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惊变,连坐杀戮者无以计数。

    十二位公子被戮杀于咸阳市中,为万众所观。

    消息没有封锁,很快就传遍天下。

    吴广听说这件事时,只感觉头皮发麻。

    “先杀忠心大臣,后灭兄弟姊妹,这秦二世真他娘的是个狠人。”

    吴广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这事真的太狠了。

    纵观整个华夏历史,秦二世的做法都是极为少见的。

    你说杀兄弟也就算了,毕竟同为秦始皇血脉,诸公子对秦二世的皇帝之位会形成威胁。

    可你杀那些公主干嘛?

    难道她们也会篡位吗?

    “所以后世有人给秦二世翻案,说秦始皇的遗诏就是让他来做皇帝。若真是这样,秦二世这样搞大屠杀是疯了吗?杀光名将能臣,又自灭宗族兄弟,这叫奉诏继位?如果秦始皇真的将他立做继承人,这眼力也是没谁了。”

    吴广摇头感叹。

    不仅是他,整个天下只要听闻这事的人无不私下议论纷纷。

    有感叹者,有哀怜者,也有暗中叫好者。

    原本就不稳固的关东之地再度暗流涌动,各地六国遗族相互勾连,豪杰藏于山野,待势而非。

    在这样的情况下,位于咸阳帝都的二世皇帝再次有了新动作。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为了地位稳固,他杀尽兄弟姊妹,心头不免有些惶恐。

    二世皇帝居于秦宫,夜间常多梦。

    或是梦到秦始皇愤怒的声音,或是看到长兄扶苏那双冷漠的眼睛,亦或是见到兄弟姊妹们狰狞染血的亡魂向他讨要说法。

    这渭北秦宫,睡得不安稳啊。

    当月,二世皇帝再度下诏。

    “先帝以咸阳宫室鄙陋,不配皇帝之尊。故营造阿房宫为室堂。尚未建成,遇先帝崩殂,故朕罢阿房事,复土骊山。今骊山事已大毕,而阿房宫未就,若不完工,岂非章先帝之过乎?”

    一声令下,大批刑徒、民夫转修渭南的阿房宫。

    诸公子、公主尸骨未冷,二世威风正盛。

    朝中群臣皆俯首听令,没有人敢在这个风头上谏言。

    就连李斯、冯去疾等老臣也过得战战兢兢。

    亲生的兄弟姊妹都能大肆屠杀,更别说是他们这些臣子了。

    而那些刑徒、民夫长期服役,每日如同牛马般被驱使,许多人难以忍受这样的生活,私下勾结,都想着找到机会,逃离关中。

    其中一个叫做英布的六人,常和刑徒中的头目、民夫中豪杰多有交往,趁着一個机会带人逃亡,入于江中为盗。

    像英布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刑徒、民夫中出现许多逃亡闹事者,使关中之地略显混乱。

    二世皇帝又下诏征发天下材士五万人入关守卫咸阳,下令教习射箭,一做护卫,二为威慑。

    因为聚在咸阳这一带的人太多了,咸阳仓的粮食不够使用。

    二世皇帝诏令从各郡县征调粮食,输送咸阳。

    同时为了保障粮食够用,他还命令所有负责转运输送的人都必须要自带干粮,不准吃咸阳三百里之内的任何粮食,违令者重惩。

    这几道命令下来,黔首负担更重,怨言四起。

    秦廷对此则以严法约束,用法日益残酷,敢言不满者尽数诛之。

    二世皇帝一顿操作下来,天下局势越发震荡。

    吴广身在陈郡阳夏县,对此就多有感触。

    “皇帝御中发征,咱们太康乡这次就征了十人,说是要从郡里运粮食到关中去,路上得自带干粮,真的太难了。名单一下来,朝阳里那边就有人连夜逃亡,留下妻儿老小被官府收监为奴。黑水里还有人一家全上吊自杀,据说自杀前一天,还给周围邻居说他们想念楚国在的时候。”() ()

    阿牛前来告诉了吴广官府又征徭役的事情。

    话到最后,他叹息不已:“说起来真亏了吴叔帮忙,若不是提前去陈县服了徭役,这一次徭役征人说不定就要落到我的头上。到时候我怕是有命去,没命回来了。”

    吴广默然不语,阿牛的话代表了无数底层黔首的心声。

    惧怕徭役如虎,或是逃亡为贼,或是选择自断生机脱离这个苦痛的世界。

    如果说秦始皇统治的天下只是万民怀怨已久,那秦二世这大半年下来的操作,就使得黔首的怨气快要达到顶点了。

    天下,如今就像是一个火药桶。

    只等有人将火点上,就会轰的一声炸开。

    把这硕大的帝国,炸的四分五裂。

    点火的人,又会是谁呢?

    吴广看了阿牛一眼,轻声道:“阿牛,你和毋死都还没服过戍役吧?”

    戍役。

    阿牛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吴广。

    ……

    四五月份本是春耕的时节,没有服役或是逃亡的黔首,都会将所有精力放到农田中。

    吴广走在乡间,举目望去,农田间除了些许青壮之外,还有许多老人、女子和小孩在艰辛的劳作。

    地里的粮食,是一家人活命的根本。

    每年春耕,文姬都会带着小萱儿跟着吴广在地里做农活,为他打下手,希望一年的收成能够更好一些。

    但今年,吴广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要卖地。

    除了留下十几亩外,剩下的都要卖掉。

    “阿广,你为什么要卖地!这可是老父和仲弟留下的,你怎么能卖!你若是不要,让给我来种!”

    吴伯听闻消息,大惊失色,前来与吴广争辩。

    吴广淡淡道:“将地送给兄长也无妨,可是兄长要想清楚,官府征田租是按亩数计算,兄长要了这些地,年底缴租可是会增加许多。”

    吴伯脸皮一抽。

    他腿脚不利,家中农活大多由吴冲母子承担,拾掇家里的田亩就已经力不从心了,哪有能力来种更多的田。

    田越多,缴的租也多。

    “算了算了,你爱如何就如何,我不管了!”

    吴伯气冲冲的来,又气冲冲的走了。

    相比吴伯的愤怒,文姬要冷静的多。

    “叔想卖地,定是有深意吧。”

    吴广叹道:“若是我所料不差,我的戍役快来了。到时候我一走,嫂嫂和萱儿反倒要操心田租之事,不如卖了换些钱粮,今年的租也要少的多。”

    听到戍役两字,文姬沉默了。

    吴仲就是服戍役去了南方百越,然后一去不复返,葬身虫蛇之腹。

    最终,她轻轻点头道:“就依叔的想法来吧。”

    得到文姬同意,吴广三下五除二,就将名下的大半田地卖给了乡中大族,换来一些钱财。

    这样的举动在乡中闹出了一些波澜。

    有人理解。

    也有人嘲笑,认为这是败家子的表现。

    对于外在褒贬,吴广并没放在心上。

    开玩笑,这时间点他还去费力种田,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糟蹋自己身体。

    不种田又会被乡人说闲话,那还不如直接卖了,换取钱财买些肉食、衣物。

    养好了身体,干大事时才更有力量。

    就在吴广的等待中,时间一晃来到秦二世元年六月的下旬。

    郡中有令下达,征发戍役,適戍渔阳。

    这一次戍役的名单中,赫然有吴广、阿牛、毋死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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