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猎猎,卷起烧焦的旗帜,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尸横遍野,空中盘旋着几只秃鹫。

    城池已被围困三月有余,皇帝和太子也死在了不久前的一场宫变中,由于敌军的突袭毫无预兆,一时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萧屹一边指挥着运输伤员,一边不忘安抚着百姓。

    沈舟舟在一旁看着他忙碌,沉默不语。

    “启禀殿下、将军!”

    萧屹停下手中的动作,沈舟舟也转过身去,原来是王丞相。

    老人已经八十高寿,双鬓斑白,走路亦是颤颤巍巍,声音嘶哑地禀报道。

    “殿下、国将军,还是……”王丞相停顿了片刻,似是不忍,却最终还是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还是没有援军的消息……”

    萧屹沉默了下来,是啊,援军迟迟未到,他们的坚守毫无意义。

    “开城门吧……”老人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不可!”萧屹想也没想严词拒绝,沈舟舟依旧在一旁沉默着。

    王丞相摇头苦笑,“殿下、国师啊,这道理老臣又何尝不明白,我梁国儿郎从来宁死不降!”

    “咳咳咳!”捂着胸口急剧咳嗽了几声,缓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可您想想城内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只会平添更多无谓的牺牲。”

    百姓们也不知何时聚集起来,妇女们的脸上还有未干点泪痕,小孩子也是蜡黄蜡黄的,显然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他们眼神空洞,目含哀求。

    “是啊,三殿下,咱们投降吧。”

    “降吧。”

    “打不过了。”

    “风骨有什么用,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投降吧。”

    ……

    不知是谁开了头,一时要求投降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屹正被吵的头痛欲裂,想要跟沈舟舟商量一下,一回头猛然发现,刚刚在他后默不作声的人不见了。

    心里登时一阵恐慌。

    一道清亮的嗓音从城墙上传来。

    “不必吵了,今时今日投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我想再拼一把。”

    女子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唠家常,一身铁甲衬得她竟似天神下凡,深深看了一眼萧屹,转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三万大军已经在全城人的倾力之下被歼灭了足足快两万,沈舟舟自嘲一笑,随后抬头起身,看向不远处的敌军,沉声道。

    “想要拿下雍京,除非从本将军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们在那一战中也是伤亡惨重,此刻正是兵力空虚的时刻。

    对面的将领是位年逾四十的老将军,似乎很诧异于她竟敢孤身来战,面上不禁闪过几丝轻蔑。

    “区区一介女流之辈,不自量力!”

    随后抬手召集起尚在休整的士兵们。

    “众将听令!取眼前之人首级者,赏金百两!”

    沈舟舟不记得她打了多久,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再坚持一会儿。

    到最后,铁甲已被鲜血浸透,她似乎听到了城内百姓的哭喊,回过头去,城门已经被打开了一条缝,萧屹正在城墙上声嘶力竭得喊着,但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听不清了。

    隐约似乎有“放弃”“投降”“开城门”等字眼。

    “不许降!相信我,不要降!”

    沈舟舟向着城门方向大声吼道。

    城内的人似乎被他的气势震慑到,已经半开的城门又慢慢合上了。

    终于,不远处升起一个信号弹,“啪”的在空中炸开。

    一个小兵神色慌张跑来汇报。

    “启禀将军,我军营地突然起了大火,死……死伤无数。”

    老将军顿时勃然大怒,可他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士兵悄悄给沈舟舟使了个眼色。

    时机到了。

    沈舟舟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咒语,霎时天地变色,地上的血迹逐渐汇集在一起,连成了一个散发着古老神秘气息的图案。

    随着一声“破!”,图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火光。

    此术名为“缚焰”,必须在特定时辰,以自身精血为引,献祭寿元召唤灵火。

    沈舟舟也是曾在她师父国师的书房里偶然看到,一时兴起就记下了,没想到今时今日会用到。

    只可惜她学艺不精,召唤不出灵火,只勉强学会了“借火”,便提前偷偷送几人潜伏出城,埋伏在敌军营里伺机放火。

    如此,既可以烧毁粮草堵了他们退路,她也可以借机运用“缚焰”术,将大火引到战场,可谓一举两得。

    冲天火光中,沈舟舟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合上了双眼。

    再次醒来,置身于一片雾蒙蒙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

    “嘶——”

    她揉了揉疼痛的额头,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我不是死了吗,难道这里便是地狱?”

    如此想着又自嘲一笑,“只是这地狱,跟想象中还真不太一样。”

    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四周的雾气散开,显露出了此地的全貌。

    这是一个似台而非台的地方,非要说像的话,倒更像是凡间皇帝祭祀时用的祭坛,便姑且先称之为祭坛吧。

    祭坛四周有四根直直通向上天的光柱,如果此刻她头顶上方是天的话。

    在此地待着总是给人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沈舟舟对此一向感到厌恶,她皱了皱眉向四周看去,却并无所获。忽然似有所感,抬起头望向“天空”。

    一只巨大的几乎横跨天际的眼睛就在她的上方,怪不得会产生如此浓郁的窥视感,顿时一阵恶寒。

    那只眼睛似乎注意到了她在看它,还眨了一下,令沈舟舟顿时一阵恶寒。

    随后,那只眼睛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瞬就消失了,四周雾气再次涌现,又是一阵眩晕感袭来。

    沈舟舟并不知道的是,这是她与天道的第一次正面接触,当然,这是后话。

    眩晕感退去后,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派仙气飘飘的景象。最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很多飞着的“人”,他们一边用一种惊奇却不含恶意的目光看着她,一边热火朝天三三两两的讨论着。

    ……

    “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我们天界终于添新人了!”一个白胡子道士装扮的老人涕泪横流捶胸顿足。

    “还真是稀奇,这凡间已经有上万年没人飞升了吧!”一个仙风道骨男子正同他身旁的一位绿衣男子咬耳朵。

    “严谨点,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绿衣男子一脸严肃。

    ……

    ……

    饶是沈舟舟平时脸皮再厚,也无法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泰然自若。

    他不自在地挠挠耳朵,干咳了两声,“敢问各位……仙长?这是哪儿啊,我记得我应该魂飞魄散了来着。”

    “啊?你竟然还不知道?你飞升了呀!”

    “接引使呢?不一向都是他负责接引新神吗?”

    依旧是刚刚那位仙风道骨的男子回答着。

    沈舟舟很快捕捉到了关键词“飞升”“新神”,不禁更疑惑了,那个大眼睛究竟是把她弄到了何处。

    “仙友!仙友!”

    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呼喊声,一个白胡子小老头向她奔来。

    “仙友啊,你跑哪儿去了,老朽这受旨去通天桥接新飞升的新贵,这等了大半日也看不到影子啊,原来竟是先老身了一步。”一个老头儿火急火燎地说着,两撮胡子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沈舟舟似乎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愣神间,就被接引使老头儿拉着向大殿走去。

    对的,大殿。

    那一大帮帮神仙们看接引使来了才渐渐散去,只是依旧能依稀听到他们的讨论声。

    神仙,竟也喜好凑热闹?

    沈舟舟如是想着。

    很快,她便没空七想八想了。那个自称接引使的老神仙挥了一下手,一座巨大的金光闪闪的金殿便出现在他眼前。

    老神仙一边走一边解释。

    每个刚飞升的神仙都要去神殿清算凡世功过,然后授职。

    进入神殿,那种窥伺感又来了。

    沈舟舟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了,可看了下在她前方带路的老神仙,神色却并无异样,莫非他感觉不到?不合适啊。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那个……老神仙啊,你有没有感觉……这儿好像有人在盯着咱们。”

    “哈哈,仙友感觉不错,不过并非是人盯着。你可知,这座神殿为何浮在半空不会坠落?”

    卖关子?

    她平生最讨厌卖关子了,但奈何此刻毕竟有求于人,一个字——忍,于是顺着老人的话问道。

    “为何啊?”

    老神仙看她搭了他的话,心内登时获得了满足,话痨子属性彻底打开,对眼前这个刚飞升的小姑娘好感十足。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支撑这座神殿的其实是天地规则的力量,你也可以当做灵力去理解,反正大差不差吧,区别就是灵力咱们都能用,而这规则之力呢,却只有天道可以用,但也仅仅只是极小一部分。”

    “而刚刚你所说的被盯着的感觉,其实就是天道。它似物非物,似灵非灵,也没有思想,你就当它是天地和我们神明之间沟通的一个桥梁,习惯就好。”

    话虽这么说,但她依旧感觉奇怪,这神殿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结果很快出来了,由于她在临终前以一己之力护住了一城百姓,因此身负极大功德,被封为了气运之神,主要掌管的就是人间的气运。

    老神仙拍了拍沈舟舟的肩膀,摇头痛惜却不掩幸灾乐祸:“年轻人啊,苦日子来喽~”

    沈舟舟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随后才发现这神仙与凡间话本子中的描述相比,实在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且不说这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就单说她这长德殿,自从建好之后,每天可谓是仙来仙往,络绎不绝。

    久之她也就和其他各路的仙家们熟悉了,就比如说当初那位仙风道骨的仙长,其实是月老,掌管人间姻缘的那个月老;而他旁边那位冷面绿衣其实是雨神,顾名思义管人间降雨的。

    天庭的这些个神仙们虽说都很忙,但还算正常,可唯独她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的。

    据说上一位气运之神前些年刚陨灭,她现在都怀疑是不是累死的。

    又处理完一个国家的气运,回到殿里,沈舟舟往榻上一瘫,半死不活。

    “仙生无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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