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云宁已经三十七岁了。

    他在鸿胪寺少卿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九年!

    九年了!

    不!

    从他跟随陛下,已经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的时间!

    他不过是个从四品!

    他记得他爹也是做了很多年的从四品。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从四品了?

    他已经怀疑了很多年了。

    皇上不重用他。

    这也怨不得别人。

    皇上刚登基的时候,给过他机会。

    可他没把握住。

    后来就渐渐遗忘了他。

    前几年他还有几分野心。

    想着熬一熬,总有机会。

    这几年,他自己都不抱希望了。

    他感觉自己可能是老了。

    总想起从前的事。

    总想起小时候。

    夫子们都爱夸弟弟。

    他心里憋屈。

    可爹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宁儿你努力科考,做个不大的官,爹爹给你娶个知心的媳妇,不也是很好的日子?咱们家的前程,让泽儿奔!他是你弟弟,短不下你的。”

    那个时候严云宁就心不平。

    自己还小,怎么就不能撑起严家了?

    自己还是长子!

    后来,现在的皇帝,从前的康王看重他。

    爹爹终于对他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从那时候起,他就坚信自己能撑起严家的门楣!

    可这几年,他力不从心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他严云泽比自己强?

    自己到底差哪儿了?

    是不是当年,不该那么做?

    严云泽,是不是比自己更适合做严家的家长?

    过去的事,想不出个结果。

    今天,他照常上朝。

    上朝他也站的靠后。

    皇上也从不点他说话。

    他像往常一样,准备下了朝就回衙门看一圈。

    无事就回家。

    玉娘这几天不大舒服,他心里总挂着她。

    罕见的,陛下身边的周公公朝着他来了,还说皇上要见他。

    严云宁心里一动。

    机会来了?

    跪在御书房,严云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自己不小了,这几年也成长了。

    总不会再办砸了差事!

    皇上很平静,让周公公把纸拿给他。

    严云宁接过纸,只看一眼,就惊呼:“这!”

    周公公对皇帝一笑:“还是皇上记性好。”

    皇帝也笑了一声:“严爱卿,这可是你弟弟的笔迹?”

    “回禀陛下,是云泽的笔迹。臣这就抓他回来!”

    周公公都替皇帝失望。

    榆木脑袋就是榆木脑袋。

    皇上若是真想抓人,早派金吾卫去了。

    二十年前就派金吾卫去了!

    怎么会等到现在,让他一个文官去抓?

    “你看看写的什么!”皇帝斥道。

    严云宁头冒冷汗,仔细看:赵贼心难死,郑家实无书。

    笔迹确实是严云泽的笔迹。

    赵贼?赵贼是谁?

    郑家?

    哪个郑家?

    严云宁想不明白,更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停了停,他熟门熟路的告罪:“臣愚钝。”

    皇帝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你弟弟掺和进了郑家的事,那就让他出份力。你去找他,让他把朕要的东西找到。”

    严云宁惊讶第抬头,看着皇帝:“皇上......皇上不捉拿他?”

    周公公插了一嘴:“严大人怕是不知道内情,小的下去给他讲讲。陛下,时辰不早了,该上朝了。”

    皇帝摆摆手,让严云宁出去。

    卫衡和卢六回到家。

    卢娘子和怀章正坐在院中等他们。

    卢娘子关切道:“卫相公,你们深夜去哪儿了?”

    卫衡舒坦一笑:“我和卢六去做了一件大事!我敢说,往后再没有人敢找你的麻烦了!”

    卢六解释道:“我们去赵家放了一把火,又吓了吓那赵夫人。怕是不出半天,人们就知道赵夫人找你麻烦了。赵家觊觎郑家东西的事,也会传遍了!我还给赵夫人留了话,你背后有大人物。她只要有脑子,就再不敢动你。”

    卢娘子和怀章都高兴了。

    “这,总算能过踏实日子了!”卢娘子激动道,“卫相公,太感谢你了!我真是,真是无以为报!”

    卫衡挥手:“你帮我照顾好叶儿就行了。”

    卢六讪讪,明明自己出力最多,怎么不谢自己?

    怀章也诚心垂拱道:“多谢卫叔,卫叔恩德,必不敢忘。”

    卫衡笑道:“什么恩德不恩德的。今儿个高兴,怀章你去买些酒菜来,中午咱们好好吃一顿。”

    说着给了怀章一些散碎银子。

    卢娘子拦着卫衡:“合该我请呀!我谢你嘛!”

    卢娘子从腰间取了块大些的银子给怀章:“你去买庆云楼的酒菜。”

    怀章接了银子,转身出门去了。

    卫衡只好收回了银子。

    卢六不干了:“我去潘家受苦,你们吃好的喝好的?”

    卫衡笑道:“你去找潘大爷,就说我说的,让他今儿个再给你放一天假。”

    卢六得了这一句,蹦了个高,夺门去找潘大爷了。

    卢娘子羞怯地看着卫衡:“又麻烦卫相公了。”

    卫衡看着卢娘子笑。

    他心里奇怪,自己从前就这么爱笑吗?

    可不知怎么,自己也控制不住。

    嘴就是要往两边咧。

    “别这么客气。这回你可以踏实了。我想再没人这么没有顾忌的找你了。”

    卢娘子点点头:“我信卫相公的。”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卢娘子除了谢,旁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衡看着眼前的卢娘子。

    她还是那么羞怯的垂着头。

    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漫长的沉默,让两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卫衡余光看见地上的扁担,高声道:“我去挑水。”

    说着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扁担和水桶就走了。

    卢娘子看着满满的水缸,不知道该不该叫回来卫衡。

    她怕卫衡回来尴尬,卷起袖子开始烧水。

    锅里烧着水,她开始和面做饼。

    中午不用做饭,饼放得住,多做些也没什么。

    卢六和卫衡前后脚回来。

    他看卢娘子又做饼了。

    心里不得劲。

    不是说中午吃好的吗?

    她怎么做饼了?

    卢娘子做的饼硬的硌牙。

    正好叶儿睡醒出来寻卢娘子。

    卢六撺掇叶儿:“你看你婶娘做饼呢!问问什么时候吃呀?”

    叶儿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婶娘,饼什么时候能做好啊!我饿啦!”

    卢娘子笑了:“今儿不吃饼,留着明天吃。”

    卢六稳稳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叶儿饿的不行的时候,怀章带着酒菜回来了。

    酒菜摆了一桌子。

    卢娘子给卫衡和卢六斟了满杯。

    怀章开口:“娘,我也来一杯。”

    卢娘子斥道:“你还小,喝什么酒!”

    怀章不乐意:“我十五了,不小了。我要敬我卫叔一杯!”

    卫衡心里高兴,给怀章取了个杯子,亲自给他倒上酒:“会喝酒就是大人了!以后做事多些稳重。”

    怀章高兴地举杯:“我知道了,卫叔。卫叔,这几个月,你没少帮我和我娘。卫叔的好,怀章心里都记着,等我高中,我定会报答卫叔。”

    卫衡也举起酒杯,和怀章的杯子轻碰一下:“好!我等你高中!”

    怀章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娘。”

    卢娘子不情不愿道:“你不会喝酒,少喝些。”

    怀章一直举杯等着卢娘子举起酒杯才开口:“从前儿子不懂事,以后儿子一定用功读书,让娘过上好日子。”

    简单一句话让卢娘子的眼里转了泪:“好!娘等你高中!”

    叶儿高高举起装着糖水的酒杯,渴望怀章哥哥看见自己。

    怀章又满了杯,没让叶儿失望地推杯向叶儿:“叶儿,要乖!”

    叶儿“咯咯”笑着:“叶儿乖!”

    怀章又满了一杯,对卢六道:“这回你干的不错!往后再接再厉!”

    卢六沉着脸和怀章碰了一杯。

    卢娘子和卫相公待自己都还算客气。

    这郑怀章,真不愧是郑家人!

    到底是拿自己当下人!

    想到这儿,卢六自己都一惊。

    这松快了几日,怎么都不习惯当下人了?

    怀章几杯把自己灌醉了。

    卫衡和卢六两个人一杯接一杯的饮着。

    “你四哥的死,怨我。”卫衡早就想说崔四的死。

    卢六摇头:“那是他自己选的。”

    郑家入狱,卢六就和崔四商量,要不要回崔家?

    是崔四不愿意。

    他坚持留在京城,按郑怀义说的,为郑老夫人做事。

    既然是他自己选的,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卢六是不愿意死的。

    哪有人是自愿做暗卫死士的呢?

    从前没得选。

    如今做了几天平民百姓。

    卢六倒是觉得安宁。

    别的不说,夜里睡得熟了!

    原本他和崔四也不过是一同听命于主子。

    四哥?叫着好听罢了。

    他自己愿意服毒,能怨谁呢?

    卫衡对于卢六的心结解开了,两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卢娘子看着趴在桌上的怀章,伸手捋着他的头发。

    怀章长大了。

    眉眼张开了。

    他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

    卢娘子侧头靠近怀章。

    “娘,我想去书院,书院念书。”

    “没有夫子不行啊,不行......”

    “不行,娘你太累了,儿子不能,不能花钱......”

    卢娘子摸着怀章的头,心如滴血。

    这孩子!

    想去书院怎么不直说呢?

    花钱有什么的?

    只要你上进,娘做什么都愿意啊!

    卢娘子悄悄回屋了。

    她归拢归拢手里的钱。

    之前赚的没怎么剩下。

    算上苏东家最后结的工钱。

    卢娘子手里有二百二十六两。

    京城的书院大多在安兴坊。

    卢娘子打算明天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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