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仍背着竹篓穿梭在山门与利刃峰之间。
群山重叠，一条山路直通顶。纵使同在秦溪山，她与玉衡竟也未曾碰到过一面。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青烟般有些蒙尘的山雾慢慢凝结起来，让月朗有些恍惚地停了脚步。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有关玉衡的一切了。
月朗默默攥紧了衣角，陷入过往的记忆里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三千九百，三千九百零一，三千九百零二……
月朗蹙着眉，努力控制自己的心思专注在数山门台阶上。
万年来她唯有如此努力督促自己，才能让波涛汹涌的悔意和不甘渐渐归于平静。
此世初见玉衡，当时当景她匆匆低下头，心下第一反应是庆幸。万年之期，终于抹平了那些曾经强烈折磨着她的痛苦和耻辱。
“快救人，师兄还在里头！”
月朗还未到利刃峰，便远远瞧见殿外乱作了一团。
她忙卸了背篓，快跑过去抓住一个弟子问道：“怎么回事！谁在里头！”
“铸剑炉倒了，师兄还在里头！”
数名弟子提起木桶舀来清水灭火，却是杯水车薪。
殿内俨然一片火海。
“师兄！景观师兄！”侥幸跑出来的弟子对着大火喊道。
此时利刃峰的警铃被敲响，更多的弟子闻声赶来加入救火的行列。
月朗只觉来不及。
她抄起水桶兜头泼了自己一身水，然后扯了块湿布向殿内冲了进去。
翻滚的火苗燎的人皮肉作痛，月朗龇牙咧嘴的满处搜寻。终于在东南角找到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她赶过去翻开一看，就是景观。
“还活着吗？”月朗焦急道。
“快……，快救我出去。”景观奄奄一息道。
殿内浓烟滚滚，再耽搁恐怕他们俩都活不成。
月朗迅速背上景观，尽力迅速向外退。
此时房梁被大火燎的松动，斜斜砸了下来。
景观听到轰的一声，暗道不好。到头来自己没被烧死却要被砸死。
总之今日是难逃一死了。他绝望地想道。
片刻后，一股暖流渐渐湿了他的胸膛。
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只见到一个人满脸是血盖在了他的身上。
“姜离……”景观最后喃喃喊了一声，便彻底昏死过去。
景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的梦里见到了姜离，见到她在大火里被一个黑衣人剖去了心。
而后她似乎又没死，而是诡异地依托那颗心变成了她曾经的贴身丫鬟。
可她骨子里仍是姜离，保留着姜离所有的记忆。
她细心地照料着自己落难失明的皇兄呈阳。直到有一天，自己出现在了那座农屋。
他瞧着自己明里暗里讽刺姜离，极不情愿地带着她回了京都，随后又把她一个人抛在那个私院中。
姜离时而呆呆站在院子里，时而又被匆匆到来的自己讥讽嘲笑。
那些场景像碎片似的冲进了景观的脑子里。
随后转到了一场大火中。
他站在火光前，冷眼看着姜离一点点被大火吞噬。
景观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他疯狂地对着梦里的自己大喊，让他住手。
只是梦里的人却置若罔闻。
他忙伸手要去解开姜离身上的绳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也触碰不到她。
景观绝望地跪了下去，他脸上满布错愕的泪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杀了姜离。
第五十四次……
景观喃喃道。他抬眼看了看漫天飞舞的灰烬，“是上辈子受的折磨太重，才要屡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折磨我么？”
“这…，这倒是个用来惩罚我的好法子……”景观失神道。
世间不会有比错杀所爱更令人痛苦的事了。
……
景观大哭着从梦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却还未十分清醒，他偏过头，瞧见了身边躺着的月朗。
他艰难地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半晌后，景观颤抖着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滑了下来。
“她没事，放心。”一阵清冷的声音从屋子的一隅传来。
玉衡坐在偏厅的矮几上，瞧见景观醒了，出声道。他缓缓走了过来，一张淡漠地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俊脸倒映在景观的眼中。
“事发突然，你还记得当时火是怎么起来的么？”
景观闻声撑着手从通铺上起身，一阵剧烈的咳嗽：“是铸剑炉倒了……引起的大火。”
铸剑炉通体为鼎状，十分沉重，且炉内焰火经年不熄，非常人之力可以撼动。
玉衡陷入了沉思，若非有意，这炉子怎会突然倾覆呢？
“殿中有无可疑之人？”
景观蹙着眉头，思索片刻：“成音来过。“
“他平日不怎么过来，今日却特别来利刃峰嘱咐了一些琐事。”
“皇兄，”景观不解道：“他为何要如此行事？”
玉衡叹了一口气，伸手扶景观躺了下来。“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至于姜离，”玉衡淡淡道：“当初是为了好让大夫一起诊治才将你二人归置一处。”
话毕他便缓缓抱起还在昏迷的月朗，“我送她回去。”
景观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仿佛有什么话要说，末了他轻轻点了点头，便又闭了眼。
玉衡抱着月朗回到她居住的止心居时，正碰见成音望着满院子的绿竹发呆。
一阵风吹起了他用来束发的飘带，玉衡只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
“呈阳见过成音师伯。”玉衡微微颔首行礼道。
成音闻言转过头，他的目光轻轻落到了玉衡怀里的月朗，笑意不达眼底。
“听闻此次多亏了姜离舍命相救才保住了景观殿下。”
“真是虎父无犬女呀。”
玉衡低头看了看手中抱着的人，淡淡道：“此次确实多亏她。”他轻轻蹙眉，低头看了看月朗苍白的面庞。
“听闻师伯那日也去了峰上，可还记得殿内是否有不妥之处？”玉衡抬眸看向成音。
“有人故意为之。”成音坦言道：“我当日去的时候，铸剑炉还是好好的。”
他上前一步，注视着玉衡，语重心长道：“秦溪山宗族势力错杂，想要安插进来个人并非难事。“
成音叹了一口气，缓声道：”殿下还是查一查近日栎京是不是有何异常。”
…….
玉衡在昏黄的灯光下，注视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月朗。
他其实并不在意走水的幕后真凶。准确的说，这世间的万物他都不在意。
玉衡天尊是为历劫而来，当他投身在茫茫尘世里，他的心中便只有自己要解决的因果。
常言道神爱众生，见万物生怜悯。
可这样便永远化解不了循环之道。
玉衡伸出手拢了拢月朗额前的碎发。
雪白的纱布层层叠叠，遮住了她额间骇人的伤口。
玉衡轻轻抚上纱布氤氲的血迹。
如果可以，他希望月朗能够回到九重天上，像从前一样，做回那个忠心的武神。
可万年不见，月朗正在慢慢成为一个真正的凡人。
玉衡听见月朗冲进火场的消息时，只觉得心中一阵恍惚。
是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讲不知者不畏呢？
玉衡嗤笑一声。
她始终在抵抗自己的天命。
玉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要做的，是亲手将她拉回原先的轨迹。
月朗，你喜欢我什么呢？玉衡忍不住想道。
终有一天，在你发觉了真相的全貌之后，还会喜欢我吗？
玉衡轻轻蹙了蹙眉，长叹了一口气，许久不起波澜的心中泛起一阵茫然的无措来。
群山重叠，一条山路直通顶。纵使同在秦溪山，她与玉衡竟也未曾碰到过一面。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青烟般有些蒙尘的山雾慢慢凝结起来，让月朗有些恍惚地停了脚步。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有关玉衡的一切了。
月朗默默攥紧了衣角，陷入过往的记忆里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三千九百，三千九百零一，三千九百零二……
月朗蹙着眉，努力控制自己的心思专注在数山门台阶上。
万年来她唯有如此努力督促自己，才能让波涛汹涌的悔意和不甘渐渐归于平静。
此世初见玉衡，当时当景她匆匆低下头，心下第一反应是庆幸。万年之期，终于抹平了那些曾经强烈折磨着她的痛苦和耻辱。
“快救人，师兄还在里头！”
月朗还未到利刃峰，便远远瞧见殿外乱作了一团。
她忙卸了背篓，快跑过去抓住一个弟子问道：“怎么回事！谁在里头！”
“铸剑炉倒了，师兄还在里头！”
数名弟子提起木桶舀来清水灭火，却是杯水车薪。
殿内俨然一片火海。
“师兄！景观师兄！”侥幸跑出来的弟子对着大火喊道。
此时利刃峰的警铃被敲响，更多的弟子闻声赶来加入救火的行列。
月朗只觉来不及。
她抄起水桶兜头泼了自己一身水，然后扯了块湿布向殿内冲了进去。
翻滚的火苗燎的人皮肉作痛，月朗龇牙咧嘴的满处搜寻。终于在东南角找到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她赶过去翻开一看，就是景观。
“还活着吗？”月朗焦急道。
“快……，快救我出去。”景观奄奄一息道。
殿内浓烟滚滚，再耽搁恐怕他们俩都活不成。
月朗迅速背上景观，尽力迅速向外退。
此时房梁被大火燎的松动，斜斜砸了下来。
景观听到轰的一声，暗道不好。到头来自己没被烧死却要被砸死。
总之今日是难逃一死了。他绝望地想道。
片刻后，一股暖流渐渐湿了他的胸膛。
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只见到一个人满脸是血盖在了他的身上。
“姜离……”景观最后喃喃喊了一声，便彻底昏死过去。
景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的梦里见到了姜离，见到她在大火里被一个黑衣人剖去了心。
而后她似乎又没死，而是诡异地依托那颗心变成了她曾经的贴身丫鬟。
可她骨子里仍是姜离，保留着姜离所有的记忆。
她细心地照料着自己落难失明的皇兄呈阳。直到有一天，自己出现在了那座农屋。
他瞧着自己明里暗里讽刺姜离，极不情愿地带着她回了京都，随后又把她一个人抛在那个私院中。
姜离时而呆呆站在院子里，时而又被匆匆到来的自己讥讽嘲笑。
那些场景像碎片似的冲进了景观的脑子里。
随后转到了一场大火中。
他站在火光前，冷眼看着姜离一点点被大火吞噬。
景观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他疯狂地对着梦里的自己大喊，让他住手。
只是梦里的人却置若罔闻。
他忙伸手要去解开姜离身上的绳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也触碰不到她。
景观绝望地跪了下去，他脸上满布错愕的泪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杀了姜离。
第五十四次……
景观喃喃道。他抬眼看了看漫天飞舞的灰烬，“是上辈子受的折磨太重，才要屡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折磨我么？”
“这…，这倒是个用来惩罚我的好法子……”景观失神道。
世间不会有比错杀所爱更令人痛苦的事了。
……
景观大哭着从梦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却还未十分清醒，他偏过头，瞧见了身边躺着的月朗。
他艰难地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半晌后，景观颤抖着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滑了下来。
“她没事，放心。”一阵清冷的声音从屋子的一隅传来。
玉衡坐在偏厅的矮几上，瞧见景观醒了，出声道。他缓缓走了过来，一张淡漠地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俊脸倒映在景观的眼中。
“事发突然，你还记得当时火是怎么起来的么？”
景观闻声撑着手从通铺上起身，一阵剧烈的咳嗽：“是铸剑炉倒了……引起的大火。”
铸剑炉通体为鼎状，十分沉重，且炉内焰火经年不熄，非常人之力可以撼动。
玉衡陷入了沉思，若非有意，这炉子怎会突然倾覆呢？
“殿中有无可疑之人？”
景观蹙着眉头，思索片刻：“成音来过。“
“他平日不怎么过来，今日却特别来利刃峰嘱咐了一些琐事。”
“皇兄，”景观不解道：“他为何要如此行事？”
玉衡叹了一口气，伸手扶景观躺了下来。“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至于姜离，”玉衡淡淡道：“当初是为了好让大夫一起诊治才将你二人归置一处。”
话毕他便缓缓抱起还在昏迷的月朗，“我送她回去。”
景观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仿佛有什么话要说，末了他轻轻点了点头，便又闭了眼。
玉衡抱着月朗回到她居住的止心居时，正碰见成音望着满院子的绿竹发呆。
一阵风吹起了他用来束发的飘带，玉衡只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
“呈阳见过成音师伯。”玉衡微微颔首行礼道。
成音闻言转过头，他的目光轻轻落到了玉衡怀里的月朗，笑意不达眼底。
“听闻此次多亏了姜离舍命相救才保住了景观殿下。”
“真是虎父无犬女呀。”
玉衡低头看了看手中抱着的人，淡淡道：“此次确实多亏她。”他轻轻蹙眉，低头看了看月朗苍白的面庞。
“听闻师伯那日也去了峰上，可还记得殿内是否有不妥之处？”玉衡抬眸看向成音。
“有人故意为之。”成音坦言道：“我当日去的时候，铸剑炉还是好好的。”
他上前一步，注视着玉衡，语重心长道：“秦溪山宗族势力错杂，想要安插进来个人并非难事。“
成音叹了一口气，缓声道：”殿下还是查一查近日栎京是不是有何异常。”
…….
玉衡在昏黄的灯光下，注视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月朗。
他其实并不在意走水的幕后真凶。准确的说，这世间的万物他都不在意。
玉衡天尊是为历劫而来，当他投身在茫茫尘世里，他的心中便只有自己要解决的因果。
常言道神爱众生，见万物生怜悯。
可这样便永远化解不了循环之道。
玉衡伸出手拢了拢月朗额前的碎发。
雪白的纱布层层叠叠，遮住了她额间骇人的伤口。
玉衡轻轻抚上纱布氤氲的血迹。
如果可以，他希望月朗能够回到九重天上，像从前一样，做回那个忠心的武神。
可万年不见，月朗正在慢慢成为一个真正的凡人。
玉衡听见月朗冲进火场的消息时，只觉得心中一阵恍惚。
是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讲不知者不畏呢？
玉衡嗤笑一声。
她始终在抵抗自己的天命。
玉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要做的，是亲手将她拉回原先的轨迹。
月朗，你喜欢我什么呢？玉衡忍不住想道。
终有一天，在你发觉了真相的全貌之后，还会喜欢我吗？
玉衡轻轻蹙了蹙眉，长叹了一口气，许久不起波澜的心中泛起一阵茫然的无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