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户人家明家的三小姐明语温,前年与淮城邱家的小少爷定了亲,只是还没来得及嫁过去,这邱家的小少爷就掉进南塘寺的放生池里淹死了。

    在邱家的“刻意”宣传下,明家小姐克夫的名头就传了出来,也因此,明家几个小姐的婚事也尽数被耽搁下来了。

    原是邱家小少爷没了,邱家万般思索下,实在是舍不得这一门婚事,就有人出了昏主意,让明语温转而嫁给邱小少爷的长兄,邱家长子为平妻。

    邱家大少爷成婚多年,妻子是商户之女,颇有家资,只是,除了银子以外,在仕途上对于邱家爷俩没有什么用处。

    “若只是想要帮衬,那法子多得是,平白的既不舍得银子又想娶咱们语温,既要又要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脸。”明四夫人朝着明夫人吐槽道。

    明家放眼整个江南,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不容小觑。

    明老太爷一生娶了两个妻子,前头的那个妻子明姜氏,娘家在京城,父亲曾经位列三公,得父亲宠爱,也正是这分宠爱,在世时为孙辈铺了不少的路。

    明大爷入了国子监,如今已经做到了律学掌管教,明二爷放到礼亲王手底下,两个女儿,一个入了宫,一个嫁进侯府。

    而第二个明老太太就是如今明语温的亲奶奶明苏氏,门户没有前面那一位高,却也是常州苏家的嫡小姐。

    明苏氏三个儿子,除了明四爷一心留在安庆打理祖宗基业,剩下的两个,着调的如明语温的父亲,老老实实读书,年前圣上亲点,入了翰林,做了翰林院侍读,从五品,官职不高,却是实打实的京官。

    这算得上是一步登天,惹得不少人眼热。

    而不着调的如明家六爷,有父兄挡在前头,自是万事不惧,曾求取了应天书院掌教的女儿,一度混不吝的惹人厌烦,后来突然开了窍,收了性子,如今在江西一带做了父母官,倒也乐得自在。

    明家没有出什么大的官员,但打折骨头连着筋,这姻亲之间,实在让人羡慕。

    因着几代人的经营,明家在江南一带的名声,实在是好。

    邱家也深知明家家风正,轻易谋求不来,更何况明语温更是占了她们这一房的一个嫡长,这事儿若是在明面上做叫手脚叫人看不起,于是就用上了这等腌臜的手段。

    明家明面里还没来得及表态,陪同幼弟前去拜师的明俞郴不知道从哪听来了这件事情,“恰好”路经淮城,当即找了人套麻袋想要打邱家大爷一顿。

    好巧不巧的是,那日乘着邱大少爷的马车出门的不是别人,而是出门访友的邱家老太爷,碰上了这一顿打,也算是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邱家更自诩拿捏了眀家的把柄,不依不饶直言要告官府,这话一出,邱家洋洋得意,自以为拿捏了明家的把柄。

    有邱家在背后煽风点火,这不大不小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江南。

    这样一来,本就不多的提亲的人更是没有了,虽说这事不关明语温的事情,但是邱家如此行径,或多或少于名声上有碍,世家大族里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二字,更别说,一个家族的名声,也关乎族人日后的仕途。

    有了邱家在前头做的手脚,也就导致了明语温在婚事上一再地栽跟头,来明家提亲的,无一不是那等纨绔之辈,亦或者只是看上了明家诺大的家业,此等,莫说是家大业大的眀家,就是来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也不见得就愿意嫁了。

    事情的转机在于明家五爷入仕,明五爷走马上任,四方来贺,明家众小姐的婚事也重新被提上了日程,来探口风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合适的,却没有。

    明三小姐明语温受此横祸,而差不多岁数的明四小姐明语苏头一个遭了殃。

    话说回明家。

    明老太爷在世时,担心为着眀家家产,兄弟阋墙,便做主分了家。明姜氏牌位在老宅,儿女分了过去,其余的仍然在新宅子里。

    为着区分两家,人们就按照宅子的方位,称东明和西明,时间久了,明家也都这样称呼自个儿。

    几年过去了,东明那边的几个爷都走了干净,只剩下几个老仆人守着,慢慢地,大家都只认得明苏氏一脉,当年的西明,如今的安庆明家。

    “这次你祖母就不同我们去了,你哥哥在京城全都安排好了,还有啊,前几日语苏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只等秦家递来聘书,这次就不随我们一同去了。”明夫人说着,眼睛里满含笑意。

    “语苏就要订亲了?”明语温惊奇道。

    “是啊,就这几日定下的。”明夫人说道,“她现在只需要好好陪陪你祖母,等到明年三月就要要嫁过去,语苏性子好,亲事自是不难,你的亲事要是和语苏一样省心就好喽。”

    按照原来的计划,明语苏也要随着明语温一家去往京城,相看夫家,毕竟眀家几个小姐也都算是受了她的连累,明夫人少不得要连着她们的亲事一同操心。

    不过前几日,明语温三姑母,写信来替信武侯府二夫人秦氏的娘家侄儿求娶明语苏。

    恰巧秦家与明语苏的外祖家沾着亲,明语苏要叫秦公子一声表哥,自小认识,又知根知底的,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好了,娘,你这两天怎么啰哩啰嗦的?”明秋初挽上了明夫人的胳膊。

    “娘亲就是感慨,就连语苏都定了亲,当年你们两姐妹丁点大,跟着家里的那群小子上蹿下跳的都仿佛还在昨日,不曾想,这一转眼,都到嫁人的年纪了。”

    “娘!”

    “好好好,知你羞,娘亲不说了。”

    明老爷入京,明语温一大早就起床,跟着父母拜别祖母叔伯。

    “咱们这位圣上,欲成大事,从前受外戚扰政,自登基以来,动作频频,内外肃清,如今正是朝中用人之际。进京以后,切莫张扬,安安分分就好。”

    敬安堂里,明老太太坐在里头的黄花雕木太师椅上,精神抖擞,想必是起了一个大早,就在这儿等着儿孙来辞别。

    明语温的父亲明五爷跪在下面,听老夫人说话,明五夫人则安安静静地给老夫人添茶。

    “京城不比咱们安庆,切不可做了官便洋洋自得,时刻警记,时刻警勉,不可谄媚,不可忘本,不忘初心,不丢我明家门楣。

    明家是你们的底气,在外一日,你们就一日代表着我们明家,这些年,你们大哥二哥没少为我明家争了光,这才有我明家处处顺遂。”明老太太平日里惯是和颜悦色,少有板下脸来训斥人的,从前也唯有过两次。

    一次是分入东明的一个庶出的爷闹分家,请了老太太,老太太疾言厉色训斥了不安分的三姨娘宋氏(明老太爷的妾室),做主给庶出的三爷和七爷分了出去,离开时,给明姜氏的两个儿子和儿媳训了话。

    再一次,就是明家六爷突然辞学,与一群江湖客称兄道弟,钱财玉帛败了不少,一载不曾归家,留下新妇整日里以泪洗面,那一次,明家老太太请了明家几十年没有请过的家法,开了明家宗祠,请了明家所有人,上至八十岁的族老,下至襁褓,一个不落。

    三十六条家规,由东明的明家大爷执鞭,每一条家规后,是明老太太掷地有声的问询,若回答有失,就再答,每答有误,打一次。据说那一次打了总共落了四十二鞭,最后一鞭被明六夫人扑上来受了。

    最后,打醒了明六爷,也让明家所有人都知道,明老爷走了,明家还有人看着他们,也还有人能够站出来。因此,不说西明这边,就是东明那边也真心实意的叫明老夫人一声老太太。

    明老太太挨个儿训了话,又单独叫了明语温,明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越发和蔼,特别是同孙辈说话时,言语上完全没有对着几位爷时的威严,吩咐青荷拿了自己的妆匣里准备好的手镯,戴到明语温的手上。

    黑亮地看着明语温开口道:“这镯子与先前你大姐二姐的添妆是一块玉石所制,当年那玉打成首饰时,便想着正好你们姊妹几人一人一样,本来应该等到你嫁人时在给你,但日后你定亲嫁人应当都在京城,便先给你罢。

    “日后无论嫁入高官世族,亦或者像你的阿姊们嫁入一般的人家,都要记得,自家姊妹之间有个小摩擦,吵个嘴是非常正常的,重要的是,姊妹之间,留着同样的血。

    “你们姊妹的性格我都是清楚的,你们的母亲都把你们教得很好,在外切不可听信他人挑拨,不求你们之间亲密无间,只希望你们能够在困难时能够在力所能及内伸手帮一下。

    “若平日里受了什么委屈,就写信回来与我们说,我明家虽算不上什么为簪缨世家,但为你们几个小辈撑撑腰还是可以的。”说着,老太太看了明家所有人一眼,既是说给明语温听,也是说给明家众人听。

    明语温重重朝明老夫人磕了头,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能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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