重墟圣境偏南,毗连仙界朱雀门后,顺着云雾腾空而下,有一擎天飞瀑,顺流向下,便为“万千冥河”。

    仙界有供凡人飞升的通天大道,传闻便于执掌这一块儿的仙人逆转轮回,助凡人超脱生死、脱胎换骨,便将冥界入口“万千冥河”设于朱雀门后的缭绕云雾之下。

    上界入冥界亦有其他通路,但大都不及这万千冥河迅捷。

    北冥幽一席碧色长袍,踏流而下,顺着万千冥河的轨迹,生生踏进了冥界。

    行径八座阎王府,向后,即为冥王殿。

    北冥幽知晓神仙两界同行征途时冥界发生了一些事变,“双临界”启动,隔着一道法阵,幻化出了两个冥界,一真一实,而原位冥王神陨——

    “双生冥王取而代之。”

    脑海中响起苍冥的声音,契约链接在起效应。

    “你知我心中所想?”北冥幽通过契约链接问苍冥。

    “猜的。”

    北冥幽一挥折扇,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冥使身边溜走,过了忘川河,到了孟婆堂。

    这冥界天色呈殷红暗沉貌,冥河之水碧清透亮,有金砂浮晃,河流旁往往栽种着密集繁盛的彼岸花。

    而孟婆堂周遭的彼岸花却不如另一种花多。

    北冥幽俯身,一股迷蒙的味道散在周遭——是曼陀罗。

    绛紫色的曼陀罗妖异绝艳,映得整片天空也呈现出绛紫色的光泽,掩映了原本的殷红。

    孟婆堂那里盛孟婆汤的却已不是故人。

    北冥幽瞧瞧观察了一会儿,看到那发放孟婆汤的小孟婆姑子。

    周遭灵气格格不入,一看便知是仙界下来的小仙。

    小孟婆身后有一道银色的似虚似实的书架子,缓缓转动着,上面堆放着书本。书架子是竹简的形态,每一条“竹子”里都堆放着纸书,“竹简”向前滚动,最前方和最后方都极近虚无之形,上面堆放的纸书却仿佛无穷无尽,如流水一般滚滚向前。

    那是从阎王府传来的生死簿的“副本”。

    有些人的轮回途径出了岔子,可以在孟婆堂通过生死簿副本将人拦住。

    这还是因先前冥界动乱添置的东西。

    北冥幽若有所思地看着孟婆堂外无穷无尽的魂灵,目光定格在那书架上。

    冰蓝瞳眸忽现——“竹简”中的每一条“竹子”前都虚虚浮现出一列数字——那是年限。

    凡界不止一个国家,年限的年号也是随机选定的。

    但北冥幽一眼就看到了“元齊十年至元齊十九年”的字样。

    她从曼陀罗的拥簇里缓缓走出,那些魂灵各有所思,仍不乏有人抱有生前的好奇性情偏头向她张望。

    孟婆堂站着的冥使可以说可有可无,在那儿耷拉着眼打着瞌睡。

    北冥幽“另辟蹊径”地出现在孟婆堂,那小孟婆瞪着大眼睛呆呆地望了她一眼。

    不知有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面上却泛起了红润。

    她伸手便是朝着那格浮现着“元齊十年至元齊十九年”的书架,小孟婆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赶忙前去阻拦。

    不出两招,人便被北冥幽按倒在地。北冥幽动用法力将那格的全部书本取至半空中,勉强分出些注意施了个法咒将那小孟婆困在她在桌椅间的一亩三分地上。

    小孟婆急得大喊大叫,孟婆堂的冥使睡得哈喇子直流。

    “神君!神君住手!那些东西不能动的呀!”

    北冥幽置若罔闻,心中却暗道这小孟婆果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法力不高,却很轻易辨出她的本身。

    伸手,那些浮空罗列的书籍同时翻起,她眸呈冰蓝色,一眨不眨地掠过书上所载的东西——眉头却逐渐蹙起。

    一些书被她放回架子,留在她面前的仍旧很多——元齊十九年死去的人很多。

    可是何为,找不到他的名字?

    范围逐渐缩小,在她面前的那堆书里她甚至翻到了沈平仪、沈篱风和许翰墨,却并没有她要找的那个名字。

    眼前只剩两本——她找到了化蝶时亲眼见证的几个死去的人的名字,却唯独找不到那四个字。

    一阵猛烈的罡风骤然席卷而来,北冥幽挥扇,那罡风裹挟着深重的法力,竟将她生生击出数米。

    草草扎起的乌发散落开来,相貌也在这一刹与北冥幽原本的容颜有所重叠。

    北冥幽缓缓抬眸,那头戴黑色兜帽的男人蓦地映入眼帘。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他——重幽思谷。

    他挥手,只一下便解开了束缚住小孟婆的法术,小孟婆连连向前去捡从北冥幽手中掉落的书本。

    北冥幽却分毫不让,逆着重幽思谷的法力冲击,俯身将那两本生死簿劈手夺过。() ()

    与此同时。

    仙界,光霁殿。

    方才回到仙界的仙官步履匆匆,跑着进了那宫殿。

    殿外一片神圣灿烂,殿内却清静幽然。

    圆形的大床上垂下帘子,纱帘紧闭,其中景象谁也看不清。

    旁边侍立的那个仙官行了一礼,与匆忙赶来的仙官打了个照面。

    “你回来啦。”

    “殿下怎么样?!”

    侍立的仙官倏地抬指挡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那些浮华美丽的意象在上界流连了许久,更壮美的景致早已在光霁殿外辗转经年。

    大祭司守在被遮掩的榻前,以一道渺远的符咒,隔绝了一切叨扰。

    光霁殿中寂静而雅致,设有一处澄澈的池塘,边上兀自生长着美丽优雅的兰花。兰花在光霁殿主人沉眠后就未再开过,谁也说不准它何时绽放。

    那些鼓乐齐鸣只响了一刻,皆非人为,而是灵气驱使。一阵鸟鸣忽地响彻云霄——是那只冰蓝色凤凰的呼啸。

    鸟鸣既落,仙界竟下起了大雨。

    千年未尝一见的奇景!

    雨越下越大,殿中淋不到雨,池水上却有雨滴落下的痕迹。

    雨声沥沥,却很快变得清淡。

    回眸,窗外已是白雪飘零。

    皑皑白雪漫天落下,如泣如诉,如诗如画。

    池面的雨滴声却依次响起,犹似迟来的音信。

    轻缓跌宕。

    兰花一朵、两朵悄然绽放。

    最后一声箜篌乐响悄然落下,殿中恢复初始的宁静。

    那帘子被一只白皙修长手指撩开,如美玉掀开素淡的天幕,风雅入骨。

    天幕被十分温柔地拂去,俊美姿容蓦然出现。

    如怨如慕,任何的诗情画意都难以写尽这般美丽。

    美得惊心动魄、神魂俱碎——

    两位仙官一同行礼:“殿下!”

    那人眉目疏倦地从两人身上略过,而后慢慢地落在那位匆忙赶来的仙官身上。

    他没有说什么,从那圆形的床榻上起身,本想看看池水中的景致,眸光流转的一刹,却被池边的兰花掠去了心神。

    “……”

    他抬步走下台阶,华丽的衣摆渐次攀附于素雅的白衣上,如墨的长发被幻化的蝴蝶衔起扎起,余下的部分披散在身后,流泻在胸前。

    翩翩然遗世公子,清清然出尘仙人。

    “林元。”那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轮番映现,他立于原地,沉思良久,缓声开口,唤了句那场人间大梦中一人的名字。

    那匆忙赶来的仙官几步走至他身后,看着他渺然的背影,只觉这一世漫长得可怕,鼻尖酸涩,竟觉悲恸到想要哭泣。

    “殿下……”林元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

    “你的法力,恢复了么?”他看着池水里映现的人间,长睫垂落,清静美丽。

    “回殿下,上界后,便已恢复。”

    他蓦地伸手,两样东西从池水中倏地出现,落入他掌中。

    那银质的雕兰戒指是尘俗物什,是前尘旧物,在碰到他的那一刹就化为烟尘,渺然消散。

    而那雕饰龙鳞的白玉扳指,却陡然映上一层华光,发生了些许变化,最终被他戴在了右手的食指上。

    他伸手,一把粲然长剑落入右手,如萃玉、如白镜——它亦发生了些许变化,却比原来更加华贵,更加优美,剑身上多了层说不清是妖冶还是庄重的精巧刻字——照雪。

    下界前,还未来得及给它取名,兴许是差几分机缘。

    如今,万般机缘都已历过,滚滚雷劫应声而落,这把伴他多年,谈得上“上天入地”的宝剑,亦有了名字。

    那是凡界的俗尘中带来的,劫数已过,却再不会消散。

    仙界之人不好拋露原本的名姓,常以代名相称,诸如玄阳君、白霄派掌门、水音铃……

    可抛开“仙界太子”的称呼,他也是有名姓的,只是这名姓少有人敢开口直言,却未曾料想,对于凡界的名讳,竟会有更为深刻的牵连。

    萧锦瑄。

    因缘际会自他决意历劫那刻便已应下,由此有了人间天启国所谓的“南宫家”,凡界种种,不过是他本身的投映,命格虚弄,竟也应得几分仙界太子的宿命。

    “你卜算得不错。”

    撂下这句话,萧锦瑄隐了照雪,抬步缓缓走出光霁殿……

    说是为寻她。劫数将至,亦为渡练——不想误打误撞,遂了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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