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大厦顶层,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内高朋满座,这里刚结束一段精彩的演讲,在三位演奏家一曲《亚麻色头发的少女》中,宾客们纵情起舞,觥筹交错。

    “爸爸——!”

    一道高亢的尖叫如一根极细的针尖,刺破了宴会厅内梦幻的泡影,水晶灯下摇曳的身影仿佛被操控的木偶,齐刷刷看向同一个方向。

    落地窗边,一袭白色蕾丝长裙的女孩,正使出吃奶的劲拍打着玻璃,绑在发尾的欧根纱蝴蝶结随着她剧烈的动作,轻盈地摇摆。

    咚、咚、咚——!

    女孩仿佛要打破这堵冰封的墙,冲出这座钢铁巨兽的身体。

    “夏昼,怎么了?”

    宾客们端着酒杯,挽着各自珠光宝气的男伴女伴,面带狐疑地走过去。就在他们靠近落地窗时,一个香槟色的长条物体忽然从天而降,又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晶莹剔透的红酒杯纷纷坠在羊毛地毯上,鲜红的酒渍侵入奶白的绒面,织出了一朵朵妖冶的富贵花。

    嘶哑绝望的哭喊声震碎了众人的耳膜,“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

    离得最近的一对夫妻冲到窗前,扒在玻璃上往下看,但高耸云端的白昼大厦看地面的汽车都如看蚂蚁,如何能看得清坠落的人是谁?

    “夏董和夏夫人去哪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难不成坠楼的是真的是——

    前不久还在这座宴会厅谈笑风生的夏民天和白颂娟夫妇?

    兵荒马乱中,舞曲戛然而止。宴会厅乱作一团,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报警,有人往天台冲,更多的人把夏昼围得水泄不通。

    夏昼瘦弱的身躯拼命地挣扎,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死死地钉在落地窗外……

    呼——

    夏昼猛吸了一口气,大脑强制开机。

    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空乘,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不是梦里那些狰狞的脸。

    “夏女士,飞机即将抵达……”

    夏昼挪了挪僵硬的身体,花了一秒钟将噩梦从脑海里清除出去,从空乘手上接过一张入境海关申报表,轻吐了一声,“谢谢。”

    太古国·洛城国际机场

    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夏昼一身LULULEMON运动休闲装束,背着一个绿色双肩包走出了海关闸机口。比预计抵达时间早了一个小时,接机的人自然算作迟到。

    长途飞行是有些不舒服,但航站楼琳琅满目的免税店,还是让夏昼做出了“边逛边等”的决定。机场抵达大厅的免税店不如出发大厅多,但顾客少,她还图个清净。

    闲逛了二十分钟,才消费了十二美金,喝了一杯难喝的蓝瓶咖啡,很不痛快。

    直到走到一家高级智能健康管理的店门口,夏昼登时来了兴趣。

    下午三点多,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店里只有一名店员,趴在收银台上打盹。

    听见客人来,顿时精神了,热情地起身招呼。

    亚裔面孔,高高瘦瘦,上身是印着机场LOGO的粉色POLO衫,衣领下挂着一根白色工作牌,一寸照和几排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夏昼停在一个透明展柜前,亚克力展示架上环绕着一款纯白色护腰,护腰腰身很薄,八根淡金的半透明软骨支撑条如皇冠的环形装饰带,撑起了整个护腰的颜值。

    “女士眼光太好了!这是我们今年最火爆的女神系列,最贴合人体工学的一款。”店员径直打开展柜,将护腰取了下来,递给夏昼:“女士,可以试穿一下。”

    夏昼大方地拉开皮肤衣的拉链,露出腰间的绿色护腰,轻松取下,卷起来塞到背包侧袋里,再接过店员手里的白色护腰,取而代之。

    店员站在夏昼身后,将护腰背面轻轻往上提,再摁住侧面的白色按钮:“这款护腰用的是上好的树脂支撑条,柔软有弹性,具有很强的支撑力。而且它自带石墨烯发热功能,对于腰椎受损的朋友非常友好。”

    听到腰椎受损几个字,夏昼顿了顿,但也很快释然,这家店本身就是销售健康管理产品,受众群体就是身体健康机能受损的人。

    “多少钱?”

    镜子前的夏昼满意地转着上半身,纤细的腰肢在纯白色护腰的托举下,犹如一朵绽开的山茶花。

    嗡嗡嗡。

    运动裤的口袋振动起来。

    夏昼摁下耳机上的接听键,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扰兴致的烦躁,但也很快消失了。

    “喂。”

    对面还没开口,夏昼的另一只耳朵捕捉到店员口中的“1200”,顿时瞪大了眼:“太古币?”

    “当然。”店员热忱地咧着嘴,在太古国购物,当然是太古币。

    夏昼仅犹豫了半秒,听到耳朵里传来一句“没关系,我买。”

    “都不问是什么,就直接说要买。”夏昼抿着唇笑,眼睛还盯在镜子里的自己,护腰显得人更加高挑修长。即便对方不开口,自己一样会买下来。

    电话里的人并未回应这句娇软的嗔怪,提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小昼,我有点堵车,还要十分钟到。”

    “不急,我先逛逛。”夏昼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本来就是飞机提前到了。

    结束通话后,一旁的店员难掩兴奋,自如切换语言:“哎哟!同胞啊!”

    夏昼一点都不意外,淡定道:“夏城,你呢?”

    夏城是首都,但夏昼喜欢唤它夏城。

    “巧了,半个老乡。我嵩城人。”

    嵩城离夏城仅一百公里远,从古至今都是军事重地,如今仍被称为护城之城。

    “喔。”

    认亲完毕,夏昼准备把护腰脱下来,问这半个老乡要个新的,手刚触到护腰的魔术贴,就听到“咚——咚!”两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来自天花板,又像是从店外传来。

    店员下意识蹲了下来,身体贴在玻璃展示柜旁,企稳后顺手一扯,将夏昼扯到身边。

    夏昼头晕眼花,不明就里,刚要开口,就见到店员“嘘”了一声,嘴里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别出声。”

    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伴随着匆忙慌乱的脚步声,涌向海关闸机口。

    夏昼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刚才那两声是枪声!

    “天呐!”

    店员猫到展示柜的里侧,悄悄按下报警键,确定报警成功,才推着夏昼钻进了店侧边的仓库,锁上了门。

    仓库里空间狭小,充斥着高科技产品的味道,两边货架上层层叠叠、颜色纷呈的包装盒跟俄罗斯方块一般码放整齐,夏昼觉得这里简直是强迫症的天堂。

    这时,店员正在从仓库门的猫眼观察外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缩在角落的夏昼汗流浃背,一滴接一滴的热汗沿着额头滴在了地板上,这款女神系列的护腰果然名符其实。

    1200太古币,值得拥有。

    “我叫辛玖。”

    店员打破了可怖的安静:“辛辣的辛,大写的九。”

    夏昼擦了擦额头的汗,双颊红透了,嗓音也粗哑了一些,“夏昼,昼夜的昼。”

    “好名字。”

    自我介绍完,辛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夏昼听着外头的动静,感觉不对劲,原本枪声消停了一会,现在又响起来了,而且愈发密集,像是持枪的人增多了。

    她害怕起来:“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没有啊。”辛玖在对话框里快速打着字。

    夏昼瞟了一眼,是夏文。

    “那你看起来这么淡定。”

    辛玖收起手机,与夏昼平视:“我是说机场不经常。外面的话,就蛮常见的。”

    “……额。”不如不解释。

    话音刚落,枪声又停了。

    辛玖交代夏昼别动,他要出去看看。

    望着辛玖一点点掰开仓库的门,夏昼的心都飞到了嗓子眼,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出事。

    “轰——!”

    墨菲定律生效,怕什么来什么。

    震耳欲聋的轰鸣后,整座仓库都在震颤,夏昼根本搞不清哪里爆炸了。

    辛玖闪电般关上仓库门,从角落里扯出一块废弃的广告牌,敏捷地扑到夏昼身边,双手举着广告牌,往上一撑,挡住了货架顶端掉下来的一个纸盒。

    但俄罗斯方块的其中一块脱落,整座方块山如山洪爆发般,倾数崩塌。

    “我来帮忙!”

    夏昼也没迟疑,伸出双手给辛玖助力,用力托住广告牌的中央。

    纸盒没完没了地往广告牌上砸,广告牌越压越低,夏昼的手臂都要抽筋了,牙齿咯咯打着颤。就在两人几乎被纸盒埋起来时,辛玖迅速作出决定——

    “不行,我们得离开这里!”

    “离开?”夏昼扑闪着大眼,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灰尘,不敢置信,“出去的话,不是目标更明显吗?”

    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辛玖朝身后吐了一口唾沫,沉声说:“你第一次来A国吧?这种场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这帮恐怖分子是有备而来,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选择了机场,一是图人多,二就是要破坏机场设施。你也看到了,他们随身携带炸药,我们一直躲在这里,万一等不到救援,谁知道哪颗炸弹会在我们头顶开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此刻临危不乱的辛玖和刚才为自己介绍护腰的热情店员判若两人,夏昼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想都没想就答应:“听你的!”

    辛玖艰难地挺起腰,用力将广告牌上的盒子全抛到身后,再借助广告牌,蛮横地在凌乱的现场清理出一条路。

    夏昼对着火辣辣的掌心吹了两口气,再掏出手机,哪知信号格直接变成了一条横线。

    “没信号了。”

    “唔。”辛玖不意外,他丢下广告牌,侧身望向夏昼:“我们先去最近的消防通道,顺着楼梯往下走两层是地下停车场,停车场有很多个出口,随便选一个都可以出机场。”

    “那消防通道会被堵死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但辛玖无法回答。

    “店后就有一条,位置比较偏僻,我们试试。”辛玖领着夏昼挤向仓库的尽头,扒开一层矮货柜,墙面上露出一道半人高的小门。

    门的形状切割很不均匀,像是非专业人士制造的一个隐蔽的逃生口。

    辛玖一脚正对着门的中心用力一踹——

    “哐当!”

    小门飞了出去,留下一个一人身位大小的洞。

    辛玖先钻了出去,向仓库里的夏昼伸出一只手。

    “来。”

    这个节骨眼,夏昼对辛玖已经是百分百信任了,任由辛玖拉着自己出了这座临时“安全屋”,冲向未知的恐怖世界。

    小门十米外确确实实正对着一道紧锁的铁门,但底下没有挂安全出口的字样,夏昼心里一惊。

    辛玖观察两边,仅有几个零星逃窜的游客,没有见到可疑人物。

    “走!”

    他拉着夏昼飞速跑到门边,用工作牌滴一声刷开门,几个游客听到声音如遇救星般奔过去,挤到门口,哀求道:“救救我们。”

    辛玖一秒没犹豫,将他们全推进门内,而后快速关上门。

    进来的游客都是亚洲面孔。

    二男一女。

    他们靠在门上大喘着气。

    “见鬼了,第一次出国竟然遇到恐怖袭击!”

    “我草!下次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还不是你们,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看是三人行必有我死吧!”

    辛玖、夏昼:“……”

    嗡嗡嗡。

    夏昼的腰几乎麻了。

    耳机已经不知去向,她拿起手机接听。

    “小昼!小昼!你还好吗?”

    听筒内刺耳的喇叭声,伴随着夹杂太古文的焦急怒吼:“我的天哪,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新闻太可怕了!机场附近的路都被警戒了,我都过不去,急死我了!”

    这声音大得周围几个人都听到了,夏昼无视几个人八卦的眼神,背过身去,小声安抚道:“你别急。我现在很安全,正准备去停车场,然后就能逃出去了。”

    “好好好,那你别挂电话,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夏昼放下手机,辛玖瞥见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高原”。

    “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停车场。”

    辛玖决定五个人排成一纵队,他带头,两个女孩在中间,另两个男的殿后。很明显辛玖是这五个人里年龄最小的,却成了领头羊。

    交代完几点注意事项,他们出发了,先找到楼梯口,垫着脚,沿着楼梯边缘下了两层,看到地下车库负一层的标志。辛玖刚踏到最后一个台阶,停车场内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卧槽!汽车炸弹?!”

    排在最后面的男人惊呼出声,其他人被他吓得脑门直冒冷汗。

    “闭嘴行不行?!”

    辛玖也惊得汗毛倒竖,压低声:“嘘!”

    男人怂了,捂着嘴不敢出声。

    下一秒,粗犷的机关枪似的喊话声再度从车库传来,犹临耳边。

    既非太古语,也不是国际上常用的几种官方语言。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恐怖分子!

    辛玖几乎可以听到身后几人压抑的呼吸声,想到他们的生命安全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他不禁血液翻涌,头皮发麻,但他脑海里闪现的一个人,让他迅速镇定下来。

    “……哈。”

    他默默地深呼吸一口,掌心朝后一挥。

    众人接到指示,一步步往后退。

    在他的指挥下,整支队伍沿着楼梯撤到了上一层,穿过一条杂乱的走廊,来到一间几平米的杂物间。在这里,他们有了喘息的时间。

    辛玖明白,这绝不是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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