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吹动了克兰迪尼帝国的旗帜,在路边的鸢尾丛中逗留一圈之后,它吹过了圣歌城的骑士广场,吹过了苍尔街的梧桐,而后在树叶的窸窸窣窣声中,它又吹向了美丽静谧的月耀河。

    拂过河畔的秋风卷起了一地的落叶,这场景,有人觉得绚烂热烈,有人觉得悲伤萧索。

    劳帕夫人显然是觉得悲伤的那一类人。

    哦,不过她不是因为自己悲伤,而是为了眼前的那个流浪汉。

    这个流浪汉看起来也就三四十的样子,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胡子拉碴。他有手有脚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工作,而是躺在大街上。

    很多路人都只是匆匆走过,没有人多看一眼。只有劳帕夫人停了下来,因为她实在见不得别人受苦,毕竟她是个多么心软多么善良的人啊。

    这人一定是在生活中遭遇了什么挫折……劳帕夫人想,心疼死我了,或许我该帮一帮他。

    这么想着,劳帕夫人朝这个流浪汉靠近了过去,“……你还好吗?或许你需要我的帮助?”

    听到劳帕夫人的声音,流浪汉动了动。说是动,但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而当劳帕夫人看到他那张脏兮兮的,憔悴的脸,她的一颗心瞬间抽了起来,她的嘴里不停地嘀咕,“心疼死我了……心疼死我了……”

    这男人多可怜啊!可惜现在的人都太冷漠,竟然没有一个人帮助他!

    “你……如果你暂时没地方去,就去我家睡吧。我还可以给你一些食物,相信它们会帮助你振作起来的。”劳帕夫人充满同情地说。

    躺在地上的流浪汉盯了劳帕夫人一会,终于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这个流浪汉的个子挺高,人看起来也很强壮,但劳帕夫人一点都不防备他,反而还很心疼他。

    如果有个女人照顾他就好了……他看起来似乎吃了很多苦。

    劳帕夫人一边想,一边带着流浪汉往家走。

    劳帕夫人今年六十二岁,其实她没有工作,也没有多少钱,她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就她一个人住。

    劳帕夫人其实是有亲人的,但一想起她那个所谓的亲人,她就觉得自己的命很苦。

    回到家以后,这个流浪汉就占据了家里的沙发。劳帕夫人去给他做了些食物,看着这个男人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劳帕夫人的心里十分满足。

    当然,更多的是心疼。

    为什么没有善良的女人来照顾这个男人呢?现在的年轻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自私,一个比一个拜金。

    劳帕夫人一边感慨,一边去厨房收拾餐具了。

    ……

    五天后,劳帕夫人的租房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报警人是这个房子的房东,警察破门之后,发现劳帕夫人被杀死在了客厅里。

    据房东提供的线索,三天前她曾在劳帕这里见过一个陌生的男人,她觉得这次的凶杀案或许跟这个男人有关。

    “你说受害者没有丈夫,那这个男人会是受害者的情人吗?你只见过他这一次?”有个警察问。

    “我确实只见过一次。”房东说:“但是不是情人我就不知道了,他看着还挺年轻,三四十的样子吧。”

    “或许他是受害者的儿子?或者是别的亲戚?”另外一个警察接着问。

    “不,劳帕没有儿子。”房东肯定地说:“劳帕只有一个女儿!她的房租都是她女儿支付的。”

    说到这,房东又悄悄地说:“劳帕没有工作,她都是靠她女儿在养……不过她女儿给的钱应该也不是很多,就只能勉强过日子这样子。”

    “说实话,我觉得劳帕跟她女儿的关系并不好。”房东说:“具体的你们可以问她女儿。”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好的,感谢您的配合,或许我们可以知道她女儿的联系方式?”

    “当然。”房东爽快地说。

    根据房东的描述,以及犯罪现场留下的线索,警察初步锁定了这场凶杀案的嫌疑犯,并且进行了场景模拟。

    根据案情推断,这个凶手应该是附近的一个流浪汉,不知道什么原因,受害者把他带回了家,之后没几天,受害者就惨遭谋杀。

    这似乎是一个“好人没好报”的故事。

    接下来,警察们一边根据证人们提供的线索寻找嫌疑犯,一边联系了受害者的女儿。

    不过这个时候,受害者的女儿恰好在外地,而等她过来警局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警察已经成功抓到了嫌疑犯,并且找到了他行凶的证据。

    至于这个流浪汉为什么要杀害帮助他的劳帕夫人,这个疑问也有了解答。

    “那个女人老是过来烦我,让我去找工作,她以为她是谁?把我当狗一样地给我口饭吃就想来管我?”

    那个凶手一脸无所谓地说:“所以我杀了她,谁让她多管闲事?”

    在凶手被抓的第二天,受害者的女儿来到了警察局。

    这位女士的名字叫做罗简·怀特,今年三十七岁。警察局里有不少人都听过她的名字,因为这位女士是一个有名的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

    罗简·怀特身材瘦高,脸上戴着一副眼镜。她的面容算不上多出色,却也十分耐看。她的打扮很随意,但就是很有学者的气质。

    罗简·怀特是笔名,这位女士其实应该叫罗简·劳帕。

    “劳帕女士……”

    一位警察刚开口,就被罗简打断了,“请叫我怀特女士。”

    “呃,好吧,怀特女士,首先,请让我对您母亲的遭遇表示遗憾……”

    这个警察的话还没说完,又再次被罗简打断了。

    “表示遗憾?为什么要遗憾?”罗简双手抱臂,镜片下的那双眼透着十足的冷漠与无情,“请不要同情一个蠢人。”

    “……”那个警察顿时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蠢、蠢人?您是指您的母亲吗……”

    天呐!这是一个多么冷血的女人啊!听说这些独身女学者的心理多多少少有些变态,现在看来是真的……她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受害者可是她的母亲!

    “难道不是么?”罗简可不在乎这个警察怎么想,她的语气淡淡的,“千万不要同情蠢人,你该庆幸,蠢人只是害了她自己,而不是害了别人。”

    这个警察立马愤愤地说:“您太冷血了!这位女士!再怎么说她也是您的母亲!”

    “是吗?”罗简说:“那么请你告诉我,如果当时那个房子里有第三个人,请问她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凶手会放过她吗?还是说,你们指望她去跟凶手搏命?并百分百确定她能够活下来?”

    “这是一场本来能够避免的凶杀,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我说她是蠢人有错么?”

    罗简的眼睛盯着这个哑口无言的男警察,继续说:“知道我为什么不觉得遗憾么?因为我早就预见了她的下场。”

    ……

    罗简·怀特出身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从她记事起,她见证了她父母的无数次争吵。

    她生物学上的父亲和母亲脾气都不好,他们总是做各种各样的蠢事,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罗简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旁观者,因为但凡她想做一次参与者,她就会遭到无情的辱骂。

    终于这样的日子在罗简五岁的时候结束了,她的父母离了婚,那个男人不要小孩,把她丢给了孩子的母亲,也就是劳帕。

    劳帕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因为在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人的时候,她就生下了孩子。

    你能指望一个拥有不健全人格的女人科学地养育孩子吗?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劳帕的心里从来没有罗简的位置,在她眼里,曾经的罗简是她为了向她的丈夫交差而生的,而离婚之后,罗简自然也就成了拖油瓶。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罗简是一个女孩。

    据罗简观察,劳帕非常爱男人,虽然她被一个又一个男人伤透了心,但她仍是爱这些男人爱到义无反顾。

    罗简七岁的时候,劳帕被她的新男友骗走了所有的积蓄。

    说实话,罗简并不惊讶。即使这个男人的骗术在罗简看来十分低级,但它还是能把劳帕骗得团团转。

    劳帕对男人们说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尤其是这个新男友,他的遭遇让她心碎,她真是太心疼他了。

    劳帕的这个新男友是一个赌徒,他欠了很多钱。幸好他碰到了劳帕这个蠢女人,他拿到了她的全部积蓄,还了赌债之后,他就一脚把她踹开了。

    而劳帕还在做着结婚的美梦,女人怎么能不嫁人呢?之前的那场婚姻只是她的命不好,这次她已经擦亮了眼,相信她会有一个幸福的婚姻。

    当然最后,很显然,劳帕的美梦破碎了。

    “我的命太不好了……”劳帕总是这样跟自己的女儿抱怨。

    劳帕把自己的爱自己的钱全都奉献给了男人,但她把自己的委屈和抱怨全留给了罗简。

    仿佛在罗简面前,她就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她很需要女儿给她提供情绪价值。

    罗简曾经对这个母亲还抱有一丝希望,但当她让劳帕不要再管那些男人的时候,劳帕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地朝她吼:“你懂什么!男人也是很不容易的!都是因为现在的坏女人太多了!她们总是骗男人的钱!”

    “这个家里没有男人是不行的……”劳帕说:“我只是想做个平凡的好女人,过平凡的生活,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

    罗简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不停地抱怨,劳帕抱怨起来的时候没完没了,她觉得这个世上所有的苦都被她吃了,她就是这个世界最苦命的女人。

    那我呢。罗简想,摊上这样的母亲,我就不可怜吗?

    罗简跟着劳帕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她对劳帕天然的依恋,都在劳帕一次又一次的抱怨和辱骂中淡得毫无痕迹了。

    罗简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并且她开始试着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去生活。

    当然这个时候的罗简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很稀有的天赋。大部分的女孩跟着这样的母亲都会被同化,或者直接情绪崩溃,但罗简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罗简开始对比劳帕和其他女人的不同,不过越观察罗简越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劳帕如此离不开男人,如此心疼男人,明明这个世上,男人要比女人活得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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