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蓝色的轿车里。

    南菁坐上副驾,主驾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打扮革履,系着蓝灰色的领带。

    男人是南菁的未婚夫,南术辛的小姨夫,但南菁从来不让南术辛称呼对方为小姨夫,也不让叫自己小姨。

    连这辆车,都很少让南术辛乘坐……。

    男人手握在方向盘上,悠然的往后倚着,看朝南菁:“人也接了,手续也办好了,要不先回家吧?等差不多稳定再说其他的。”

    男人语气态度都和南菁大相径庭,衣冠卓卓,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偏见,但或许只是出于礼貌。

    “回什么家,带她回去把我们都晦气死啊!”

    南菁大吼,刚刚掩藏的一切在此刻迸发,甚至不愿意多注意一眼后排的南术辛。

    “把她送到去她该去的地方。”

    男人读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下动作,只轻声去劝阻:“南菁,术辛是我们的侄女,就算不跟我论,跟你论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算半个女儿了,你这么做太绝情了。”

    女人没听进去多少,反而更加愤怒:“我可没那么说,我没说她是我侄女,我也不是她小姨!别在这种情况下犯慈悲行吗,我说了,别把她带回去晦气死所有人。”

    南术辛靠在车窗上,听着两人的争辩,静静等待着自己最后会发落何地。

    她像一只小丑,像一只任人买卖屠杀的羔羊,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男人无力,他们还不算名义上的夫妻,所以这件事的主权,他没有过多权利去干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尊重,而其他的,不过是有心无力。

    去医院。

    或许,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南术辛,逃离成了她唯一可以做到的。

    男人最终泄气,车子开动。

    南菁在车上也没有消停,一直断断续续的骂“我告诉你南术辛,你别觉得你自己有多可怜,你别装的好像我是恶人一样!”

    “我能把你养那么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就算到如来佛祖那儿,那我也算是个慈悲的主儿,南术辛,我告诉你这一切要不是因为你,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南菁越说越激动,“我只会养你到18岁,等你18岁之后,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你也别姓南,说了你也别说你认识我。”她几乎把这一生的不幸都归咎于南术辛身上,母亲的死,父亲的意外,还有姐姐,这一切都归则在南术辛身上。

    “行了行了,少说点。”

    黄启源听不下她的语气,比起她对于南术辛的仇恨,他更多的是理解。

    这一切不应该归咎于南术辛身上。

    南菁不情愿的闭上了嘴。

    车上的气氛都变得安静。

    空气中好像弥漫着颓败的气息。

    南术辛半靠坐着,侧眼看着窗外。

    深黑色的柏油公路,路边的绿化带,房屋行人,一切都飞速的移动。

    所有的画面在眼前浮现联翩,像一幅快动的墨画。

    对于南菁的话,南术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反感的,从头至尾她一言不发,自己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何况反驳。

    轻摸了下刚刚被打的侧脸,仅仅只是轻微的触摸,刺痛感便从指尖泛出,南术辛很安静,

    她的人生,像是一场无休止的赔偿,代价,是生命,和自己的一切。

    -

    她的周身落进一场黑暗中去,再睁眼时已经到了。

    车停留在医院外围的停车场位上。

    黄启源解开安全带:“你在车上等吧,我带术辛上去就行。”

    黄启源故意上南菁在车上等,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南菁不发话,她也没有想过要上去,如果现场没有黄启源,她一定会把南术辛扔在这儿,随她自生自灭。

    “术辛,下车吧。”

    黄启源看往后座的南术辛,语气平稳而柔和。

    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南术辛站在那高楼前迟疑了一阵。

    “一个充满神秘和恐惧的地方,草木葱茏,绿树成荫,但是却无人打理的阴森恐怖”,这是别人一贯的说法。

    他们把院里的人视为怪物,疯癫的,可笑的,不见光的。

    -

    但这一切,都不一样。

    和一般医院差不多,比起常说的阴暗,这更是个靠光的地方。

    走廊上比较安静。

    有时候传来的谈话声,凌乱而急促,或是放缓的脚步声。

    检查的项目繁杂不一,不过黄启源很有耐心,因为,他也只能做到这样。

    所有氛围都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结果出来了,不过意料之中。

    -

    南术辛坐在深蓝色的长椅之上,光滑而锃亮的座位表面看起来像一块儿染了色的反光板。

    她低头不语。

    她呼吸的小心翼翼。

    她能做到和正常人一样,但是面对的自己至亲,她没有任何办法,是爱,还是该恨。

    男人办完了一切手续。

    看了眼手中的病例单,他上前走到女孩儿面前,半蹲下身子。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安慰,女孩儿眼里就像一颗吞噬光芒的黑洞,他很难想象曾经那个优异光芒的女孩,真的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没关系,术辛,会好起来的。”男人声音很轻,他往口袋中拿出一个粉色的头绳,“把头发扎起来吧。”

    女孩儿浅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动作,男人没有强求,继续安慰“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又不知道从哪来的创可贴,淡蓝色的,他轻贴在女孩儿脸侧颧骨上。

    南术辛努力挣扎着眼睛,透出些柔和。

    “小姨夫,没关系。”

    “像你说的,”

    “会好起来的。”

    -

    在每个人病房门口都有标签,上面整齐的打印着病人的姓名和病历号。

    病房里。

    房间就是一张单人病床,打扫的干净,在光撒进来时,成为一个充实着暖意的小盒子。

    不过浓重的消毒水味,还是会让人觉着有些刺鼻,但这是个比较迎光的房间。

    南术辛尚不清楚要做些什么,她此刻的情绪算得上稳定。

    她不需要谁的陪同,因为她没想过康复。

    房间里,南术辛只觉得压抑。

    女孩儿挪步到窗户前,阴沉的天,偶尔幽落下几点光来。

    这样的气氛,好像置身在一片黑暗里,漂泊在黑暗中没有去向的水晶球。

    玻璃上有女孩儿脸,那倒影时影若现,南术辛朝着玻璃上轻呼了口气,指尖在薄薄的水雾上轻轻勾勒,画出一个笑脸。

    一场牵强的雨冲刷在窗外,低落在地上炸出水花。

    这场突变的天气,就像人一样,忽好忽坏的情绪,会将人包裹起来。

    响彻云低的雷声,沉闷的呜咽,呼啦的雨声冲刷着整个世界,但它洗不尽那层充斥的罪恶,滔天的罪恶漫步上空。

    最后她会逃离这一切,因为那是唯一的,解脱,所有人的解脱。

    南术辛是这样想的,即便耳根之下都只有“自私”两个字。

    那就自私,因为人本来就自私,从心底血液里流淌的自私。

    既然所有人都自私,既然所有人都对自己冷眼相待,那就躲进黑暗里,逃离这一切。

    但后来,南术辛不那么想了。

    在这片黑暗里,她无意捡到一束光。

    -

    接受了半个月左右的治疗,南术辛的病症却并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甚至几次想要结束自己,最后都被救下来了,医生加大了药物治疗。

    期间黄启源来看过南术辛几次,还算频繁,总会静静陪着南术辛,直到自己吃完药,沉稳的睡过去才会默默离开,他算是第一个对南术辛有过善意的人,后来因为南菁闹腾,他去的次数也就渐渐少了。

    一切的治疗住院费用,都是黄启源在缴,虽然对于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并不是一笔巨款,只不过给南术辛带来的,却只有堆砌在心底不断加大的罪孽感而已。

    她深知自己亏欠的太多了。

    每一次发病带来的,都是无尽的痛苦,不同于愤怒之下的大摔大吼已得到发泄,南术辛所承受的,是生理和精神上的痛感,那比一般疾病痛苦更多。

    药物的疗效只起到抑制作用而已,从

    根本上去除,莫过于登天。

    因为被发现有自我伤害的过激行为,南术辛被绑在床上。

    这场束缚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服药后,她静躺在床上,也曾尝试过挣脱,但都是无力之举。

    她已经用光了所以的力气。

    查房医生走后。

    南术辛静躺着,看着天花板发呆,束缚带将她整个人固定在床上,白蓝条纹服让她看起来更像是监狱的囚犯。

    病症已经把她摧残的消瘦,闭上眼,静静体验这股席卷而来的黑暗。

    时间是空度的,被一阵稀疏声吵醒。

    女孩儿睁眼,视线顺着落过去。

    ——窗户口落着一个久久不消的黑影。

    女孩儿并没有被吓到,她难得开口:“我刚刚……吃药了。”

    嗯?

    那黑影被引过来,转头往这边看,好像在迟疑,女孩儿看见自己却没有大叫。

    他踱步靠近床尾,立在原地,像在试探女孩儿是否是梦话。

    南术辛放了点音量去提醒他:“你不是医生,对吗?”

    “我没有说梦话,我是醒着的。”

    如莫听见对方的呼吸,黑影像是再把外套脱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出一道白色。

    随着那个人走到门口。

    他没打算走,开门声应然入耳,不过持续几秒就传来关门声。

    南术辛看着他,又出声:“别开灯,医生会发现的。”

    他顿住寻灯过去的手。

    “我枕头旁边有盏小夜灯,点亮度最小的那个。”

    这是入院说的最多的一次,检查那天医生所有的询问都很费力,加上黄启源又不太了解。但现在却不一样,比这辈子跟南菁说的都多。

    他迟迟不挪脚,半晌后传来声音:“你胆子那么大?”

    他走到床头拿起小夜灯,放在桌上,半弯腰开了光线最弱的那一度。

    女孩儿仰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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