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伏野武替经验丰富，但正儿八经拍戏是头一回。
他起初是拒绝的，但导演再三求助，说是不用露脸，只拍背影，主要是给冉染搭一下，他这才同意。
虽然导演表示，他不用说台词，喊123456就成，反正最后有配音。
但他替一场，就有一场戏的钱拿，即便不用他的声音，他也得给对手反馈，于是问导演要了台词本，在面包车里看了起来。
后排坐了三个男人，一身黑的刺客装扮，正埋头刷手机短视频看美女。
几人各忙各的，车门突然被敲响。
周伏野看过去，是几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
他以为是导演找他有事，谁知车门一拉开，为首的举起一部手机，放到他眼前。
“周武指，这个视频里的，是不是你啊？”
视频拍摄于伦敦街头，男人身穿新中式古装，赤手打了一套拳法。
衣袖捋至臂弯处，两条小臂苍劲有力，虬如缠龙，拳拳聚力，呼呼带风，身形疾迅如电，轻盈如燕，几个腾跃空翻，看得一圈外国人喝彩连连，鼓掌叫好。
那是一个外网账号，八百多万粉丝，ID： Fu Ye——Chinese。
周伏野点头：“是我。”
几人倒吸一口冷气，短暂沉默的几秒后，爆发出呼惊天呐喊。
“周武指，给我签个名吧！”
“周武指，能合照吗？”
“周武指，能不能加个微信？”
……
虽然周伏称得上一句百万粉博主，但属实没遇到过如此热情场面，短短几分钟来了大半个剧组。
最后还是监制过来，扬言周武指晚上还要工作，这才把一帮人劝走。
后排徐彪开玩笑道：“周哥，要不你直接进圈得了，就这脸，这身手，不得红头半边天？”
王小虎：“就是，我看那个林西不如周哥长得好看！”
闫旭刚：“不过周哥都三十了，进圈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后面三人聊得热火朝天，吵得周伏野脑壳疼，回眸瞟过去，三人讪讪闭麦。
周伏野长舒一口气，接着垂脸看剧本。
徐彪哎呦一声：“周哥，导演都说了，不用你讲词儿！就拍个背影，你那么认真干嘛？”
周伏野嗓音沉淡：“据说拍戏时，拥有一个好对手很重要，我没经验，但也不想耽误人家。”
闫旭刚脑子转得快：“所以你是为了那个冉染？”
周伏野朝他看了过来。
“我，我就是随口一问……”
徐彪往他胳膊上捣了一下：“这叫敬业！你以为跟你和王小虎似的，成天就知道盯着美女！”
王小虎：“诶诶诶，什么叫我们成天盯着美女？你刚刚没在痘印看美女？”
徐彪：“我看的是……”
后头又要吵起来，周伏野嘶了口气，拉开车门走人。
他刚站到长廊下，收到魏毅的微信。
【喏，她是你六年前在龙山带过的学生。】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还有大明星在我这里学习过！！！】
与这两条消息一并发来的，还有几张合照。
魏毅是周伏野师叔，七年前开了龙山武术学校，请周伏野过去，做了大半年的特聘老师。
周伏野始终觉得冉染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原因，之前只当是电视上看过。
直到几个小时前，脑海中颓然冒出的一句‘周老师’。
他只在龙山当过老师。
那几张照片，有的是课堂抓拍，有的是课间休息聊天拍的，还有一张结业合照的。
照片上的冉染，扎个独马尾，素颜朝天，眉眼间灵动青涩。
周伏野莫名笑了一下。
难怪他没有任何印象。
因为他失忆了。
对，就是很狗血的，他因为出了一场车祸，失忆了。
那是六年前的八月末。
看日期，他出车祸的那天，是冉染从龙山结业的第二天。
这么巧？
***
钟七蕴和楚璃的对手戏，以护卫的一句‘萧九崇来了’为结束。
接下来是一场男一女二的决裂戏，导致女二彻底黑化。
阴云蔽日，凄月寥寥，冷风荡过群山树林，遥遥呼啸，拖拽出野兽般嘶吼的声音。
一条林间阔径，直通山上的寒月山庄。
钟七蕴一席紫衣，来到山庄门口，那是三个月前的及笄礼时，钟九崇送她的烟锦紫萝裙。
相隔数米，钟九崇下了马，遥遥打量钟七蕴上下，站定片刻，脸上闪过难掩的复杂歉疚。
紧盯监视器的严传兵眼前一亮：“他还有情绪？”
徐彪凑在旁边看热闹，此刻小声回：“我们周哥说了，他不能拖冉老师后腿。”
严传兵的脸上流露出欣赏。
摄影机集中怼在冉染周围，只有两台专注周伏野的后背与侧身，以备后期剪辑。
钟九崇：“她在哪里？”
钟七蕴轻轻眨了下眼睛，回：“那么久不见，师兄就只关心旁人吗？”
钟九崇静默片刻，继续：“钟庄主的死，与楚璃和绿波山庄无关。”
钟七蕴微微瞪眸，片刻后重复：“钟庄主？”
钟九崇：“钟道寒为了得到远津码头，十四年前亲手杀了他的结拜兄弟，又将我带到膝下，认贼作父，唤他父亲十四载。”
他顿了顿，咬牙决绝：“如此血海深仇，即便今日钟道寒不死，终有一日，我也会亲自提刀手刃。”
钟七蕴滚下来两行热泪：“可是……可是他也养育了你十四年，他将你当下一任掌门人培养，他亲手传你归云剑法……”
砰——
一把玄铁长剑应声落地，剑长二尺一寸，剑柄雕刻金龙寒月，在夜色中泛着森然冷芒。
钟九崇：“今日来此，一是救走无辜之人，二是将山庄宝物归云剑奉上。自此以后，我与寒月山庄，再无任何瓜葛。”
山庄护卫将剑捡起，站到钟七蕴身侧，弓腰示上。
钟七蕴盯着那把剑看了会儿，抬眸，摇头，委屈哀求：“师兄……”
“七蕴。”钟九崇扬声打断，似是不忍，“我已改回谢姓，自此以后，我名谢九崇，不再是……你的师兄。”
钟七蕴又一次摇头，下意识往前了一步：“可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般情意……”
“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钟九崇打断她。
“妹妹？”钟七蕴怔了怔，“可我及笄之时，你答应了我父亲，愿与我结为连理。”
钟九崇：“那时的我，只为报答钟道寒的养育之恩，且你我自幼熟识，从未有过任何龃龉隔阂，若没有这些事……”
“可天意弄人，即便我从前真的对你情根深种，如今也只会挥刀斩断。又更何况，我怜你惜你，从未出自男女之情。”
钟七蕴愣住了，盯着眼前人，泪水在脸上渐渐干涸。
钟九崇：“七蕴，朝廷已经派人彻查钟道寒与晋王勾结受贿、残害百姓一事，若你主动交出山庄账簿，我会跟襄王求情保全你。”
“襄王是此案主审，为人随和宽容，念及你对这些毫不知情，又是女子，主动认罪，他会网开一面的。七蕴，从此以后，我还会像以前一样保全你、照顾你。”
钟七蕴：“你要我抛弃山庄？”
钟九崇：“这不是抛弃，而是不再助纣为虐。你可知道，山庄这些年拥有的一毫一厘，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那些被山庄掳走消失的女子，她们都……”
“我不知道！”
钟七蕴一声痛嚎，接过归云剑，‘唰’得一声，长剑出鞘，直指钟九崇。
“卡——”严传兵大手一挥，“准备下一场！”
一两秒的功夫，现场气氛转了个天翻地覆。
“没看出来啊，这个周武指还会演戏呢！”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不过跟专业的比也是次了点儿，冉老师演得我快哭了！”
……
徐彪也一个猛子扎了过来，要周伏野给他千鸣，以后火了他拿去卖钱。
周伏野斜眼睨过去，刚想骂两嗓子，目光擦过前方紫衫人影。
冉染目光微垂，盯着空气里某个虚无的角落，任由道具组往她身上绑威亚。
某一刻，她转动目光，与他视线相撞。
那双眼睛冰冷平静，看得他心里咯噔一声。
记忆里，似乎也有一双眼睛，这么看过他，嘲讽着说：
“就是玩玩儿呀，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他起初是拒绝的，但导演再三求助，说是不用露脸，只拍背影，主要是给冉染搭一下，他这才同意。
虽然导演表示，他不用说台词，喊123456就成，反正最后有配音。
但他替一场，就有一场戏的钱拿，即便不用他的声音，他也得给对手反馈，于是问导演要了台词本，在面包车里看了起来。
后排坐了三个男人，一身黑的刺客装扮，正埋头刷手机短视频看美女。
几人各忙各的，车门突然被敲响。
周伏野看过去，是几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
他以为是导演找他有事，谁知车门一拉开，为首的举起一部手机，放到他眼前。
“周武指，这个视频里的，是不是你啊？”
视频拍摄于伦敦街头，男人身穿新中式古装，赤手打了一套拳法。
衣袖捋至臂弯处，两条小臂苍劲有力，虬如缠龙，拳拳聚力，呼呼带风，身形疾迅如电，轻盈如燕，几个腾跃空翻，看得一圈外国人喝彩连连，鼓掌叫好。
那是一个外网账号，八百多万粉丝，ID： Fu Ye——Chinese。
周伏野点头：“是我。”
几人倒吸一口冷气，短暂沉默的几秒后，爆发出呼惊天呐喊。
“周武指，给我签个名吧！”
“周武指，能合照吗？”
“周武指，能不能加个微信？”
……
虽然周伏称得上一句百万粉博主，但属实没遇到过如此热情场面，短短几分钟来了大半个剧组。
最后还是监制过来，扬言周武指晚上还要工作，这才把一帮人劝走。
后排徐彪开玩笑道：“周哥，要不你直接进圈得了，就这脸，这身手，不得红头半边天？”
王小虎：“就是，我看那个林西不如周哥长得好看！”
闫旭刚：“不过周哥都三十了，进圈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后面三人聊得热火朝天，吵得周伏野脑壳疼，回眸瞟过去，三人讪讪闭麦。
周伏野长舒一口气，接着垂脸看剧本。
徐彪哎呦一声：“周哥，导演都说了，不用你讲词儿！就拍个背影，你那么认真干嘛？”
周伏野嗓音沉淡：“据说拍戏时，拥有一个好对手很重要，我没经验，但也不想耽误人家。”
闫旭刚脑子转得快：“所以你是为了那个冉染？”
周伏野朝他看了过来。
“我，我就是随口一问……”
徐彪往他胳膊上捣了一下：“这叫敬业！你以为跟你和王小虎似的，成天就知道盯着美女！”
王小虎：“诶诶诶，什么叫我们成天盯着美女？你刚刚没在痘印看美女？”
徐彪：“我看的是……”
后头又要吵起来，周伏野嘶了口气，拉开车门走人。
他刚站到长廊下，收到魏毅的微信。
【喏，她是你六年前在龙山带过的学生。】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还有大明星在我这里学习过！！！】
与这两条消息一并发来的，还有几张合照。
魏毅是周伏野师叔，七年前开了龙山武术学校，请周伏野过去，做了大半年的特聘老师。
周伏野始终觉得冉染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原因，之前只当是电视上看过。
直到几个小时前，脑海中颓然冒出的一句‘周老师’。
他只在龙山当过老师。
那几张照片，有的是课堂抓拍，有的是课间休息聊天拍的，还有一张结业合照的。
照片上的冉染，扎个独马尾，素颜朝天，眉眼间灵动青涩。
周伏野莫名笑了一下。
难怪他没有任何印象。
因为他失忆了。
对，就是很狗血的，他因为出了一场车祸，失忆了。
那是六年前的八月末。
看日期，他出车祸的那天，是冉染从龙山结业的第二天。
这么巧？
***
钟七蕴和楚璃的对手戏，以护卫的一句‘萧九崇来了’为结束。
接下来是一场男一女二的决裂戏，导致女二彻底黑化。
阴云蔽日，凄月寥寥，冷风荡过群山树林，遥遥呼啸，拖拽出野兽般嘶吼的声音。
一条林间阔径，直通山上的寒月山庄。
钟七蕴一席紫衣，来到山庄门口，那是三个月前的及笄礼时，钟九崇送她的烟锦紫萝裙。
相隔数米，钟九崇下了马，遥遥打量钟七蕴上下，站定片刻，脸上闪过难掩的复杂歉疚。
紧盯监视器的严传兵眼前一亮：“他还有情绪？”
徐彪凑在旁边看热闹，此刻小声回：“我们周哥说了，他不能拖冉老师后腿。”
严传兵的脸上流露出欣赏。
摄影机集中怼在冉染周围，只有两台专注周伏野的后背与侧身，以备后期剪辑。
钟九崇：“她在哪里？”
钟七蕴轻轻眨了下眼睛，回：“那么久不见，师兄就只关心旁人吗？”
钟九崇静默片刻，继续：“钟庄主的死，与楚璃和绿波山庄无关。”
钟七蕴微微瞪眸，片刻后重复：“钟庄主？”
钟九崇：“钟道寒为了得到远津码头，十四年前亲手杀了他的结拜兄弟，又将我带到膝下，认贼作父，唤他父亲十四载。”
他顿了顿，咬牙决绝：“如此血海深仇，即便今日钟道寒不死，终有一日，我也会亲自提刀手刃。”
钟七蕴滚下来两行热泪：“可是……可是他也养育了你十四年，他将你当下一任掌门人培养，他亲手传你归云剑法……”
砰——
一把玄铁长剑应声落地，剑长二尺一寸，剑柄雕刻金龙寒月，在夜色中泛着森然冷芒。
钟九崇：“今日来此，一是救走无辜之人，二是将山庄宝物归云剑奉上。自此以后，我与寒月山庄，再无任何瓜葛。”
山庄护卫将剑捡起，站到钟七蕴身侧，弓腰示上。
钟七蕴盯着那把剑看了会儿，抬眸，摇头，委屈哀求：“师兄……”
“七蕴。”钟九崇扬声打断，似是不忍，“我已改回谢姓，自此以后，我名谢九崇，不再是……你的师兄。”
钟七蕴又一次摇头，下意识往前了一步：“可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般情意……”
“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钟九崇打断她。
“妹妹？”钟七蕴怔了怔，“可我及笄之时，你答应了我父亲，愿与我结为连理。”
钟九崇：“那时的我，只为报答钟道寒的养育之恩，且你我自幼熟识，从未有过任何龃龉隔阂，若没有这些事……”
“可天意弄人，即便我从前真的对你情根深种，如今也只会挥刀斩断。又更何况，我怜你惜你，从未出自男女之情。”
钟七蕴愣住了，盯着眼前人，泪水在脸上渐渐干涸。
钟九崇：“七蕴，朝廷已经派人彻查钟道寒与晋王勾结受贿、残害百姓一事，若你主动交出山庄账簿，我会跟襄王求情保全你。”
“襄王是此案主审，为人随和宽容，念及你对这些毫不知情，又是女子，主动认罪，他会网开一面的。七蕴，从此以后，我还会像以前一样保全你、照顾你。”
钟七蕴：“你要我抛弃山庄？”
钟九崇：“这不是抛弃，而是不再助纣为虐。你可知道，山庄这些年拥有的一毫一厘，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那些被山庄掳走消失的女子，她们都……”
“我不知道！”
钟七蕴一声痛嚎，接过归云剑，‘唰’得一声，长剑出鞘，直指钟九崇。
“卡——”严传兵大手一挥，“准备下一场！”
一两秒的功夫，现场气氛转了个天翻地覆。
“没看出来啊，这个周武指还会演戏呢！”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不过跟专业的比也是次了点儿，冉老师演得我快哭了！”
……
徐彪也一个猛子扎了过来，要周伏野给他千鸣，以后火了他拿去卖钱。
周伏野斜眼睨过去，刚想骂两嗓子，目光擦过前方紫衫人影。
冉染目光微垂，盯着空气里某个虚无的角落，任由道具组往她身上绑威亚。
某一刻，她转动目光，与他视线相撞。
那双眼睛冰冷平静，看得他心里咯噔一声。
记忆里，似乎也有一双眼睛，这么看过他，嘲讽着说：
“就是玩玩儿呀，你该不会当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