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
蘅湘一眼便认出这五彩凤凰乃是天尊的传信使，一千七百年前，便是它口衔金色卷轴，奉来八十一座神女殿的殿址图，才令她三日之内，琢磨出供养灵脉的牵息大阵。
不同的是，今日五彩凤凰落地便化成了一个疏朗俊秀的少年仙君。
少年仙君扫过满目废墟，嘴唇颤了颤，自称商黎，朝她和焱迟躬身施礼。
“赤霄神女，曜泽仙尊，天尊有诏。”
金色卷轴便在此时显出大片字迹。
文字古朴，措辞繁复，蘅湘未历过多少事，瞧着有些懵，只拣了几个简单的词句，拼凑出个大略意思来。
是曜泽仙尊那桩冤案昭雪，以及与她联姻之事。
蘅湘不自觉笑起来，上前两步向商黎打招呼。
“商黎仙君，你好啊，多年未见，你是何时修成人形的？真好看！”
商黎仙君被夸的耳根子一红，他没料到赤霄神女竟还认得出他，心底划过一丝暖意，当即向蘅湘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蒙神女福泽，小仙与神女别后三百年飞升，算起来，已有一千四百年了。”
万年前神魔大战，五彩凤凰一族在大战中陨落殆尽，只余零星几脉旁支传下来，却因灵脉受损修炼艰难，始终难以晋阶。
若非牵息大阵，他也到不了今日。
蘅湘见不得人跪她，忙伸手将商黎扶起，扶得商黎面上一片绯红。
两人还未寒暄几句，就听见身后一声低笑。
“呵，赐婚？这便是天尊对蒙冤之人的补偿吗？”
蘅湘回头，见焱迟正望着她，目光落在她方才扶了商黎的手上，话却是对着商黎说的。
赤焰金纹红伞在焱迟面上投下半面阴影，将阴影之外的唇色衬得苍白，攥着伞柄的指骨捏出声响。
“如此，便想一笔勾销了吗？”
他语声明明轻柔缓慢，言辞间都裹着浓深笑意，落在旁人耳中却如芒在背，冰寒刺骨。
连蘅湘都听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意味。
回天界前，她已向焱迟说清了神女身份和天尊赐婚之事，当时并未觉出焱迟的态度和喜恶。
但此刻，她却真真切切感受到，提及婚事，焱迟是不高兴的。
伏跪一地的刑名殿十九执事又筛糠般抖作一团。
他们本以为天尊降旨，便可逃过此劫，却不想是这般光景，若是天尊的旨意都压不住这位仙尊的盛怒，刑名殿今日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商黎脊背发寒，强压心神，恭敬地向焱迟道：“天尊时常挂念曜泽仙尊，知晓仙尊归来，已在玉华台设宴等候，仙尊若有所求，可于宴上分说。”
焱迟眯了眯眼，笑意更深，“宴会啊，好啊，多年未见，本尊也没少惦念天尊，是该去讨杯酒喝。”
蘅湘听见焱迟说出“多年未见”几个字，从呆愣里回过神，抬眸望过去。
焱迟的笑意在这时淡下来，手中红伞化作一根红绳环在腕间，对她道：
“今日多谢赤霄神女相救，本尊要去赴宴，就此别过。”
蘅湘未及反应，焱迟的身影已从身旁掠过，停在商黎身侧，声音冷淡，“带路吧。”
商黎应声，身化彩凤唳空而起。
焱迟也在下一秒，化作一道白虹，随之而去。
蘅湘恍惚间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见焱迟消失，才急急地跑出几步，喊道：
“哥哥！”
“哥哥——”
十九执事见危机暂时解除刚长舒了一口气，见此情景又都屏住呼吸伏跪在地。
周遭一片死寂，唯废墟里时不时传出零星垮塌声，昭示着时间未曾静止。
蘅湘呆呆地望着焱迟消失的方向，良久，动了动唇，终是没将心中猜想说出口。
……
焱迟随商黎离开后，没几息就在云头上呕出一口血来。
他撩开左臂衣袖，垂眸看去。
苍白的手臂上，如破碎瓷器般蔓延的青色裂纹，从腕骨向上，缓缓愈合。
他感受着聚往神府的灵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罚也罚了，人也得罪了，一会儿见了天尊，可别让本座失望。”
*
蘅湘呆呆地走在回殊兰苑的路上，青翼在她肩头缩成小小一团，时不时在她走错路时啾鸣几声。
不知过了多久，混元钟忽然当头鸣响，她抬头一看，竟已站在了殊兰苑大门前。
她足尖轻点跃上屋脊，瞬息之间便又抱着膝盖坐在了十二个时辰前她揉过脑袋的嘲风身侧。
天际云霞似流火，眼前景象渐渐与昨日重叠。
好像她不曾离开过，不曾去过渊极冰狱，不曾被人刺穿心脏，不曾坠落深海，不曾遇见一人，要她叫哥哥。
这一日，与在灵溪山那一千七百年六十二万多天有何不同呢。
她兀自在此发呆，院子里的人却追着一抹红色聚了过来，打头的便是玉成仙君。
他奉命照看蘅湘的伤情，已在此等候多时。
“赤霄神女！”被蘅湘脱胎换骨般的容貌惊艳，以至于呆立许久的玉成仙君终于缓过神来，轻唤道。
蘅湘听见声响，垂眸看见一张温和熟悉的脸，这一眼，便又与从前重叠，于是下一瞬，她笑起来，叫了一声“玉成仙君”便落在院中。
把脉，探灵，泡灵池，疗伤阵法……
蘅湘整个人如坠梦中，神思不知游离何处。
“神女觉得曜泽仙尊如何？”玉成仙君忽然开口问。
“哥哥他很好。”
蘅湘幻梦里囫囵接了这么一句，话说出口，才睁开眼，惊觉眼前一切为真。
玉成仙君有些意外，“曜泽仙尊让神女这么称呼的？”
“嗯。”蘅湘闷闷地应声。
玉成仙君笑着问：“既有了哥哥，神女为何不开心？”
“哥哥他……好像不愿与我做亲人……”
蘅湘想起红伞下那抹讥讽笑意，声音越发低了。
“今日在刑名殿，提到婚事，哥哥很不高兴，丢下我去赴宴了。”
玉成仙君劝慰道：“你们的婚事背后是千年冤狱，曜泽仙尊不高兴未必是针对神女，神女想想，曜泽仙尊无辜被困渊极冰狱一千年，受尽苦楚，出来之后，最想做的事会是成婚吗？”
蘅湘忽然开了窍，“自然不是，是报仇！就像今日在刑名殿那样！”
玉成仙君：“那神女觉得，曜泽仙尊的仇家都会像刑名殿三十六执事那般，乖乖等着他来报仇吗？”
“自然不会，我们今日是出其不意才得手的。”
“那倘若有人料得先机，又会如何？”
“会……会有危险！”蘅湘反应过来，又道，“可有谁能料得先机？”
“神女方才说，曜泽仙尊去赴宴了，神女以为，准备一场酒宴，需几寸光阴？”
“仙君是说，宴会有危险，所以哥哥才丢下我？”
“宴会是否有危险小仙并不知，小仙是想让神女知晓，曜泽仙尊绝非无情无义之人，他既让你喊他一声哥哥，便断然不会抛下你。”
蘅湘立即从灵池里往外爬。
玉成仙君忙喊道：“神女要做什么？”
“哥哥有危险！我要去帮他！”
“神女误会了！小仙只是打个比方……神女！”
蘅湘早已化作一道红影掠出了殊兰苑。
不同的是，今日五彩凤凰落地便化成了一个疏朗俊秀的少年仙君。
少年仙君扫过满目废墟，嘴唇颤了颤，自称商黎，朝她和焱迟躬身施礼。
“赤霄神女，曜泽仙尊，天尊有诏。”
金色卷轴便在此时显出大片字迹。
文字古朴，措辞繁复，蘅湘未历过多少事，瞧着有些懵，只拣了几个简单的词句，拼凑出个大略意思来。
是曜泽仙尊那桩冤案昭雪，以及与她联姻之事。
蘅湘不自觉笑起来，上前两步向商黎打招呼。
“商黎仙君，你好啊，多年未见，你是何时修成人形的？真好看！”
商黎仙君被夸的耳根子一红，他没料到赤霄神女竟还认得出他，心底划过一丝暖意，当即向蘅湘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蒙神女福泽，小仙与神女别后三百年飞升，算起来，已有一千四百年了。”
万年前神魔大战，五彩凤凰一族在大战中陨落殆尽，只余零星几脉旁支传下来，却因灵脉受损修炼艰难，始终难以晋阶。
若非牵息大阵，他也到不了今日。
蘅湘见不得人跪她，忙伸手将商黎扶起，扶得商黎面上一片绯红。
两人还未寒暄几句，就听见身后一声低笑。
“呵，赐婚？这便是天尊对蒙冤之人的补偿吗？”
蘅湘回头，见焱迟正望着她，目光落在她方才扶了商黎的手上，话却是对着商黎说的。
赤焰金纹红伞在焱迟面上投下半面阴影，将阴影之外的唇色衬得苍白，攥着伞柄的指骨捏出声响。
“如此，便想一笔勾销了吗？”
他语声明明轻柔缓慢，言辞间都裹着浓深笑意，落在旁人耳中却如芒在背，冰寒刺骨。
连蘅湘都听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意味。
回天界前，她已向焱迟说清了神女身份和天尊赐婚之事，当时并未觉出焱迟的态度和喜恶。
但此刻，她却真真切切感受到，提及婚事，焱迟是不高兴的。
伏跪一地的刑名殿十九执事又筛糠般抖作一团。
他们本以为天尊降旨，便可逃过此劫，却不想是这般光景，若是天尊的旨意都压不住这位仙尊的盛怒，刑名殿今日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商黎脊背发寒，强压心神，恭敬地向焱迟道：“天尊时常挂念曜泽仙尊，知晓仙尊归来，已在玉华台设宴等候，仙尊若有所求，可于宴上分说。”
焱迟眯了眯眼，笑意更深，“宴会啊，好啊，多年未见，本尊也没少惦念天尊，是该去讨杯酒喝。”
蘅湘听见焱迟说出“多年未见”几个字，从呆愣里回过神，抬眸望过去。
焱迟的笑意在这时淡下来，手中红伞化作一根红绳环在腕间，对她道：
“今日多谢赤霄神女相救，本尊要去赴宴，就此别过。”
蘅湘未及反应，焱迟的身影已从身旁掠过，停在商黎身侧，声音冷淡，“带路吧。”
商黎应声，身化彩凤唳空而起。
焱迟也在下一秒，化作一道白虹，随之而去。
蘅湘恍惚间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见焱迟消失，才急急地跑出几步，喊道：
“哥哥！”
“哥哥——”
十九执事见危机暂时解除刚长舒了一口气，见此情景又都屏住呼吸伏跪在地。
周遭一片死寂，唯废墟里时不时传出零星垮塌声，昭示着时间未曾静止。
蘅湘呆呆地望着焱迟消失的方向，良久，动了动唇，终是没将心中猜想说出口。
……
焱迟随商黎离开后，没几息就在云头上呕出一口血来。
他撩开左臂衣袖，垂眸看去。
苍白的手臂上，如破碎瓷器般蔓延的青色裂纹，从腕骨向上，缓缓愈合。
他感受着聚往神府的灵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罚也罚了，人也得罪了，一会儿见了天尊，可别让本座失望。”
*
蘅湘呆呆地走在回殊兰苑的路上，青翼在她肩头缩成小小一团，时不时在她走错路时啾鸣几声。
不知过了多久，混元钟忽然当头鸣响，她抬头一看，竟已站在了殊兰苑大门前。
她足尖轻点跃上屋脊，瞬息之间便又抱着膝盖坐在了十二个时辰前她揉过脑袋的嘲风身侧。
天际云霞似流火，眼前景象渐渐与昨日重叠。
好像她不曾离开过，不曾去过渊极冰狱，不曾被人刺穿心脏，不曾坠落深海，不曾遇见一人，要她叫哥哥。
这一日，与在灵溪山那一千七百年六十二万多天有何不同呢。
她兀自在此发呆，院子里的人却追着一抹红色聚了过来，打头的便是玉成仙君。
他奉命照看蘅湘的伤情，已在此等候多时。
“赤霄神女！”被蘅湘脱胎换骨般的容貌惊艳，以至于呆立许久的玉成仙君终于缓过神来，轻唤道。
蘅湘听见声响，垂眸看见一张温和熟悉的脸，这一眼，便又与从前重叠，于是下一瞬，她笑起来，叫了一声“玉成仙君”便落在院中。
把脉，探灵，泡灵池，疗伤阵法……
蘅湘整个人如坠梦中，神思不知游离何处。
“神女觉得曜泽仙尊如何？”玉成仙君忽然开口问。
“哥哥他很好。”
蘅湘幻梦里囫囵接了这么一句，话说出口，才睁开眼，惊觉眼前一切为真。
玉成仙君有些意外，“曜泽仙尊让神女这么称呼的？”
“嗯。”蘅湘闷闷地应声。
玉成仙君笑着问：“既有了哥哥，神女为何不开心？”
“哥哥他……好像不愿与我做亲人……”
蘅湘想起红伞下那抹讥讽笑意，声音越发低了。
“今日在刑名殿，提到婚事，哥哥很不高兴，丢下我去赴宴了。”
玉成仙君劝慰道：“你们的婚事背后是千年冤狱，曜泽仙尊不高兴未必是针对神女，神女想想，曜泽仙尊无辜被困渊极冰狱一千年，受尽苦楚，出来之后，最想做的事会是成婚吗？”
蘅湘忽然开了窍，“自然不是，是报仇！就像今日在刑名殿那样！”
玉成仙君：“那神女觉得，曜泽仙尊的仇家都会像刑名殿三十六执事那般，乖乖等着他来报仇吗？”
“自然不会，我们今日是出其不意才得手的。”
“那倘若有人料得先机，又会如何？”
“会……会有危险！”蘅湘反应过来，又道，“可有谁能料得先机？”
“神女方才说，曜泽仙尊去赴宴了，神女以为，准备一场酒宴，需几寸光阴？”
“仙君是说，宴会有危险，所以哥哥才丢下我？”
“宴会是否有危险小仙并不知，小仙是想让神女知晓，曜泽仙尊绝非无情无义之人，他既让你喊他一声哥哥，便断然不会抛下你。”
蘅湘立即从灵池里往外爬。
玉成仙君忙喊道：“神女要做什么？”
“哥哥有危险！我要去帮他！”
“神女误会了！小仙只是打个比方……神女！”
蘅湘早已化作一道红影掠出了殊兰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