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郡主道:“安王知道。其余知道的人都死了。送我进安王府的暗卫得病死了,护着我的厨娘劳累之下也得病死了。他们活着的时候,日日等着你们来人,到死也没等到。”

    杨先生捻须,并不在意郡主说的这些人的生死,只道:“那可有什么凭证可以证明姑娘的身份?”

    文安郡主早有准备,她从袖笼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杨先生:“这是我爹死那一日身上带的玉佩。送我走的时候匆忙塞在我的襁褓中的。还有我离开东宫时的包被也在,那是太子妃亲手绣的,可算物证。只是那东西拿出来太明显,所以今日没有拿。”

    杨先生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又递给卫衡。

    卫衡仔细辨认了,点头道:“是太子的东西。”

    文安郡主道:“你们应该知道,废太子和太子妃自戕之后,东宫的人都死了,东宫大小物件都查抄了,安王不得看中重,这样的东西可能落到安王府。”

    杨先生消除心中疑虑,跪地道:“老朽拜见主上。”

    文安郡主偏了偏身子避过:“我爹都死了多少年了,我不是什么主上。我等你们就是想问一句,我爹到底给我留了什么?京城的旧人都不知道我爹留了什么,嬷嬷死前也只让我等你们来,这一等就是十几年。便是为着他们,我也该知道知道。”

    卫衡诧异地看着杨先生,自己并不知道太子死前曾交代杨先生什么。

    杨先生缓缓站起来,激动道:“太子死前,曾把前朝的藏宝图交给了我!我与手下历经艰险,耗费数年时间,终于找到了前朝藏宝!如今这些东西都在等它们唯一的主人,便是主上您啊!”

    卫衡瞪大了眼睛:“前朝宝藏?那太子死前交给郑知礼换取郡主一命的是什么?是假的藏宝图不成?”

    卫衡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宝藏被杨先生找到了,那自己交给皇帝的东西算什么?

    距离他上交已经有两年了,皇帝迟迟寻不到宝藏,可会对自己疑心?

    卫衡有些后悔拖拖拉拉这么长时间。

    他应该早些布局,把卢娘子和几个孩子早早送出去才是!

    杨先生笑道:“那四本书是真的。先皇清醒的时候,把那四本书交给了太子,让太子找出前朝藏宝,充盈国库。太子一边派人去找,一边临摹了四本一样的书。东宫被封之前,太子得到消息,便将原本交给我,让我继续寻找。他也知道康王上位,一定会寻找这几本书,所以在被围之后将临摹的版本给了郑知礼,一则保住最后一丝血脉,二则打消康王的疑心。”

    卫衡强定心神:“所以你们找到了皇帝一直在找的宝藏?”

    卫衡此时惶恐极了。

    杨先生此次进京,可谓是冒着生命危险!

    若让皇帝知道他一直找的东西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他必然暴怒,绝不会留相关人等的性命!

    杨先生知道卫衡担心自己,他不在意道:“阿泽,不用管我,今日之后你快快带主上和你的家人离开京城。至于我,漂泊了二十多年,也该叶落归根了。我留在这里,多少能拖一拖时间。”

    卫衡顿觉痛心,他对李衡,远不及杨先生!

    杨先生此番前来,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文安郡主不明白也想不到他们的生生死死,只关心道:“所以那宝藏到底有多少?”

    杨先生眼中闪着光:“国库的一半还要多!”

    文安郡主的心也提了起来。

    怀章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碎了。

    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无意识地转了两圈:“这......这......你们......你们是要......”

    谋反两个字快要出口的时候,怀章不敢说下去了。

    文安郡主也明白怀章的意思,她不可思议道:“我一个女子,事败了不过一条命,若是事成,有何意义?”

    杨先生呵呵一笑:“若本朝能出一位女帝,也无不可。”

    文安郡主感觉眼前这老头疯了。

    她的嬷嬷明明不是这么告诉她的。

    她的嬷嬷只说她爹给她留了些钱,会有人来接她去过富足的生活。

    她早就厌倦了安王府满院争风吃醋的姨娘和互相侵轧的郡王郡主。

    日日盼着能离开京城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可她盼望的生活不是去造反呀!

    卫衡此时心情更加沉重。

    他避世二十年,为了寻找太子遗孤才又回京城。

    可他并不想造反!

    固然造反是对李衡最大的安慰。

    可若是李衡活着,他决不许生灵涂炭!

    “文安郡主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卫衡问道。

    如今,他也不确定找到李衡的血脉是幸还是不幸!

    杨先生看三人俱是犹豫,恨道:“太子仁德,若不是康王逼宫,他必然会是一代贤帝!你们难道不想太子夺回属于他的东西?眼睁睁看着太子葬在那劳什子亲王墓,你们不会日日锥心懊悔?”

    一阵沉默。

    突然,不等卫衡反应,几支金吾卫便破门破窗而入。

    只侧头的一个瞬间,四人的脖颈间便横了一截利刃。

    几人都不敢动,只能任由金吾卫将他们带走。

    傍晚十分,消息传到四眼井巷。

    绣衣使卫衡,新科榜眼卢怀章和文安郡主和已故太傅之子杨峒书都被抓进了大理寺。

    几乎同时,安王和安王妃被请进宫中。

    卢娘子刚送走来安慰她的街坊四邻,严云宁和许玉娘就登门了。

    卢娘子边收拾东西边诚恳道:“多谢你们上门,只是如今还是少和我们接触为好。”

    许玉娘恨道:“姑奶奶啊!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让抓进去了?”

    严云宁猜测道:“可是那杨峒书干了什么坏事,连累了阿泽?”

    许玉娘现在不想听见严云宁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只看着卢娘子。

    卢娘子听到卫衡和怀章被抓的消息就心凉了半截。

    心里知道这回这一家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收拾整理好手边的东西,木然让小巧把叶儿和两个孩子叫来。

    等人到齐了,她缓缓开口:“大嫂,”

    许玉娘听卢娘子叫自己一声大嫂,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竟流下泪来:“哎,弟妹你说。”

    卢娘子继续道:“大嫂,叶儿是卫衡前头那位夫人金氏所出,你领回去吧。她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一手刺绣的手艺,眼看就出师了。将来给她寻个好婆家,不要多高的门第,只要知冷知热,老实本分就好。”

    叶儿听娘这么说,猜到是爹娘不要自己了,想哭又不敢哭,垂眸看着地,不知在想什么。

    卢娘子又说起自己的思齐和思立:“这两个你先帮我带着,若是皇上不追究,就让他们改姓了严,让他们当你们的儿女,将来给你们养老送终。若是皇上不放过,便把他们也交出去吧。”

    “还有小巧,”卢娘子看看小巧,对许玉娘说,“小巧算是我带回来的,我答应给她姐姐报仇,还没做到,你们把她也收留了吧,她听话,力气大,能干活。”

    又对小巧道:“你姐姐的仇,就忘了吧。”

    小巧感受到叶儿的伤心,紧紧牵着叶儿的手,不发一言。

    许玉娘急道:“你们到底做什么啦!你给我们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看能不能有缓儿!”

    卢娘子摇头:“没有缓儿了。”

    许玉娘看卢娘子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她撵着问:“弟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卢娘子双眼无神看向许玉娘:“我去陪卫衡。”

    许玉娘看卢娘子这样子,也不敢硬劝。

    小巧放开叶儿:“你等着,姐姐去把你爹娘找回来!”

    说罢跟着卢娘子出门。

    许玉娘拦住小巧:“孩子,天黑了,你这要去哪儿?跟婶子回家去吧。”

    小巧一双眼睛凌厉地瞟了许玉娘一眼:“你不是我婶子!我婶子是卢娘子!”

    说罢跑去追卢娘子了。

    许玉娘叹口气,回身看着这不大的院子,还是张罗着让奶娘把思齐思立抱上马车,又帮着一言不发的叶儿把她的绣线绣绷放进包袱里,哄着叶儿上马车。

    严云宁垂头丧气地跟着上了马车,忍不住开口:“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他......他这是折腾什么呀!好好的日子!”

    许玉娘心里也纷纷乱乱,只能捡着严云宁骂:“你少说两句吧!”

    卢娘子走到巷口水摊儿,叫了正忙着烧水的卢六出来:“这地契房契交给你。这宅子你替我守着吧,娶媳妇我是帮不了你了。替我看着叶儿和思齐思立,若是他们有一日求到你门上......给他们口热饭吃。”

    卢六还不知道卫衡入狱的事,束着手不接:“这是干什么?”

    卢娘子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让你接着就接着,我还有事要做。”

    卢六只好接过房契地契:“天晚了,你去哪儿?我跟你去?”

    潘小月探过头来。

    卢娘子勉强扯出个笑交代小月:“我这弟弟有些傻,却是个好人,今后你代我照顾照顾他。”

    说罢,不等卢六反应就兀自走了。

    小巧正追过来,被卢六拦住:“怎么回事?”

    小巧说了卫衡怀章被抓的事。

    卢六把房契地契交到小月手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罢跟小巧一道追卢娘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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