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似锦不寒而栗。

    那人走近了些,目光几乎是逼视着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你怎么会认识我?”

    江似锦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反问说:“那你又怎么会认识我?”

    谢长眠愣了一会,停下了步子,冷冷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江似锦。

    少女被药折磨得满脸通红,额头布满了薄薄的汗液,轻喘着粗气,但毫不畏惧地也盯着他。

    不像是个心虚的。

    他收回了目光,淡淡说:“江二小姐美名远播,在下刚回月阳,便在长街捡了一张二小姐的小像。”

    江似锦愣住,她倒是忘了小像这回事。

    她长得貌美无双,许氏曾找了街头的画师给她画了许多小像,叫丫鬟拿去酒肆茶楼里发放,民间便有说书人私自将她称作了安元第一美人。

    上一世,在春华坊里,从那些风流子弟嘴中,江似锦才知道,因为这些小像,她一直被别人叫做美丽却下贱的东西。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曾经由自己丢在地上,令人践踏的尊严,她会一点一点地捡起来。

    一阵沉默过后,谢长眠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那你呢?”

    江似锦不假思索,扯了个谎,“我去谢府私会世子时,曾见到过你。”

    谎言半真半假。

    她去谢府私会谢长璟是真的,但见过谢长眠是假的。

    她有些心虚,但是通红的脸表现得很平静,眼睛甚至不避开谢长眠审视的目光。

    “那刚才......又是为何?”

    谢长眠是在问推门而入时,她说的那句“你是何人?”

    这并不难。

    江似锦喘着气说:“就见过一次,记不清长相。”

    她又说:“你来这做什么?”

    谢长眠却绕开了话题,黑玉般的眸子凝视着江似锦,慢慢开口:“我可以帮你解毒。”

    江似锦不假思索:“不需要!“

    依然问:“你来罗敷院做什么?”

    谢长眠没说话,而是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江似锦。

    “你需要我的帮助。”

    像是在白雪皑皑的山林中,遇到了一只蛰伏在丛中的猛虎。

    江似锦握着拳,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后退。

    “你敢动我,我父亲定不会饶过你!”

    凶巴巴的,像一只炸了毛的野猫。

    谢长眠面无表情,停在了离江似锦十步远的地方,勾唇冷冷说了一句,“自作多情。”

    随后,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的瓷瓶,展示说:“安神丸,解毒的。”

    江似锦警惕盯着他。

    谢长眠不急不躁:“我理解。”

    他从瓶中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放入嘴中,喉结一动,吞了下去。

    然后微微歪头,静静地看着江似锦。

    胸有成竹的模样,瞧得江似锦有些恼怒。

    可头却晕了起来,连看谢长眠也是一片晃影,模模糊糊,瞧不清。

    身体也热......

    她心下一狠,咬破了唇,鲜血从嘴角流下,她也清醒了些。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她说:“若你骗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很恶毒的诅咒,但谢长眠仅是笑了笑,走近些,将药置于掌心,递了过去。

    “好。”

    掌心有厚厚的老茧,是常年舞刀弄枪才会有的痕迹。

    江似锦接过药,再次瞧着谢长眠,哑着声音说:“我信你,别骗我。”

    谢长眠嗯了一声,江似锦才终于将药吞了下去。

    她坐回了石凳上。

    没一会,身体中的热气被驱散了个十之八九。

    谢殇也许是个好人,她心里想。

    抱紧这条大腿似乎也不错......

    她抬起脑袋,刚想道谢顺便讨好,然而面前的青年早已消失不见,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正杵着脑袋看她,若有所思。

    她弯着眉眼,勾出一个谄媚的笑,“谢谢,谢三公子。”

    然而,她的道谢说早了,就见谢长眠低眸笑了一声,意味深长,“不必。”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江似锦笑容僵住,刚想站起身逃跑,身体却瞬间没了力气,眼前一黑,彻底晕倒在了桌子上。

    谢长眠淡定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嘴唇微张,吐出一颗褐色的药丸来,用帕子叠了包住,又塞回了怀中。

    他视线凝着江似锦。

    “有点心眼,但不多。”

    他十二岁便去了北境,前些日子刚回月阳城,一直待在军营中,未曾回过谢府。

    或者说:谢府从未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眸子暗了些,藏满了诡谲。

    有些事情还需要确认。

    …

    另一边,眼见着谢长璟即将前往西厢房休息,但计划中最重要的人江似锦却不见踪影,找不到人的许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

    甚至恨不得自己上去勾引!

    可她已是徐娘半老,容貌已大不如前。

    当丫鬟来报,谢长璟已经去了西厢的客房休息,计划落空的许氏一时气急攻心,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许氏这一晕,金梅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没脑子的花嬷嬷首先想到的便是去会客厅找江明昭。

    ...

    江似锦睁眼醒来时,屋内已是一片昏暗,而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谢长眠并没有动她,衣衫完整地将她送了回来,并盖上了被褥。

    她睡得太久,爬起来时身体还有些乏力。

    她来不及休息,点了蜡烛,匆忙换了一身天蓝色直领对襟棉袄加褶裙,便出了门。

    谢殇偷偷溜进罗敷院必有猫腻。

    她必须再去罗敷院。

    然而,她刚出院子,贴身伺候的丫鬟桃儿便寻了上来,扯住她的袖子。

    “哎呦,我的小姐,你去哪?我可算找到你了。许姨娘因为找不到小姐您,担惊受怕,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来!”

    江似锦瞧着桃儿,眸中闪过冷意。

    今早那碗掺了药的银耳莲子羹便是桃儿端了给她的。

    桃儿忠心,但是对许氏忠心,而不是她江似锦。

    她不需要一个随时会背刺自己的仆人。

    她不动声色地将桃儿的手拿开,咬了咬唇,装出一副忧伤担心的模样,“我不过是在屋里睡了一觉,许姨娘怎么晕过去了?快点走,我要去金梅院看看姨娘。”

    说着,她便先一步朝金梅院而去。

    她到金梅院时,许氏的屋子里正是灯火通明,花嬷嬷守在门口,扶着屁股,满脸的不高兴。见到江似锦后,她立刻怒目圆睁,眼角的肌肤被扯得似乎裂开一样,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质问说:“二小姐,你去哪了?”

    因为白天心急擅闯云墨堂,打断了江谢两家谈婚论嫁,她被成玥上了家法,硬生生挨了六个板子,屁股差点被打开花,在榻上趴了一个下午才勉强能下床。

    她思来想去一个下午,总算想通了害自己受罚的罪魁祸首。

    她有自己的逻辑。

    如果江似锦没有躲起来,许氏就不会因为找不到江似锦而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许氏没晕过去,她便不会去找老爷,不找老爷,她便不会擅闯云墨堂,就不会受到家法。

    究其根源,是江似锦害她受了罚。

    倒是将自己的错撇得干干净净。

    江似锦瞧着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花嬷嬷,眸中闪过冷色。

    她是庶女,但在这府中也是主子。

    花嬷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上一世她落魄后,虎落平阳被犬欺。

    花嬷嬷见到她时,丢给了她一条白绫,那副高高在上,狗仗人势的嘴脸还历历在目。

    这一世,甚至更过分。

    江明昭还没死,她还没沦为贱籍,花嬷嬷便这般嚣张了?

    在春华坊的那段时间,人情世故和腌臜事,她见得不少。

    对于聪明人来说,直接撕破脸是最愚蠢的做法,要拿捏弱点,杀人诛心才是最致命的。

    她吸了吸鼻子,小珠子般的泪水微扬的眼角落了下来,无辜的眼睛睁得大大得,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我今天喝了桃儿送来的银耳莲子羹后,头有点晕,便上床睡觉了。等我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我刚想出门寻些吃的,便遇见了桃儿,桃儿告诉我,姨娘晕过去了,我心里着急,就连忙过来看望姨娘。”

    “你胡说八道!”花嬷嬷大喊:“我和姨娘带着人将你的院子翻了个遍,将江府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你的人影!”

    说着,她突然凑近江似锦,恶狠狠地瞪着小姑娘,“小姐消失这么久,是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江似锦:......

    倒是个内心肮脏的家伙!

    她假装被吓得花容失色,颤颤巍巍后退了些,捂嘴瞪眼震惊,呜咽哭泣:“花嬷嬷,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让人听去了了怎么办?”

    桃儿也觉得不妥,皱着眉上前拉住了花嬷嬷,“嬷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二小姐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呢……”

    然而,誓要找江似锦算账的花嬷嬷并不肯罢休,狠狠瞪了桃儿一眼,道,“你怎么知道二小姐没去干腌臜事?指不定今天就是耐不住寂寞,去找了男人!”

    她话音刚落,就见江似锦抬手颤抖着地指着她,身体摇摇晃晃。

    她张嘴还想说污言秽语,江似锦那边竟身体直直倒了下去。

    “二小姐!”

    丫鬟们连忙上前去扶。

    花嬷嬷终于害怕了,但还是嘴硬地狗叫:“二小姐,你别装晕!你给我起来,你别以为装晕就没事了。”

    直到丫鬟们去请了江明昭,花嬷嬷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江明昭来到金梅院的时候,江似锦安静躺在偏房的床上,眼眶红得厉害,漂亮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明显被欺负惨了。

    他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回过头冷冷盯着众人,“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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