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五天了?!”
沈琪琪扶着砖墙缓缓坐下,人在青天灰瓦之下,大脑一片空白。
她是扬州漆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这大半年来全身心投入在自己参加国际比赛的作品上。
一轮轮顺风顺水,却在最后的决赛惜败,败给她完全看不上的别国作品。
沈琪琪气的疯狂买醉,不幸猝死,睁眼后发现自己换了身体、服饰、地点,出现在一个古代田庄中。
显然,穿越了。
她饥肠辘辘,又不时腹如刀绞。
虚弱扶墙挪出门,她看见荒颓的院中有个小男孩,十岁左右,黑瘦褴褛,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见她出来吓了一跳,然后忙站了起来。
沈琪琪问了他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等终极问题,骤然发现大事不妙。
她穿书了,穿到不久前刚刚弃文的一本小说里。
那本书女主角叫沈七七,父亲是漆商富户,对她自小宠爱,并不因她是女孩而放弃对她的教育,除读书识字外,甚至还特意为她请了名师教授漆器工艺。
沈琪琪因为这样的背景,对这本书兴趣浓厚地追了起来。
结果追了多少章,就受了多少气,最后索性一弃了之。
这沈七七天生一个恋爱脑癫婆,去自家私塾上学,却恋上隔壁公学中的男子陆亦寻,不顾脸面名声地倒追。
最后虽如愿嫁入陆家,却惹得阖府厌弃。
小姑辱,婆婆欺,夫君常年不进她院门。
成婚五年后,一无所出的女主被告知,府中要纳妾,纳的不是别人,竟是她最信任的贴身婢女,且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沈七七赌气出走自家田庄,却无一人来接她回家。
她越住越惶恐,终于坐不住了,在离家六日后,自己灰溜溜乘驴车跑了回去。
将所有冷嘲热讽统统咽下不算,还为了求得婆母原谅,当着一众亲戚,给婆婆下跪端茶认错,对着新妾百般讨好,终于沦为全城笑柄。
而自己,恰好就穿成这个窝囊女主——沈七七!
此刻,她已离家出走五天。
明天,就是她沦为全城笑柄的日子。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沈七七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虚脱无力,眼冒金星。
无奈,她把那个黑瘦的小男孩叫过来,气息奄奄问他: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你父母呢?”
小孩一愣,但很快腼腆开口。
他小声说俺是小石头啊,爹是陆府赶车的,娘是陆府厨下帮忙的,昨天爹赶车来给少奶奶送饭,娘不放心,让俺跟来照看一下。
沈七七怔忡了瞬间。
记得原书中女主离家出走,陆府上下对她不闻不问,怎么还有人给送饭呢?
但如果日日有饭送来?自己又怎会饿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不得多想,她必须先补充体力,不然就要饿昏过去了。
沈七七问小石头:“这儿有吃的吗?”
小石头皱着一张小脸,表情为难。
昨天爹爹送饭过来,少奶奶拿回房后,不一会就听里面盆翻碗碎的声音,想来是气头上,把饭菜全都砸了,眼下...
她看那孩子明显营养不良的小脸摇了摇。
沈七七又追问:“这不是田庄吗?附近谁家有吃的吗?去找人借些来,我回头还。”
小石头不吭声,只是垂着眼帘,又摇一摇头。
沈七七实在无奈,只得拼尽全力扶墙站起,一步一喘地走到院门前。
刚一迈出院门,她就愣住了。
放眼望去,大片干裂的土地,几乎寸草不生。
或远或近的十余个破旧院落,只有零星几棵大树还透着绿色,其余皆干枯一片。
这哪是什么田庄,分明是被遗弃的荒村。
沈七七自知体力不容步行离开,只能叹了口气,关上门返回院中。
她扶墙四下环视,突然望见院墙底下有口井,忙指着井说:“井里有水吗?”
小石头马上回她:“有,是甜水。”
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勤快有眼力,没去井边,直接起身跑去厨房外,拿起个瓢,掀起一口大缸的盖子,舀了满满一大瓢水,双手托着走来递给沈七七。
那是他昨天来时打好的井水。
沈七七接过清水,吨吨吨大口大口吞咽。
确实清凉甘甜。
灌了一肚子水,沈七七暂且神智清爽了几分,体力也恢复了些许。
瓢中还剩了少半的水,她实在喝不下了,撑起身走到院中大树旁,尽数倒在了树根处。
树脚下土壤板结发硬,清水汇聚成一个水洼,极其缓慢地丝丝滲入。
忽然,一只麻雀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看来似乎渴坏了,不顾院中有人,直接落在水洼处,低头猛喝。
紧接着,又飞来第二只,第三只...
沈七七眼睛一亮,轻声招呼小石头过来,然后授意一番。
小石头听完,黑黄的小脸上有几分诧异,没想到平常胆怯柔弱的少奶奶居然还有这一面。
但毕竟是孩子,马上又显露出几分兴奋,点头嗯了一声,就轻手轻脚地绕开麻雀,走去沈七七之前所住的房间。
房内一片狼藉,盆碗破碎,满地饭菜。
小石头抓了把地上的饭走出来,又去厨房拿了个竹筐,用棍支起,棍上拉根绳子,长长牵出来。
筐下撒了从房间拣出的饭菜,虽是昨天的,应该没有坏。
立刻有几只饿坏了的鸟雀被吸引,一跳一跳地朝这边蹦了过来。
小石头藏在门后,攥着绳子一头。
几只麻雀已经进了筐,沈七七慢慢转头看他,刚要示意他拉,他就已经手起筐落,几只麻雀仓皇逃离,还有四只被扣在筐中上下翻飞。
两人都很兴奋,凑到竹筐前围着看。
沈七七饿急了,自问吃个烤麻雀是敢的,但要她抓出一只活鸟拔毛烧烤,她的确是不敢。
此刻由衷庆幸有个小孩哥在这里,她自告奋勇生火,小石头做其他她不敢做的事。
此地干旱许久,柴火格外好燃,她没费多大劲就生起了火,小石头那边也将一只鸟儿处理干净,拿了过来架在火上细细的烤。
缕缕青烟漂浮直上,烤肉的香味很快传了出来。
烤的差不多了,沈七七撕了小小一条腿递给小石头,自己撕下另一条。
虽然饿急了,但还是先犹疑了片刻,总担心没有烤熟。
她视线无意中划过院中倒扣的竹筐,突然一把按住小石头正要送进口中的手:“等等。”
小石头一脸诧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竹筐中剩下的三只麻雀,刚才还在扑腾乱撞,这么一会儿功夫,竟全都躺在筐中地上,一动不动。
两人走过去,蹲下围着筐看。
小石头犹犹豫豫地说:“俺娘说过,麻雀是气鸟,被人抓了,会气死的。”
沈七七盯着竹筐中的死鸟,没有说话。
她知道成年麻雀是气性很大的鸟,被抓后会不吃不喝而死。
但...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正沉默着,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从墙头响起:“你们谁啊?谁让你们进来的?”
两人都吓了一跳,站起身看去。
见墙头大剌剌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头上扎两个乱糟糟的丫头鬏,杏核眼,小翘鼻子,长得黝黑俏皮,原本红底白花的褂子脏的洗不出本色,一看就是田野里疯跑大的孩子。
没等二人回答,她转眼看到小石头手上的烤鸟肉,激动起来:“呀,你们躲在这抓鸟吃啊?”
二人张口,刚要解释她们的身份,也并不是躲在这里。
那女孩又看到竹筐里死去的几只鸟,声音很大的打断她们:“你们抓鸟吃,不能下毒啊,要不怎么吃啊!”
下毒!
沈七七心中一惊,和她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
她当即问:“你怎么知道是毒死的?”
“哎呀我在那边,看到你们这里刚刚飘起来烟,鸟肯定刚抓没多久,你看这一会都已经死了,”
女孩手一撑,非常轻巧地从墙头跃下,毫不见外地走到竹筐前,把小石头挤到一边,掀筐拿出一只,仔细看看,然后往沈七七面前一送:
“你看,它嘴角还有血呢。绝对是毒死的。”
沈七七接过那只死鸟,一颗心在冰窖中飞速下沉。
鸟的确是被毒死的。
飞来时很健康,到这里喝了水,吃了房中剩饭,就被毒死了...
水自己也喝了,毫无异常。毒只有可能出自一个地方——剩饭中。
沈七七马上转头问:“小石头,昨天送来的饭菜,你们可曾吃过?”
小石头一听,脸瞬间涨红起来:
“俺从不偷吃,那是给少奶奶送的饭......俺娘给俺带窝头哩。”
沈七七见他如此羞愤,忙摸摸他的头,安慰他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怕这个饭吃了...对身体不好。”
“少奶奶,你是说...”
小石头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事。
“别乱猜!”沈七七忙说:
“我的意思是天气炎热,这饭一路送过来,可能坏了,不能吃了,回去也不要乱说。”
“哦。”
沈七七一边胡乱搪塞过去,一边后背直冒冷汗。
这倒霉催的沈七七,不仅仅会沦为全城笑柄;
而且,陆府中,有人想要她死。
那跳墙进来的小女孩,听小石头喊少奶奶,又追问了他们的身份,此刻已经知道她是谁了,雀跃又激动地凑了过来:
“你真的是少奶奶呀?这片田庄,都是你的吗?”
沈七七在青天白日的大太阳下打着冷战,突然被这小女孩喊回了一半的魂:“啊?是...”
小女孩的声音像从什么地方飘过来:“少奶奶...你能不能救救我们呀...快饿死了...都跑了...”
沈七七头晕目眩,腿一软靠在了大树上,两个小孩一边一个,慌乱地扶着她。
她恍惚中听见小石头着急地说:“有没有吃的,俺们少奶奶好几天没吃饭哩...”
又听那小女孩说,“哪来吃的啊,老天不下雨,种子都吃光了...哎?对了,我有个好法子,但要是被骂,少奶奶得替我做主。”
小石头的声音飘渺极了:“好,你快想法子,少奶奶人很好的,她醒了,一定会帮你。”
沈七七听到有母鸡在咕咕哒哒地叫,隐隐想这里怎么会有母鸡,过了一会又听到公鸡的叫声慢慢靠近,之后就跌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再次醒来,先闻得鼻前一阵烤肉的浓香,又听到小石头不断地喊她,这才艰难睁开了眼。
小石头见她醒了,高兴地声音都哽咽了,把一个香喷喷的烤鸡腿往沈七七手里一塞:“少奶奶,快吃,快吃,吃完就好了。”
沈七七实在饿坏了,顾不得多问,接过来就送到口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个鸡腿落肚,饥火暂压下去,沈七七这才想起来追问:“哪来的鸡腿?”
小石头看一眼坐在门槛上的小女孩,让她回答。
那小女孩嘴边油汪汪的,显然边烤边吃,此刻吃饱了肚子,心情大好,说:“骗来的公鸡,全村就这一只。”
“骗来的?”沈七七狐疑问:“怎么骗?”
那小女孩嘿嘿一笑,鼓起小脸,发出母鸡的叫声,活灵活现,完全听不出是模仿的。
“就这么骗过来的,张爷爷警告我好几次了,要是把庄子上唯一叫早的公鸡骗走吃了,就打折我的腿,”小女孩狡黠看着沈七七:
“少奶奶,我可是骗来孝敬你的呀,你肯定会保护我的对吧?”
“自然。”沈七七对她很好奇,问她叫什么名字,还会学什么声音吗?
那女孩说自己叫小雀,什么声音都能模仿。
说着一会学鸭子叫,一会学黄鹂,羊羔、青蛙...田间万物,无一不活灵活现,完全听不出是人发出的声音。
沈七七和小石头叹为观止,小雀却摇摇头:“这不算啥,我还会更厉害的。”
“小石头,去舀瓢水来。”
小石头听见少奶奶吩咐,马上答应着起身就要出门。
沈七七叫住了他,望着小雀惊讶道:“竟学得这么像?”
小石头这才醒悟,原来刚才那句不是少奶奶说的,而是小雀模仿的。
小雀小鼻子一翘:“是啊,只要我见过的人,听上几句,就能学出来。”
小雀正得意着,突然听到远远地有“咕咕”地唤鸡的声音,顿时小脸一耷拉:“完了,张爷爷这么快就来找他的宝贝公鸡了。”
沈七七笑起来,宽慰她:“无妨,你去叫他来,我会赔给他,还有你家大人,也一起叫来,我有话要问。”
没一会功夫,小雀所说的张爷爷,还有她奶奶,连同另有十来个佃户,都跟着一起过来了。
他们给沈七七行过了礼,沈七七向他们询问田庄的情况。
聊了一顿饭的功夫,沈七七终于搞清了这么大一个田庄,为何会破败至此。
这田庄是沈七七前年买下来的,平整肥沃,本是片良田,但,离河道过远。
要是风调雨顺,倒也能种啥长啥,但要是老天不下雨,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地旱开裂,颗粒无收。
一句话,看天吃饭。
最惨的是,沈七七买下来后的两年,老天一直不赏脸,滴雨贵如油。
佃农扛不住了,年轻点的都跑去别的地方找活口了。
岁数大点的,两年抗到现在,甚至把做种子的粮食都吃干净了,再过些日子,只怕就要活活饿死了。
“没想到,您亲自来庄子上查看,老天开眼啊...”
几个老人感动极了,看沈七七仿佛天降观世音,满脸满眼的希冀,只求她伸出援手。
沈七七要赔那只唯一叫早的公鸡,他们抵死不要,只求少奶奶给佘些粗糠当口粮,然后再替他们买上些粮食做种子,只要下雨,今年还能播种,长出粮食来还少奶奶。
他们要的着实不多,人也都淳朴良善。
沈七七无法眼睁睁看老人孩子饿死在这里,她必须伸出援手。
原书女主人虽恋爱脑,但有钱,父母疼爱,贴补大笔嫁妆,只要她回去,拿些钱出来给佃农买粮食,实在轻而易举。
她做了决定,缓缓道:“过一两日,我会让人送粮食过来,你们再坚持几天。”
佃农们对她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沈七七又说:“哪位能帮我找辆马车?我要回去。”
张爷爷说:“驴车倒有,旁边王老三就赶驴车,俺给借去。”
沈七七立刻说:“不,我要马车。”
她从手腕上撸下个金灿灿的手镯递给张爷爷:“这个给您,麻烦您老跑一趟,一定帮我找辆马车。”
张爷爷吓了一跳,死活推着不肯要,被她又劝又哄地才收下。
原书中沈七七在庄上住到第六日,急着回去,找不到马车,雇了辆驴车,灰溜溜独自回去。
因为车夫不识城中路,带着她绕了大半个城才送到陆府,沿途很多人看到她的狼狈相,都窃笑不止。
她不得不回去,但不能什么都按原书设定来。
要尽力改变那些小的细节,才有可能扭转那命定的人生轨迹。
沈琪琪扶着砖墙缓缓坐下,人在青天灰瓦之下,大脑一片空白。
她是扬州漆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这大半年来全身心投入在自己参加国际比赛的作品上。
一轮轮顺风顺水,却在最后的决赛惜败,败给她完全看不上的别国作品。
沈琪琪气的疯狂买醉,不幸猝死,睁眼后发现自己换了身体、服饰、地点,出现在一个古代田庄中。
显然,穿越了。
她饥肠辘辘,又不时腹如刀绞。
虚弱扶墙挪出门,她看见荒颓的院中有个小男孩,十岁左右,黑瘦褴褛,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见她出来吓了一跳,然后忙站了起来。
沈琪琪问了他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等终极问题,骤然发现大事不妙。
她穿书了,穿到不久前刚刚弃文的一本小说里。
那本书女主角叫沈七七,父亲是漆商富户,对她自小宠爱,并不因她是女孩而放弃对她的教育,除读书识字外,甚至还特意为她请了名师教授漆器工艺。
沈琪琪因为这样的背景,对这本书兴趣浓厚地追了起来。
结果追了多少章,就受了多少气,最后索性一弃了之。
这沈七七天生一个恋爱脑癫婆,去自家私塾上学,却恋上隔壁公学中的男子陆亦寻,不顾脸面名声地倒追。
最后虽如愿嫁入陆家,却惹得阖府厌弃。
小姑辱,婆婆欺,夫君常年不进她院门。
成婚五年后,一无所出的女主被告知,府中要纳妾,纳的不是别人,竟是她最信任的贴身婢女,且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沈七七赌气出走自家田庄,却无一人来接她回家。
她越住越惶恐,终于坐不住了,在离家六日后,自己灰溜溜乘驴车跑了回去。
将所有冷嘲热讽统统咽下不算,还为了求得婆母原谅,当着一众亲戚,给婆婆下跪端茶认错,对着新妾百般讨好,终于沦为全城笑柄。
而自己,恰好就穿成这个窝囊女主——沈七七!
此刻,她已离家出走五天。
明天,就是她沦为全城笑柄的日子。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沈七七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虚脱无力,眼冒金星。
无奈,她把那个黑瘦的小男孩叫过来,气息奄奄问他: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你父母呢?”
小孩一愣,但很快腼腆开口。
他小声说俺是小石头啊,爹是陆府赶车的,娘是陆府厨下帮忙的,昨天爹赶车来给少奶奶送饭,娘不放心,让俺跟来照看一下。
沈七七怔忡了瞬间。
记得原书中女主离家出走,陆府上下对她不闻不问,怎么还有人给送饭呢?
但如果日日有饭送来?自己又怎会饿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不得多想,她必须先补充体力,不然就要饿昏过去了。
沈七七问小石头:“这儿有吃的吗?”
小石头皱着一张小脸,表情为难。
昨天爹爹送饭过来,少奶奶拿回房后,不一会就听里面盆翻碗碎的声音,想来是气头上,把饭菜全都砸了,眼下...
她看那孩子明显营养不良的小脸摇了摇。
沈七七又追问:“这不是田庄吗?附近谁家有吃的吗?去找人借些来,我回头还。”
小石头不吭声,只是垂着眼帘,又摇一摇头。
沈七七实在无奈,只得拼尽全力扶墙站起,一步一喘地走到院门前。
刚一迈出院门,她就愣住了。
放眼望去,大片干裂的土地,几乎寸草不生。
或远或近的十余个破旧院落,只有零星几棵大树还透着绿色,其余皆干枯一片。
这哪是什么田庄,分明是被遗弃的荒村。
沈七七自知体力不容步行离开,只能叹了口气,关上门返回院中。
她扶墙四下环视,突然望见院墙底下有口井,忙指着井说:“井里有水吗?”
小石头马上回她:“有,是甜水。”
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勤快有眼力,没去井边,直接起身跑去厨房外,拿起个瓢,掀起一口大缸的盖子,舀了满满一大瓢水,双手托着走来递给沈七七。
那是他昨天来时打好的井水。
沈七七接过清水,吨吨吨大口大口吞咽。
确实清凉甘甜。
灌了一肚子水,沈七七暂且神智清爽了几分,体力也恢复了些许。
瓢中还剩了少半的水,她实在喝不下了,撑起身走到院中大树旁,尽数倒在了树根处。
树脚下土壤板结发硬,清水汇聚成一个水洼,极其缓慢地丝丝滲入。
忽然,一只麻雀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看来似乎渴坏了,不顾院中有人,直接落在水洼处,低头猛喝。
紧接着,又飞来第二只,第三只...
沈七七眼睛一亮,轻声招呼小石头过来,然后授意一番。
小石头听完,黑黄的小脸上有几分诧异,没想到平常胆怯柔弱的少奶奶居然还有这一面。
但毕竟是孩子,马上又显露出几分兴奋,点头嗯了一声,就轻手轻脚地绕开麻雀,走去沈七七之前所住的房间。
房内一片狼藉,盆碗破碎,满地饭菜。
小石头抓了把地上的饭走出来,又去厨房拿了个竹筐,用棍支起,棍上拉根绳子,长长牵出来。
筐下撒了从房间拣出的饭菜,虽是昨天的,应该没有坏。
立刻有几只饿坏了的鸟雀被吸引,一跳一跳地朝这边蹦了过来。
小石头藏在门后,攥着绳子一头。
几只麻雀已经进了筐,沈七七慢慢转头看他,刚要示意他拉,他就已经手起筐落,几只麻雀仓皇逃离,还有四只被扣在筐中上下翻飞。
两人都很兴奋,凑到竹筐前围着看。
沈七七饿急了,自问吃个烤麻雀是敢的,但要她抓出一只活鸟拔毛烧烤,她的确是不敢。
此刻由衷庆幸有个小孩哥在这里,她自告奋勇生火,小石头做其他她不敢做的事。
此地干旱许久,柴火格外好燃,她没费多大劲就生起了火,小石头那边也将一只鸟儿处理干净,拿了过来架在火上细细的烤。
缕缕青烟漂浮直上,烤肉的香味很快传了出来。
烤的差不多了,沈七七撕了小小一条腿递给小石头,自己撕下另一条。
虽然饿急了,但还是先犹疑了片刻,总担心没有烤熟。
她视线无意中划过院中倒扣的竹筐,突然一把按住小石头正要送进口中的手:“等等。”
小石头一脸诧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竹筐中剩下的三只麻雀,刚才还在扑腾乱撞,这么一会儿功夫,竟全都躺在筐中地上,一动不动。
两人走过去,蹲下围着筐看。
小石头犹犹豫豫地说:“俺娘说过,麻雀是气鸟,被人抓了,会气死的。”
沈七七盯着竹筐中的死鸟,没有说话。
她知道成年麻雀是气性很大的鸟,被抓后会不吃不喝而死。
但...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正沉默着,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从墙头响起:“你们谁啊?谁让你们进来的?”
两人都吓了一跳,站起身看去。
见墙头大剌剌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头上扎两个乱糟糟的丫头鬏,杏核眼,小翘鼻子,长得黝黑俏皮,原本红底白花的褂子脏的洗不出本色,一看就是田野里疯跑大的孩子。
没等二人回答,她转眼看到小石头手上的烤鸟肉,激动起来:“呀,你们躲在这抓鸟吃啊?”
二人张口,刚要解释她们的身份,也并不是躲在这里。
那女孩又看到竹筐里死去的几只鸟,声音很大的打断她们:“你们抓鸟吃,不能下毒啊,要不怎么吃啊!”
下毒!
沈七七心中一惊,和她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
她当即问:“你怎么知道是毒死的?”
“哎呀我在那边,看到你们这里刚刚飘起来烟,鸟肯定刚抓没多久,你看这一会都已经死了,”
女孩手一撑,非常轻巧地从墙头跃下,毫不见外地走到竹筐前,把小石头挤到一边,掀筐拿出一只,仔细看看,然后往沈七七面前一送:
“你看,它嘴角还有血呢。绝对是毒死的。”
沈七七接过那只死鸟,一颗心在冰窖中飞速下沉。
鸟的确是被毒死的。
飞来时很健康,到这里喝了水,吃了房中剩饭,就被毒死了...
水自己也喝了,毫无异常。毒只有可能出自一个地方——剩饭中。
沈七七马上转头问:“小石头,昨天送来的饭菜,你们可曾吃过?”
小石头一听,脸瞬间涨红起来:
“俺从不偷吃,那是给少奶奶送的饭......俺娘给俺带窝头哩。”
沈七七见他如此羞愤,忙摸摸他的头,安慰他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怕这个饭吃了...对身体不好。”
“少奶奶,你是说...”
小石头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事。
“别乱猜!”沈七七忙说:
“我的意思是天气炎热,这饭一路送过来,可能坏了,不能吃了,回去也不要乱说。”
“哦。”
沈七七一边胡乱搪塞过去,一边后背直冒冷汗。
这倒霉催的沈七七,不仅仅会沦为全城笑柄;
而且,陆府中,有人想要她死。
那跳墙进来的小女孩,听小石头喊少奶奶,又追问了他们的身份,此刻已经知道她是谁了,雀跃又激动地凑了过来:
“你真的是少奶奶呀?这片田庄,都是你的吗?”
沈七七在青天白日的大太阳下打着冷战,突然被这小女孩喊回了一半的魂:“啊?是...”
小女孩的声音像从什么地方飘过来:“少奶奶...你能不能救救我们呀...快饿死了...都跑了...”
沈七七头晕目眩,腿一软靠在了大树上,两个小孩一边一个,慌乱地扶着她。
她恍惚中听见小石头着急地说:“有没有吃的,俺们少奶奶好几天没吃饭哩...”
又听那小女孩说,“哪来吃的啊,老天不下雨,种子都吃光了...哎?对了,我有个好法子,但要是被骂,少奶奶得替我做主。”
小石头的声音飘渺极了:“好,你快想法子,少奶奶人很好的,她醒了,一定会帮你。”
沈七七听到有母鸡在咕咕哒哒地叫,隐隐想这里怎么会有母鸡,过了一会又听到公鸡的叫声慢慢靠近,之后就跌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再次醒来,先闻得鼻前一阵烤肉的浓香,又听到小石头不断地喊她,这才艰难睁开了眼。
小石头见她醒了,高兴地声音都哽咽了,把一个香喷喷的烤鸡腿往沈七七手里一塞:“少奶奶,快吃,快吃,吃完就好了。”
沈七七实在饿坏了,顾不得多问,接过来就送到口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个鸡腿落肚,饥火暂压下去,沈七七这才想起来追问:“哪来的鸡腿?”
小石头看一眼坐在门槛上的小女孩,让她回答。
那小女孩嘴边油汪汪的,显然边烤边吃,此刻吃饱了肚子,心情大好,说:“骗来的公鸡,全村就这一只。”
“骗来的?”沈七七狐疑问:“怎么骗?”
那小女孩嘿嘿一笑,鼓起小脸,发出母鸡的叫声,活灵活现,完全听不出是模仿的。
“就这么骗过来的,张爷爷警告我好几次了,要是把庄子上唯一叫早的公鸡骗走吃了,就打折我的腿,”小女孩狡黠看着沈七七:
“少奶奶,我可是骗来孝敬你的呀,你肯定会保护我的对吧?”
“自然。”沈七七对她很好奇,问她叫什么名字,还会学什么声音吗?
那女孩说自己叫小雀,什么声音都能模仿。
说着一会学鸭子叫,一会学黄鹂,羊羔、青蛙...田间万物,无一不活灵活现,完全听不出是人发出的声音。
沈七七和小石头叹为观止,小雀却摇摇头:“这不算啥,我还会更厉害的。”
“小石头,去舀瓢水来。”
小石头听见少奶奶吩咐,马上答应着起身就要出门。
沈七七叫住了他,望着小雀惊讶道:“竟学得这么像?”
小石头这才醒悟,原来刚才那句不是少奶奶说的,而是小雀模仿的。
小雀小鼻子一翘:“是啊,只要我见过的人,听上几句,就能学出来。”
小雀正得意着,突然听到远远地有“咕咕”地唤鸡的声音,顿时小脸一耷拉:“完了,张爷爷这么快就来找他的宝贝公鸡了。”
沈七七笑起来,宽慰她:“无妨,你去叫他来,我会赔给他,还有你家大人,也一起叫来,我有话要问。”
没一会功夫,小雀所说的张爷爷,还有她奶奶,连同另有十来个佃户,都跟着一起过来了。
他们给沈七七行过了礼,沈七七向他们询问田庄的情况。
聊了一顿饭的功夫,沈七七终于搞清了这么大一个田庄,为何会破败至此。
这田庄是沈七七前年买下来的,平整肥沃,本是片良田,但,离河道过远。
要是风调雨顺,倒也能种啥长啥,但要是老天不下雨,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地旱开裂,颗粒无收。
一句话,看天吃饭。
最惨的是,沈七七买下来后的两年,老天一直不赏脸,滴雨贵如油。
佃农扛不住了,年轻点的都跑去别的地方找活口了。
岁数大点的,两年抗到现在,甚至把做种子的粮食都吃干净了,再过些日子,只怕就要活活饿死了。
“没想到,您亲自来庄子上查看,老天开眼啊...”
几个老人感动极了,看沈七七仿佛天降观世音,满脸满眼的希冀,只求她伸出援手。
沈七七要赔那只唯一叫早的公鸡,他们抵死不要,只求少奶奶给佘些粗糠当口粮,然后再替他们买上些粮食做种子,只要下雨,今年还能播种,长出粮食来还少奶奶。
他们要的着实不多,人也都淳朴良善。
沈七七无法眼睁睁看老人孩子饿死在这里,她必须伸出援手。
原书女主人虽恋爱脑,但有钱,父母疼爱,贴补大笔嫁妆,只要她回去,拿些钱出来给佃农买粮食,实在轻而易举。
她做了决定,缓缓道:“过一两日,我会让人送粮食过来,你们再坚持几天。”
佃农们对她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沈七七又说:“哪位能帮我找辆马车?我要回去。”
张爷爷说:“驴车倒有,旁边王老三就赶驴车,俺给借去。”
沈七七立刻说:“不,我要马车。”
她从手腕上撸下个金灿灿的手镯递给张爷爷:“这个给您,麻烦您老跑一趟,一定帮我找辆马车。”
张爷爷吓了一跳,死活推着不肯要,被她又劝又哄地才收下。
原书中沈七七在庄上住到第六日,急着回去,找不到马车,雇了辆驴车,灰溜溜独自回去。
因为车夫不识城中路,带着她绕了大半个城才送到陆府,沿途很多人看到她的狼狈相,都窃笑不止。
她不得不回去,但不能什么都按原书设定来。
要尽力改变那些小的细节,才有可能扭转那命定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