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似锦和江挽月一同回了江府。

    两人乘坐同一辆马车。

    江似锦想要解释,但江挽月却温柔笑说:“你我皆受其欺骗了,事已至此,不必解释。”

    彷佛不在意,可江似锦知道,江挽月是在意的。少女第一次情窦初开,愿意爬五百长阶,只为见心上人一面。即便知道了此人不堪的一面,一时也难以接受。

    一路沉默了许久,江挽月又黯然说:“此事到此为止,他不犯你,你也莫再去招惹他吧。他寒窗苦读十多年,并不容易。”

    江似锦沉默不语。

    赵钊并不是善罢甘休之人。

    果不其然,第三天一早,五百长阶上布满了血液,血液干涸留在汉白玉上,像一条蜿蜒而上的血色蚯蚓,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江似锦站在人群中,正看着,许明阳的书童便来找了她,说山长在金石阁的书房等她。

    她走了上去,顺着血迹而上。

    血液干涸了,但空气中却隐隐有一种膻味,很淡很淡。

    江似锦停下步子,蹲了下来,手指擦了一些血迹,放到鼻前仔细闻。

    是羊膻味。

    今早来书院的路上,马车被一个农户拦了一会,萧子期说农户是附近村庄的人,昨夜丢了两只羊。

    她不由冷笑了一声。

    赵钊是狠,但还是不够狠。

    到了金石阁,江似锦见到了赵钊,赵钊脸色苍白憔悴,正捧着一本书正对着门坐着,视线往下移,一双膝盖惨不忍睹,磨破的布料下露出了还在渗血的皮肤。

    见江似锦来了,许明阳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头看着她,神色严肃,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在等江似锦的解释。

    “噗通”一声,江似锦跪了下来,“对不起,师父。”

    赵钊震惊地看向江似锦。

    许明阳平静问:“江子梦,赵照明说是你告诉他,只要夜晚一阶一拜一叩,登上金石阁,找到《研孔孟平生》即可成为我的弟子?”

    江似锦冷静回:“我是告诉了赵秀才我一阶一拜一叩,登上金石阁,便如愿成了老师您的弟子。可我曾与他说过需要去找老师您所著的《研孔孟平生》。弟子句句属实,还望老师明察。”

    “你......”赵钊激动地想要站起身,但很快便痛得坐了回去,“江似锦,你分明告诉了我要找到《研孔孟平生》,才能成为山长的弟子!”

    江似锦抬眸望向他,问心无愧,“你可有证据,或者证人?”

    “你!”赵钊气得咬牙。

    那晚就他两人在那,哪里来的证人?

    他望向许明阳,咬牙道:“山长,若不是江似锦与在下说了此事,在下绝不会找《研孔孟平生》!“

    今早,他拖着受伤的膝盖,去藏书阁里翻研《研孔孟平生》,但翻找了许久,都未找到。他想到了金石阁里许明阳的书房,便偷偷从窗户翻了进来。

    何曾想,他刚在书架上找到了书,许明阳就推门而入,将他抓了个现行。

    他连忙解释,然而许明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他坐着,等一会,便出了门。

    等一会,许明阳再次回来,不过却是坐到了书桌前,安静地加水研磨墨汁,写字。

    直到江似锦来了,许明阳才终于抬头。

    他话音刚落,江似锦就举起了手,做出发誓的姿势,“师父,如果徒儿有所欺瞒,天打......”

    “停!”许明阳制止了江似锦的发誓,“你是我的徒儿,我信你。”

    今年乡试,他被翰林院邀请参与出题,而出题的内容之一便有《研孔孟平生》里的内容,赵钊作为今年赴京参加考试的秀才,偷偷摸摸,在他书房里鬼鬼祟祟,自然可疑。

    更何况......

    他站起身,走到赵钊面前,望了眼赵钊的膝盖,便去望赵钊的眼睛。

    赵钊被盯得心虚,眸子四处躲闪,不敢看许明阳。

    许明阳轻笑了一声,云里雾里的说了句,“老夫已经活了六十载。”

    随后,他叹了口气,说:“你走吧,把书留下,去找智浓结清银钱。”

    赔了夫人又折兵!

    “山长!”赵钊瞳孔欲裂,抓住了许明阳的衣服,“别让我离开书院!求你!”

    许明阳神色平静,“赵照明,放开。”

    忽然,赵钊握紧了拳,一下子站起身来,一把推倒许明阳,“凭什么?”

    在赵钊发狂前,江似锦就有了预感,提前站了起来,扶住许明阳,方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凭什么她一个臭名昭著的庶女都可以成为你的弟子!我赵钊凭什么不可以?”

    “我不服!我也登上了这金石阁,凭什么不可以成为你的弟子?”

    “你活了六十载,还贪恋美色,虽有大儒美名,却是一个贪财好色之徒!”

    江似锦皱着眉想要反驳,许明阳却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赵钊举起手上的书,歪头冷笑说:“许明阳,我知道今年乡试的题,你要从这本破书里出。不过......”

    他将书打开,一边摇头,一边将书页撕下来,又一页一页地揉成一团,砸向他们。

    “垃圾就该在垃圾该在的地方!”

    江似锦看得心疼,想要冲上前阻止,然而许明阳依旧阻止了他,“子梦,冷静,莫要再激怒他,得不偿失。“

    他一个老人,江似锦一个姑娘,不可能是疯了的青壮男子的对手。

    江似锦紧紧皱着眉头,咬唇同意了。她将许明阳拉到身后,走上前,挡住了赵钊丢过来的纸团。

    赵钊变成疯狗,除了他本身的贪欲作祟,其实大部分还是她的算计和推波助澜。

    她有愧于许明阳。

    “山长!”

    忽然,门后传来声音,江似锦回头去望,就见一身白衣的李休明带着仆人赶了过来。

    见到李休明,赵钊撕书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害怕地吞咽着口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腰抵到了书桌上。

    即使李休明未真正对他动过手,但他是怕李休明的。

    李休明生得高大,戴着白色无脸面具,即便声音温柔,可眼神和气息却冷得可怕。

    像是随时能索人命的白色恶鬼!

    许明阳让人让出一条道,对赵钊说:“你走吧。”

    李休明站在许明阳前面,温声说:“山长放你走,你便走。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赵钊没有一丝犹豫,瞪了江似锦一眼,便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书房。

    屋外,杂役们瞧着他,也并未阻拦。

    他着急跑下了金石阁,可膝盖被石头敲坏,跑得不稳,在长阶上,跌跌撞撞跑着跑着,膝盖一痛,双腿软了下去。

    赵钊猛地睁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天际。

    在长阶最下面观望的学生们,只听一声惨叫,便见一个模糊的东西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众人当即吓得四散开来。

    金石阁中,听到动静的江似锦等人也走了出来。

    长阶上,赵钊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从开始还有惨叫声到后面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

    江似锦捏紧了衣摆,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是想过要让赵钊从台阶上摔下去见阎王,可真见到赵钊丢了性命,她还是于心不忍。

    毕竟这一世的赵钊还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暂时罪不至死。

    她只是想让赵钊失去伤害江挽月的能力罢了。

    旁边,李休明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很低,差点湮灭在人们混乱的吵闹中。

    “江子梦,我知道答案了。”

    ......

    从五百长阶滚落下来,本该直接摔成一团肉酱的。

    不过,刚好长阶上有几个正在上楼的杂役,有两个冒险接住了赵钊,缓冲了一会,一起滚了下去,又有两个接住了这三人,才避免了一场惨不忍睹的场面。

    杂役们将赵钊送去了下面的至仁馆,苏行止恰好在那,及时救了赵钊。

    江似锦几人下来,赶到至仁馆时,苏行止和徒弟正在抢救赵钊,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屋里被抬出来。

    江挽月站在门口不远处,神情呆滞,犹如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看到江似锦,她极为勉强地扯出了一个微笑,温柔询问:“子梦,此事应该和你无关。”

    明明是肯定的语气,却更像是疑问。

    江似锦还未开口,许明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赵照明自作孽不可活,与子梦无关。他欺骗、偷窃、辱师,老夫未追究他,放他离开,已是仁慈。”

    江挽月低下了头,“学生知道了,多谢山长。”

    说完,她又对江似锦说:“对不起,子梦。”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至仁馆。

    江似锦瞧着江挽月,江挽月走得很慢,背影很落寞,悲伤流露而出,如同溪水在平地上静静地流淌。

    江挽月确实爱着赵钊,即便装作不在意,心狠,也无法藏住心中的爱。

    江似锦心里有些难受,可她却不后悔。

    赵钊不能继续在明镜书院,他必须远离江挽月,离开这月阳城。

    抢救进行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苏行止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疲惫而无情地宣布了赵钊的命运:“双腿全部坏死,算是残废了。他脑袋摔坏了,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就算醒来,应该也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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