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拉蒂的鼓励下,希塔开始试着去适应这里的生活。不管她的人生将会如何,她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是最无辜的,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它,哪怕拼上她的性命。

    两个月之后,希塔的肚子变得更大了,她的行动也变得越来越艰难,但她一直咬牙挺过来了。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它的生命力远比希塔想象得要顽强,她能够感觉到它在里面动来动去的,一点也不安分,一看就是个调皮鬼。

    自从认真地关注这个孩子后,希塔感觉自己跟它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密了。为了能够更好地照顾这个孩子,希塔主动学习了很多东西,她不愿意把孩子交给这里的任何人,她只能够相信自己。

    也就是这个时候,吉拉蒂的孩子终于出生了。在经历了痛苦的生产过程之后,吉拉蒂成功诞下了一名男婴。

    照顾婴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当身体虚弱,整晚还睡不了觉的时候,人的精神就很容易崩溃。才短短十几天,吉拉蒂整个人就憔悴了很多。她的头发大把地掉,皮肤灰暗,眼睛也一直红通通的,跟之前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即使如此,吉拉蒂还是熬过来了。因为她坚信,她的家人很快就会过来找她,把她和孩子一起带出这个监狱一样的地方。

    可是事情并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这样过了一个月,那天吉拉蒂一早起来打算给孩子喂奶,但是本应该睡在她旁边的孩子却不见了。不管吉拉蒂怎么找,她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吉拉蒂急得快疯了,她的哭闹声很快引来了几个修女。为首的那个修女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她叫拉塞尔,在修道院的地位很高,所有修女都是听她指挥的。

    拉塞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吉拉蒂,她告诉她,她的孩子昨夜突发疾病,虽然医生做了紧急抢救,但他还是没有挺过来,已经不幸死去了。

    吉拉蒂完全不相信她的话,她愤怒地冲了过去,朝她大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要见我的孩子!把他还给我!……”

    希塔也不相信拉塞尔修女的话,吉拉蒂把她的孩子照顾得很好,那个孩子一直很干净很健康,昨晚他入睡的时候也是,一点都看不出异常。

    可惜吉拉蒂的哭闹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她很快被几个大力气的修女按倒在了地上,她看到拉塞尔走过来,黑色的袍子穿在她干瘦的身上,让她看着如同魔鬼一般。

    “你该庆幸你还活着。”拉塞尔的视线直直望下来,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吉拉蒂的身上。然后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们,早就被你们的家人抛弃了。当你们跟男人苟合的时候,当你们失去童贞的时候,当你们,怀上孽种的时候,你们就应该知道,自己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

    说完这句话,她又抬起头,对上了希塔的眼睛。希塔无法形容她的那个眼神,但她确实在里面看到了“恨”,这个罗什教的拥护者,真切地“恨”着她们这些不守规则的女孩们。

    但其实,她们明明都是女人不是吗?那为什么这些人会选择拥护男人,反而来伤害她们的同类呢?怀孕难道是女孩一个人能完成的事吗?如果女孩要因此受到惩罚,那么男人,他们的罪行应该更严重才对。

    而事实呢,在男人们做下这些事后,他们不但不用承担任何的责任,反而还会受到全社会的怜惜。都是因为男人太单纯了,他们才会被女人骗。女人才是最坏的,都怪她们勾引单纯的男人,所以她们必须接受惩罚。

    这正常吗?合理吗?没有人会认真去思考。反正只要把所有的罪名推给女人就可以了,这多简单呀,不管怎么样,男人永远都能得到好处,他们才不管女人的死活。

    希塔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地剥开迷雾,那些令她困惑的东西,渐渐都有了答案。

    吉拉蒂最后还是没能要回她的孩子,在大哭大闹得不到任何回应之后,她开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希塔非常担心她的状态,但在这种时候,一切的安慰都显得那样苍白,她能做的,似乎就只有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但即使是这样的时光也十分短暂,因为很快,希塔就被叫去“托儿所”帮忙了。正忙着,突然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惨叫,随后又响起了一阵阵的痛哭声、咒骂声,还有无比凌乱的脚步声。

    希塔跟着大家跑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修女压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那是吉拉蒂,她浑身都沾满了血,惨白的脸上露着一个疯魔的笑容,就好像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像是察觉到了希塔的视线,她扭头往这里望了一眼。希塔一对上她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流下泪来,她似乎知道吉拉蒂做了什么,最后的最后,她还是选择走上了一起毁灭的道路。

    一看到希塔,吉拉蒂很快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她朝希塔露出了一个温柔善意的笑容,就像那天她们两个一起躺在床上聊天的时候一样,平静又温暖,是这个地狱里,希塔得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

    之后希塔都没有再见过吉拉蒂,据当时目击的女孩说,吉拉蒂是用剪刀捅了那个老是虐待她们的修女。她往她的腰上捅了两下,又往她脖子上戳了一剪刀,而在吉拉蒂被带走后没多久,这个修女就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了。

    自从这个事情发生之后,所有的女孩们被监视得更严了。她们不被允许接触任何尖锐的物品,每天遭受的虐待也更频繁了。

    这些修女确实因为吉拉蒂的行为感到了恐惧,但她们却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她们觉得这一切的不幸都是这些“不守规矩”的女孩们带来的,是她们释放了恶魔,她们就是恶魔的化身。

    在这样艰难压抑的环境下,希塔的孩子出生了。她是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婴,希塔一见到她,就知道她很特别。

    希塔给孩子起名为麦子,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像麦子一样沐浴灿烂的阳光,有一个美好的、金灿灿的未来。

    当麦子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那个抱着她的修女就被吓到了。这个女婴有着一双跟猫瞳一样大的绿眼睛,当跟她的眼睛对上的时候,修女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她觉得这是个不详的孩子,所以也不愿意照顾她,就很快把她还给了希塔。希塔看着这个修女逃跑似的离开,低头轻轻地握住了女儿的小手手,“……你真棒,麦子。”

    可能是因为刚出生的女儿带给了希塔新的希望,哪怕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希塔的身体竟然恢复得还不错。而且麦子也很少哭闹,只要吃饱了,她就会睁着那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希塔,似乎在观察她这个母亲一样。

    为了确保麦子不被修女们带走,希塔每时每刻都紧紧看着她。如果失去麦子,她可能会做出比吉拉蒂更可怕的事情来。

    同时她的心里也在祈祷,希望她的母亲能够尽快将她们带出去,麦子不能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可惜一年过去了,什么人也没有过来找她。在这个期间,希塔经历了太多残酷的事情,修道院里不断有少女和婴儿在死亡,可是没有人关注她们,她们这里所有的人,都被自己的亲人抛弃了。

    于是希塔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麦子只有她了,她必须坚强起来,拼尽全力保护好麦子。

    跟希塔想得一样,麦子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她非常聪明,学习和模仿能力都十分强大。她有着其他孩子极少拥有的那种专注力,而且她对一切的声音都很敏锐,比起人类小孩,她更像是一只拥有天然野性的小兽。

    麦子拥有非常发达的运动神经,她七个月就会爬行,八个月就会走路,等她一岁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到处钻来钻去了。

    麦子似乎很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她藏的地方没有人能够找得到。而且除了希塔之外,她完全不相信任何人,只有希塔呼唤她,她才会从各种奇奇怪怪的角落里跑出来。

    即使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希塔对麦子的教育也很用心。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麦子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她是特别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困住她。

    她告诉麦子,在有人看到的时候,她必须学会伪装。“伪装”对麦子来说很重要,因为她太特别了,但在这样一个地方,“特别”意味着被瞩目,如果被那些修女,尤其是拉塞尔修女发现麦子有这么特殊的能力,麦子肯定会陷入危险的。

    希塔再三嘱咐麦子,“游戏”只能在没人看到的时候玩,要是平时有人在旁边,那她必须伪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乖小孩,千万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麦子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于是后面她都选择在晚上的时候玩“游戏”。那个时候就算她在墙壁上爬来爬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她。

    麦子的身体特别软,她可以钻进很小的洞口。她的跳跃能力也非常厉害,而且落地无声,就像是脚底长了猫肉垫似的。

    不仅如此,麦子的记忆力还非常出色。有段时间希塔老是能听到麦子自己在那嘀嘀咕咕的,她仔细听了听,发现她竟然在复述一段对话。

    这对话显然是那些修女说的,而其中的内容也十分让人心惊。她们说过两天研究所又要过来要人了,这个研究所要的并不是尸体,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需要活人做实验。

    正好这段时间有几个女孩身体状况不太好,到时修女们会以给她们看病这个名义,把这些女孩全都卖给这个研究所。

    当然那些不健康的孩子也是。对修女们来说,这些生病的孩子除了浪费食物,其他一点用都没有。在这个修道院长大的孩子,一般三四岁就要开始干活了。过度的劳动很容易使她们得病,但是她们基本得不到治疗,通常都是自生自灭。

    因为她们的母亲早就死了,要不就是离开了。

    是的,离开这个修道院的女孩也有,不过她们一般不被允许带走她们的孩子。哪怕她们想要孩子,她们的家庭也不会同意。

    为了能够逃离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大部分女孩都会妥协,毕竟孩子她们以后还会有,而这噩梦一样的生活,她们是一秒都过不下去了。

    希塔无法指责她们,但是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放弃麦子的。麦子出生在这样的地方已经很可怜了,如果连她的母亲都抛弃她,那她要怎么活下去呢?

    ……

    我亲爱的麦子,希望你能平安长大,然后顺利地离开这个地方,这就是作为一个不成熟的母亲的我,最大的心愿了。

    ——希塔·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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