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感到窗外的光线有些刺眼,撑起手臂微微低头,纤纤玉手遮了眼睛,悲伤也一并藏于掌心。

    何艾依翻弄着姜甜递来的零食,拣了一包西梅,“喏,简繁,这是你爱吃的。”

    “啪嗒”一颗晶莹的泪珠滴在简繁腿边的麂皮绒座椅上。

    何艾依扭过头,看着简繁柔和的侧脸和抖动不已的唇角,即心疼简繁,又对韩聪充满了愤怒。除了韩聪谁忍心让简繁如此伤心?

    “韩聪的电话?”

    简繁气息不稳,声音带了颤音,“嗯。我又惹他生气了。”

    何艾依定定地盯着简繁,眼底带着明显的责备,“他喜欢生气就让他生气好了,怎么就成了你惹的?”

    简繁的声音越发无力,“我困了,睡一会儿。你去前面跟他们玩吧。”

    “一提到韩聪你就逃避。简繁,拿出你在工作上一半的劲头用在感情上也不至于如此。唉!你就是心太软了,以后感情上少走点心,像工作中那样只用脑子就对了。”

    何艾依抻出外套盖在简繁身上,发现简繁气息均匀,淡淡的,已经睡着了。

    “看来我又白说了。”何艾依摇了摇头,舒展的眉心突然含了踌躇。或许我可以找韩聪谈一谈,他并不能让简繁快乐就应该放手。简繁当初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摆脱了方达的纠缠,我也可以帮她一次。韩聪对于简繁来说不单是一个麻烦,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错误。错误远比麻烦致命!如果是麻烦,简繁至少可以心甘情愿地远离他;而这个错误,简繁已经完完全全地深陷其中了。没有爱,却要千方百计地顾忌韩聪的感受,这难道不是错误吗?

    韩聪此时正弯腰从地上拾起摔开的手机壳和电池,心脏蓦的“咚咚”两下,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韩聪强撑着坐在沙发上,猛咳了几声才摆脱房颤的感觉。若说气愤,简繁带给韩聪的气愤远大于那一叠欠款催缴单。单子上不过一个数字和期限,简繁却是越来越难以把握的疼痛。

    听到声音的蒋帅从外面推门进来,“你没事吧!”

    “没事!”韩聪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慢慢地将手机装好。

    “这件事你想如何解决?”蒋帅点了点韩聪办公桌上的催款单。

    “总会有办法的。我就是搞不懂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简繁为什么牵涉其中。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最怕弄个公司把简繁卷进来。公司经营得顺利还好,如今这种情况,你说简繁跳进来做什么?岂不是添乱。”

    韩聪对简繁的指责令蒋帅不悦,蹙了蹙眉,“等简繁回来,当面问清楚就好了。”

    韩聪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了,放低了声音“闫敏来电话了,她忙完就赶过来。简繁还不知道哪天回来。”

    “成都周边还是很好玩的!”蒋帅牵起嘴角,想到简繁可以放松几天,情不自禁微笑。

    韩聪愣了一下,脸色略有阴沉。刚刚打了电话才知道简繁去九寨沟玩,没想到蒋帅早就知道了。简繁,你要置我于何地呀。

    蒋帅读出了韩聪的表情。虽然韩聪有什么想法蒋帅已经不再在乎,但是担心简繁因此又被韩聪难为,不禁放低姿态,“我早晨给简繁打了短信才知道。”

    韩聪轻嗯了一声。

    “有时间,”韩聪将手机在掌心有一下无一下地翻转着。

    “有时间如何?”蒋帅等待着韩聪的后文。

    “没什么。”韩聪将手机猛地握紧。竟然希望蒋帅可以找时间劝劝简繁不要太过任性。这是什么想法?这想法太可笑了,可笑得如同亲手撕开已经愈合的伤口,只为了看一眼那斑驳蜿蜒的血痕,只因为那红色很美。

    蒋帅感到莫名其妙,还是第一次见韩聪吞吞吐吐的,“究竟什么事?”

    “还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无非工作中的事。”韩聪将自己不愿承认的颓败感掩饰得滴水不漏。

    “好吧。”蒋帅无所谓地笑了笑。

    午饭之后闫敏急急地赶了回来,走在公司门口腿却似灌了铅。要如何向韩聪解释这一切呢?闫敏盯着公司的门牌,突然发现在这个世上只有傻子才配拥有幸福,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太多了。曾经设计的一桩桩令公司陷入维谷的阴谋、伎俩在闫敏的脑中不断盘旋,为公司殚精竭虑、铤而走险的难耐也被从心中挖了出来。难道这些都要向韩聪解释吗?

    闫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步入公司,走进了韩聪的办公室。

    “回来了!”韩聪抬头。() ()

    见韩聪面上并无怒色,闫敏稍稍安心,轻轻地坐在沙发上“你和蒋帅都已经知道了?”

    蒋帅点了点头。

    韩聪向后靠了靠,将转椅调整了一个角度,侧对着闫敏,等待着闫敏的解释。

    闫敏抬眸注视着韩聪,怔了几秒。与韩聪共事的时间已经不短,也曾告诫自己不再对韩聪抱有幻想,没想到不经意锁他入眼帘时,死了的心还是会被他独有的俊逸非凡撞得支离破碎。原来,放开一个人看似简单,即使自认为已经放开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被判了死刑如何?认命了又如何?当死亡真正来临时,最后一丝气息还是要挣扎。闫敏突然变得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开韩聪,不甘心就这样被韩聪舍弃。

    绝对不能将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和盘托出就意味着与韩聪再无可能。最后一刻,闫敏明晰了自己的心,她对韩聪的势在必得从不曾真正放弃!

    “究竟发生了什么?”蒋帅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宁静,此时的宁静实难再熬下去。

    闫敏抿了抿唇,心中已然有了应对的策略。默默垂下眼帘,泪如雨下,“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闫敏哭得伤心至极,等待着韩聪的反应。韩聪一直没有吭声,闫敏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面巾纸,借试泪的机会偷瞄了一眼。发现在韩聪的脸上依旧是如常的傲气和冷静,没有一丝怜悯,不禁感到些许紧张和无措。

    其实不然,面对闫敏的梨花带雨,韩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责备之心,责备之言却开不了口;有安慰之意,安慰之语又难于表达。唯有凝神。

    气氛一时尴尬,最终还是蒋帅发声,“追究对错已经没有意义,还是说说为什么要贷款吧。”

    闫敏抽噎着忍住泪水,“公司日常开支很大。本来有一些周转资金是可以撑一时段的,却被志风借走了。志风工程上又遇到了始料未及的麻烦,一直无法归还。”

    闫敏暗自咬了咬牙,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敢告诉你们,主要是怕韩聪自责难过。当初是否借钱给志风曾征求过韩聪的意见。”

    闫敏又偷瞄了韩聪一眼,将始作俑的问题推给韩聪虽然有些卑劣,但是只能如此了。

    韩聪微微蹙眉,当初的决定确实过于草率。

    “然后我就想到了贷款,我只想打一个时间差,等志风还了钱再将贷款还上。”

    韩聪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欠款催缴单看了看,“还款日期还没到,他们为什么上门追款呢?”

    闫敏忽然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缩了缩肩膀,“我从另一家贷款公司又贷了一笔款,被他们知道了,他们怕有坏账风险就派了专人跟踪还款。”

    “为什么又贷了一笔?”

    “外包项目突然中止,项目款拿不回来,又不想辞退开发人员。为了负担人员工资,所以。”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一切都清楚了。之后要如何解决呢?

    韩聪忽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嘴唇动了动,犹豫之后还是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闫叔为什么提到简繁?”

    “我爸要见公司的合伙人,当时你和蒋帅都去吴波公司了,我就拜托简繁临时冒充一下。”闫敏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给出了答案。没想到刚一说完就领教了韩聪目光中的凛冽,虽然稍纵即逝,闫敏还是感知到了韩聪的不满,隐约还有一丝愤怒。

    “以后,无论公司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希望再把简繁牵涉进来。”韩聪说得很淡,却表明他真的介意了。

    闫敏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至于吗?让简繁在我爸面前冒充股东有何不妥吗?我爸最多埋怨简繁几句。难道几句埋怨,简繁也不能担当吗?

    女为悦己者容是一种美,女为伤己者恨就是一种悲了。

    与简繁已经冰释前嫌,没想到韩聪的一句话让简繁再次成为闫敏心中的芒刺,欲除之而后快。既然韩聪不想让简繁牵涉其中,我偏偏不让她置身事外,我就要让韩聪误认为简繁主导了这两次贷款。

    “韩聪,简繁并非你想的那般柔弱。关键时候,还是简繁给了我勇气。否则,我怎么敢一个人做出贷款的决定?而且,简繁劝我不要告诉你,说告诉你了你也无能为力,徒增烦恼。我发现简繁做事越来越有魄力了!”闫敏又一次赞扬简繁,可惜她每一次的赞扬对于韩聪来说都是突如其来的刺痛,这一次也不例外。

    韩聪险些又握断了一支签字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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