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比莎没想到洛兰的家那么大,大到让她这个满身鱼腥味的家伙跟这里格格不入。

    她的局促被洛兰看在眼里,洛兰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轻缓有力地说:“你拥有的东西,比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宝贵。不要让这些小事扰乱你的心,请跟我来吧,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塔比莎点点头,虽然她的心还是跳得厉害,但她紧张的情绪明显减缓了很多。就这样一路跟着洛兰来到了某个房间,她看见洛兰在一架钢琴前坐了下来,然后她转过头,微笑着说:“抱歉,我有些迫不及待了,但我实在很想再次听到你的歌声。”

    “现在我要弹一首曲子,或许你可以尝试跟着哼一下。”

    塔比莎把行李放在一边,挺起胸脯站好,“是‘啊~啊~’这种吗?”

    洛兰点了下头,先弹了个前奏,“这首曲子可以么?”

    “这个我熟。”塔比莎清了下嗓子,“……我准备好了。”

    “那我开始了。”洛兰说。

    动听的钢琴声随之在房间里响起,很快,有美妙的歌声融入了进来。即使没有歌词,也能听出这个歌声里蕴藏的情感,它饱满、充沛,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首曲子结束之后,洛兰仍是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正当塔比莎紧张地想着是不是自己没发挥好的时候,洛兰睁开了眼,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了过来,“我要寻找的就是这个声音,塔比莎,你就是为唱歌而生。”

    虽然塔比莎唱歌唱得是很好,但她基本没什么音乐知识,而且她认识的字也不多,都是她以前找机会自学的。

    总的来说,以塔比莎现在的水平,她要进歌剧院还远远不够格。

    为此,洛兰精心准备了一份训练计划,她要求塔比莎每天按照计划来,等她把这些知识全都消化掉,洛兰自然有办法送她进歌剧院去学习。

    塔比莎需要一个专业的声乐老师,只要她能进入歌剧院,她一定能进步得更快。

    ……

    这天早上,塔比莎按照计划表在院子里练嗓子,正练到兴头上,一辆车停在了院子门口。

    过了会,车里下来一个男人,他满脸困意地走进了院子,一抬头,眼睛就跟塔比莎的对上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一会,塔比莎先开口了,“您是找洛兰小姐吗?她现在好像有事呢,要不您在客厅等会儿?”

    维克托一时没反应过来,“哦,那个,我好像走错了……”

    掉头走了两步,他突然回过头,“不对啊,洛兰?洛兰不就是我妻子吗?那这不就是我家吗?我没走错!”

    正巧这时候有两个女佣经过,她们看到维克托都愣了愣,“……费尔顿先生,您回来啦?”

    一段时间没见到费尔顿先生,她们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呢。

    维克托勉强露出一个笑,“这人是谁?”

    其中一个女佣说:“是夫人请来的重要的客人。”

    “哦……”维克托又瞅了塔比莎一眼,就管自己回屋去了。

    塔比莎吓得后背都在冒冷汗,见维克托进了屋,她忙蹭蹭跑到两个女佣前,“洛兰小姐结婚啦?”

    “是呀,不过费尔顿先生很少回来的,请不用担心。”两个女佣对塔比莎都很客气。

    “天啦~我都不知道!”塔比莎感慨了一句,“那他一定也是一个音乐天才吧?”

    “呃……”两个女佣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几分尴尬,“这个嘛,或许吧。”

    维克托回屋洗了个澡之后,因为太困,他直接躺床上睡着了。这样一直睡到了傍晚,他才爬起来去客厅里吃饭。

    这几天他玩得太疯,脑子里就跟灌了浆糊似的,一直混混沌沌的。所以维克托打算回来住两天,这里清净多了,他的头痛都一下子缓解了许多。

    不过两天下来,维克托发现自己在这个家的存在就跟隐形人一样。大家都是该干啥干啥,特别是洛兰,她甚至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她交流的对象只有那个叫塔比莎的女人,她们两个很亲密,亲密到维克托一看到就觉得碍眼。

    于是这天,趁着洛兰一个人出来倒咖啡,维克托偷偷跑到了她面前。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语气也很古怪,听着有点阴阳怪气的,“洛兰……难道你喜欢女人?”

    洛兰抬起头看他,她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不过声音里却藏了几分轻蔑,“你脑子里也就只有这点东西了。”

    “什、什么?”维克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怎么这么说自己的丈夫!”

    “丈夫?”洛兰翻了个白眼,“以后没事少回来,省的加重别人的工作量。”

    “走就走!你以为我爱待这里!”维克托眼眶都红了,“一天天的就知道气我!你知道我在外面有多不容易吗?!”

    洛兰停下脚步回过头,“哦?有多不容易?说说看?”

    “……”维克托一下没词了,他总不能说花天酒地很不容易吧。

    洛兰再看他一眼,“你的事我管不着,所以我的事,你也不要管。”

    ……

    塔比莎整体的进步比洛兰想象得还要快,所以半年之后,洛兰便联系了她的哥哥杜克·奥斯汀,让他推荐塔比莎进入一个有名的歌剧院。

    杜克一开始不同意,“她是个女人,还是个穷人,我想不到这样做有任何的好处。”

    洛兰盯着他的眼睛,“我也是个女人,不要让我再听到这种话。”

    “……你怎么一样?”杜克呐呐说。

    他这个妹妹看着与世无争,其实她的性子十分要强。特别是以前,每当她沉默地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心里总是会忍不住发怵,所以他从来不敢招惹她。

    “如果以后你还想要我的曲子,你就按我说的话去做。”洛兰看着她这个哥哥,“并且,你要替她找一个最好的声乐老师,我保证,她不会让你失望的。”

    杜克叹了口气,“好吧,我尽力,不过下首曲子要快一点给我。”

    洛兰微微露出一个笑,“只要你能做到,我就也能做到。”

    奥斯汀家族的人脉很广,所以杜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塔比莎送进了歌剧院。先前他之所以会那么说也只是想要跟洛兰多谈谈条件,毕竟洛兰的天赋太过于出色,他不敢肯定她是不是藏起来了不少好曲子。

    塔比莎在歌剧院一待就是三年,她训练得很认真,人也不骄不躁的,所以大家都挺喜欢她。在歌剧院当然有很多机会看到演出,一开始塔比莎还觉得那个舞台遥不可及,但渐渐的,她也开始期待能登台的那一天了。

    训练虽然辛苦,但只要一有假期,塔比莎都会回来洛兰家。她们两个一起弹琴唱歌,一起交流学习,每一次都能让塔比莎收获很多。

    洛兰做到了她对塔比莎的承诺,而塔比莎,也一直在等候着回馈她的那个时刻。

    两人相遇第四年的时候,洛兰创作出了一首名为《星云》的圆舞曲。这不仅是一首圆舞曲,它还是一首声乐曲。它是专为塔比莎而诞生的,是洛兰送给塔比莎的礼物。

    这首曲子将会在塔比莎所在的歌剧院举行公演,这也是塔比莎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为此,她和洛兰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

    演出消息放出来的那一天,维克托就想办法买到了票。

    他跟洛兰已经结婚四年了,也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如果再没有孩子,两边的家族都不好交代,不管怎么样,他总得有个继承人。

    他是真心想要跟洛兰改善一下关系。

    出乎意料的,当他把票递给洛兰的时候,洛兰竟然收下了。维克托知道自己不该多想,但不知怎么的,他还是偷偷高兴了一阵子。

    洛兰确实是顺手收下的,这场演出她必定会去看,本来的话杜克过几天就会给她票,不过既然现在收到了,那到时候也不用麻烦哥哥了。

    主要是这个票的位置很好,如果位置不好,洛兰肯定当场拒绝。

    公演那天很快来临了。

    这一天,洛兰穿上了礼服,跟着盛装打扮的维克托来到了歌剧院。

    这次公演的主角当然是她的哥哥杜克·奥斯汀,不过在洛兰心里,这里唯一的主角就是塔比莎,她是专程为她,还有她们的梦想而来。

    塔比莎上台的时候本来还有些紧张,但洛兰坐的位置很好,所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她。看到洛兰沉静的面容,塔比莎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为了这一刻,她们都等待了太久,她一定要用最好的状态去歌唱,去演绎出洛兰想要的那个世界。

    《星云》的旋律渐渐响起,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它已经变得熟悉无比。塔比莎让自己的歌声与它融为一体,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广袤无垠、绚烂神秘的宇宙世界。

    她的歌声是那样优美动听,像是汇聚了璀璨的星光,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宇宙的浩渺。大家随着歌声化作了星际中流浪的尘埃,经过了漫长的旅行后,她们终于与漂泊的星际气体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浪漫美丽的星云。

    这是一场多么浪漫又多么有趣的音乐之旅啊,这首歌结束的时候,所有的听众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洛兰静静地坐在那里,她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在与台上的塔比莎相视的一刹那,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也被维克托看在了眼里,他从未看到洛兰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这一刻,他甚至有些被她迷住了。

    洛兰跟着大家一起鼓了掌,然后维克托听见她说:“真是伟大的作品!”

    “是啊……”维克托下意识地接话,“你哥哥可真是个天才。”

    洛兰没有理他,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台上,直至塔比莎退场。

    这日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好,当然维克托不确定洛兰是不是这么想,反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所以等音乐会结束,他们两个回到家之后,维克托终于鼓起了勇气。

    他打算跟洛兰认真聊一聊将来的事情,包括孩子的事情。就算洛兰揍他,他也要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不然他会憋死的。

    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维克托出声了,“洛兰……”

    刚把名字说出口,维克托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其实从歌剧院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感觉脑袋涨涨的,他以为是吹了风的关系,但现在,他觉得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

    总之,在维克托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洛兰一脸诧异地朝他望了过来,她似乎说了什么话,但是维克托没听清,因为他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维克托又看到了他房间熟悉的天花板。他的家庭医生莱温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跟以前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我、我怎么了?”维克托偏过脑袋看他。

    莱温抬起眼,他的声音里没了从前开玩笑的语气,“你生病了,维克托。”

    “生病?”维克托咽了咽口水,“……很严重么?难道是什么绝症?”

    莱温低叹了一口气,“比绝症好不了多少,维克托,很不幸地告诉你,你感染了性病。”

    “……!”维克托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性、性病?!”

    “你自己没感觉么?”莱温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要谨慎挑选性伴侣,还有每次结束之后一定要做好清洁,你没听进去吧?”

    “……”维克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很多时候他完事就直接睡了,哪里注意那么多。

    “那、那我会死吗?”维克托浑浑噩噩地问。

    莱温轻捂住唇,“暂时是死不了,但能活几年就不一定了。”

    “……哦,这样啊。”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治疗,对了,需要我替你妻子检查一下么?毕竟你得了这种病,她肯定也会受影响。”

    维克托偷偷用被子掩住脸,“……她不用的。”

    “嗯?为什么?”莱温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可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情。”

    维克托闭上眼叭叭说:“我从来没跟她在一个房间里待过,她不可能得这个病!”

    “……”莱温沉默片刻,随后他又露出了以前那种笑容,“你倒是做了件人事。”

    “你这是什么话!”维克托给气得胸口猛抽了两下。过了会,他冷静了下来,垂着眼低声哼哼,“你不要把这个事告诉洛兰。”

    洛兰本来就看不起他,要是她知道了这个,他以后哪里还有脸再面对她。

    同时,他心里也有点庆幸,幸好他没把要孩子的事情说出来,不然这顿揍肯定跑不了了。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莱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刚刚我替你做检查的时候她一直都在。”

    “……???!!!”维克托瞬间面如死灰,“要不我还是今天就死了算了……”

    维克托到底没这么快死,他治疗了好几年,勉强能维持日常生活。不过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很虚弱了,任何一场病都有可能夺取他的性命。

    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再又一次被病魔打倒之后,维克托感觉自己快撑不了多久了。于是他趁着自己意识还清醒,把所有人都叫到了病床前。

    维克托决定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他的妻子洛兰,算作这些年的补偿。虽然洛兰知道了他这个病,但她并没有选择跟他离婚,也没有把这个事传出去,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说完遗嘱,维克托跟亲人们说了些话,最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洛兰,“……我可以单独跟你聊一下吗?”

    洛兰点了下头,等其他人抽泣着走出房门,她把视线转到了维克托脸上。

    “洛兰,对不起,如果还有下辈子……”维克托的眼眶红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洛兰看着他,她的声音难得多了几分温和,“那你下辈子得投胎成女人,如果你恰好也喜欢音乐,说不定我们能做朋友。”

    “……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维克托奇怪地问。

    “当然不是。”洛兰诧异地看他,“我们的思想从来不在一个领域,我们的灵魂,也从未有过共鸣,我们充其量只能算有点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是、是吗?”维克托无语了一阵,然后他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下辈子就做个女人吧。”

    洛兰点点头,“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维克托依依不舍地看着她,“……没了,你把大家都叫进来吧。”

    进来的大伙儿围着维克托又是一通哭,相比之下,洛兰就显得特别冷静。不过大家都没怀疑什么,毕竟刚刚维克托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他这个妻子,如果感情不深,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个决定。

    维克托的律师站在一边,他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这个女人表面冷静,但她心里,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吧,毕竟他们两个这么相爱。

    这是多么动人的感情啊,很少会有丈夫这么做。

    维克托最终没有撑太久,当发现他没了呼吸之后,所有人都哭得情难自已。

    洛兰也垂下了头。

    旁边的律师偷偷看着,忍不住抹了下眼睛。他就知道这对夫妻很恩爱,因为最大的悲伤,就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这样的感情,世间能有几个人拥有呢?

    过了会,洛兰终于转过了身,疾步走向了门外。

    律师吸了吸鼻子,她一定是找地方偷偷哭去了吧,他就知道费尔顿先生的决定没有错。

    一路跑向自己房间的洛兰——她刚刚想到了一首很好的曲子,很适合在葬礼的时候弹,她得赶快记下来才行。

    就这样,费尔顿家族为年轻的维克托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在葬礼这天,洛兰亲自弹奏了那首曲子,引得在场的人纷纷落泪。

    这日的葬礼,除了各路亲朋好友之外,维克托以前的情人也来了三位。她们本来都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去,但没想到费尔顿夫人很亲切地招待了她们,让她们一直待到了最后。

    甚至在葬礼结束的时候,费尔顿夫人特地叫住了她们,分别给了她们一个大红包。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今后,你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洛兰说。

    三个女人一脸忐忑地接过红包,“……谢、谢谢您。”

    费尔顿夫人果然如传说中一样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惜费尔顿先生没福气。

    这次葬礼结束之后,费尔顿夫妇的爱情故事被分为了好几个版本传颂了开去,大家都在为他们绝美的爱情流眼泪。而事情的真相如何呢,恐怕没有人会在意。

    三个月后,魔女海盗团全面接管了梅洛伊格,越来越多的女人开始走出家门,参与到了各种工作和建设当中。

    而洛兰,她带上了她的作品,和塔比莎一起去见了苏西团长。不久后,皇家音乐大厅被改名为了洛兰大厅,她的名字由此渐渐被人熟知。

    她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吗?不,她一直有着自己的野心。

    她要她的光芒,被全世界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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