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动静了?”凛冬冲进纪年的办公室,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下连着数台电脑和仪器,那张名片的三维图夹层内疯狂闪烁着蓝光。

    这代表着万里之外的银发男人在追踪夏昼的下落,而距离洛城恐袭已经整整过了十五天了。

    “对。他终于行动了。”

    十分钟前,躺在夏昼抽屉里的蓝名片芯片定位信号忽然动了,纪年连忙通知凛冬。

    考虑到这款芯片的高灵敏度,当时纪年没有植入反追踪芯片,而是换成一枚极小功率的传导芯片,也就是只要对方芯片启动,传导芯片就能捕捉到这个信号,从而判断银发男人是否在追踪,至于他会如何行动,只能通过秘密监视夏昼来获取线索。

    “启动A计划。”凛冬的眼里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兴奋。

    “是!”纪年不假思索地调出计划书,快速找到自己的任务版块,输入执行指令,同时扑到另一台电脑前,登录入境处和夏城人口登记管理中心。

    叩叩叩,门口响起敲门声。

    是铃兰。

    “高原明天的机票,回国。”

    “唔,我知道了。”凛冬手指压在下巴上,脑子里还在想着A计划的事,他总觉得这个计划有漏洞,但是却又无法找出这个漏洞。

    “要不——”

    凛冬手指一抬,打断了她:“不必。”

    铃兰哑然,电脑前的纪年恍然想起上次开会凛冬的那句“那就让它变得再简单一些”,难道把高原拦在国门外,不是更简单一些吗?

    “勇敢人生的第一步,是直面鲜血淋漓的真相。”凛冬喃喃道。

    纪年完全听不懂,铃兰瞬间懂了。她随着凛冬的目光看向屏幕,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直觉,这枚芯片可能会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光靠他们几个,是否足以抵挡。

    “一定可以的。”

    整个特侦处,只有铃兰一个人清楚,凛冬身后的后援有多么强大,强大到连夏国金字塔尖那一层的人都要忌惮的地步。

    “下班咯!”

    下午六点,特侦处欢呼雀跃。

    凛冬特别批准今天全体不值班,回去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A计划。

    小麻雀屁颠屁颠跑到凛冬的办公室,即便知道会得到否定答案,也还是象征性地探头问:“老大。我们去吃火锅咯,你去吗?”

    凛冬站起身,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往门口走:“不去了。还有点事。”

    “噢。好哒!”小麻雀心里美滋滋,老大是因为有事才不去的。

    跑了几步,传来一句耳朵听得起茧的“入我的账”,小麻雀风一般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老大威武!”

    凛冬走出归海楼,从车库里开出那辆奔驰G500,为了不那么张扬,这辆车一般都在晚上开,虽然挂着夏A的车牌,但这辆车的确不是在夏城购买的,也的确是凛冬的私家车,而且这款车他不止一辆,是五辆。

    全部经过了防弹防爆改装。

    他坐进驾驶位,启动汽车前,在手机上打开一个加密软件,登录后,弹出一个地图,手指放大后看了几秒他便启动车子,疾驰而去。

    荣公馆门口,老赵又在岗亭那里和保安队长battle。

    “我要是没见到G500,我把头剁了,给你当凳子!”

    保安队长叉着腰,完全不服输,口水喷了老赵一脸:“那我就把眼珠子抠出来给你泡酒!”

    “你去问问我家小昼,那天晚上是不是坐了这个车。”

    “没那个必要。”保安队长晃了晃手,露出一口黄牙:“你家高云昨儿个还跟我婆娘吐槽,说你最近健忘,出门忘吃药呢。”

    老赵:“……”

    被念叨到的夏昼此时正背着包站在一家24小时不打烊的书店门口,门口的彩灯立牌写着:欢迎光临夏城秋橙读书会。

    书店的公众号上曾介绍过,书店和老板秋橙同名。

    玻璃门口站着一个穿棕色围裙的店员,笑着冲夏昼打招呼:“请问是来参加读书会吗?”

    “对。”夏昼取出身份证,递给店员。店员在签到表上画了个勾,把夏昼请了进去。

    书店不大,分为上下层,读书会在一层的阅读区举行,已经几乎坐满了。

    夏昼走到角落里一张木椅坐下来,负责接待的服务生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和一个彩色封面的本子,印着“秋橙读书会”,封面还夹着一只三丽鸥联名的笔。

    夏昼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多数与自己年纪相仿,彼此目光相撞后都会点头致意,毕竟他们是冲着同一个主题来的。

    一条长长的横幅从收银台挂到了阅读区,上面写着:人有一种奇怪的虚荣心,想让别人或自己相信他向往的是真理,但其实他有求于这个世间的是爱。

    爱字用一个爱心包裹,这便是今天的主题:爱。

    夏昼忽然眼眶就湿润了,她摸着腰间那一层温暖的包裹,双臂压在大腿上,埋着头用笔在本子上写下了这句话,其实也是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通红的眼眶。

    读书会很快开始了,老板秋橙亲自主持这次的读书会。

    秋橙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套上白下黑的套裙,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面向读者,落落大方地举着话筒,欢迎大家到来。

    夏昼随众鼓了鼓掌,她是第一次来参加这家书店的读书会,但想必秋橙已经主持过很多次了。

    “爱是什么?我也总跟朋友探讨这个话题。”秋橙温柔地笑出了声,如同在与朋友闲聊,“这的确是一个永恒,又有意思的话题。”

    “爱是包容、是坦诚、是奉献、是牺牲,是相濡以沫、你侬我侬,是想触碰却收回的手,对吗?这是我们最常想到的这些词句。”秋橙的目光如羽毛轻抚一般,在读者的脸上缓缓扫过,显露着陌生人间难能可贵的真诚与真心。

    “这些我认为都没错,每个人感受是不同的,每个人也需要以自己的感受为主。我在这里分享一个我个人比较喜欢的解释。”

    秋橙侧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举在读者面前,“这本书叫《爱是光着脚的哲学》,里面讲到一个神话,说人原本是一个球体,被宙斯劈成了两半,于是人开始了追逐另一半的漫漫之路,如果原先的另一半已经死了,他会继续追寻,碰上一个人便去搂抱对方,直到找寻到完全契合的人。”

    秋橙声音很有质感,不粗犷,也不尖锐,让人很有代入感。

    夏昼听得很专注。

    “你们看,现实生活中,我们总以为我们爱的是某个特定的个体,有没有可能我们倾心的是这一类型中的任何一个人。反过来,我们为人所爱的并非某种与众不同的特质,而是一些普遍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东西。”

    “我们太紧张了,将太多的心灵负担加在一个特定的对象身上,我们无法接受对方的背叛或是死亡。所以为什么《局外人》告诉我们,不被爱只是不走运,而不会爱是种不幸。我感觉我们大多人处于不会爱的阶段,包括曾经的我,我们过于追求信任和安全感,这其实超越了爱本身,常常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筋疲力尽。尤其是女性同胞们,更容易被爱和婚姻束缚,在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后,依旧迷失了自己,因为她把许多生活中谁都会遭遇的挫折,归结于‘自己很糟糕’。”

    秋橙讲到这,声音有些激动,“可是,别忘了。糟糕的不是我们,糟糕的是我们这样看待自己。我们是神话中的那个被创造出来的‘人’,这漫长的一生里是可以不断地让自己变得更好,再不断地寻找契合的爱。”

    ……

    读书会进行了一个小时结束了,好几个人嚷嚷着要秋橙给自己签名,秋橙都委婉拒绝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读者,和你们一样。”

    读者走得差不多了,秋橙和店员一起收拾现场的时候,看见了仍在角落里翻书的夏昼。

    “这位读者,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夏昼背着包起身,“秋老板。我觉得你刚刚说得太好了,我触动很深。”

    “承蒙你的夸奖。”秋橙注视着夏昼的脸,皮肤很白,眉眼慵懒,鼻头红红的,嘴唇倔强地抿着,像一只风情而脆弱的双色布偶猫。

    夏昼取出手机,“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以后你主讲的读书会我都想报名参加。”

    “当然,没问题。”秋橙从口袋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递到夏昼的手机下方,“你可以叫我橙子,我喜欢别人把我喊年轻点儿。”

    “橙子,你也可以叫我小昼。”夏昼加完微信,把名字和电话号码一并发给了秋橙,买了几本书道别后,走出了书店。

    临走前,还拍了一张书店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虽然她的朋友圈也没多少人。

    小麻雀算一个,光速点赞。

    夏昼也看到了小麻雀的朋友圈,发的是火锅和桌上的六套碗碟。

    八点半了,街道两边的商店仍灯光璀璨,挤满了顾客,夏昼不想逛店,但打算走回“荣公馆”,半个小时路程,刚好吹吹夜风。刚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

    一辆即将右拐的车,忽然停了下来,驾驶位走下来一个人,西装笔挺,戴着漆黑的口罩和……黑手套。

    夏昼瞪圆眼睛,“这么——”

    “巧”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推进了副驾驶。

    “系安全带。”

    夏昼迅速系好,毕竟关乎自己的安全。调头一看,这次车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凛冬。

    “凛处长,你这是做什么?”

    凛冬扯了扯口罩边缘,目视前方,“有事情跟你谈。”

    “你就不能给我打电话吗?是不是你们国安都喜欢这么对待老百姓?而且你穿成这样,当街把我掳走,就不怕有人报警吗?”

    “不要用这个字,我不喜欢这个字。”言外之意,我不是恐怖分子。

    夏昼简直想笑,眼见着车辆离市区越来越远,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

    凛冬没答,给车子加足马力,往城北方向驶去。

    十分钟后,车子拐入一条宽阔的大马路,夏昼惊呆了,这是去中央城市公园的路。

    去年她在中央城市公园旁边的楼盘环球嘉园,买了一套新房,几个月前装修完毕,空了一个夏天,也差不多可以进去住了。

    凛冬去的确实是中央城市公园,这个点路灯亮着,但基本上没什么人了,车子沿着一条盘旋公路到了山顶。

    引擎一停,整个驾驶舱瞬间安静下来,夏昼紧紧抱着背包,里面的书沉沉压在大腿上,腿都快麻了。

    凛冬率先推开驾驶门:

    “下车吧。”

    凛冬下了车,走到一块平地上,地上散落着一地的枫叶子,踩在上面有嘎吱嘎吱的响声,山间的虫鸣鸟叫并不吵闹,反而增添了几分宁静的味道。

    夏昼下车跟了过去,瞳孔里映满了璀璨的灯火,夏城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我从没上来过。”话语里都是欣喜,仿佛对方是专门带她来看夜景的。

    凛冬似乎没有心情跟对方聊风景,解开一只手套,单刀直入:“明天起,我们会启动一个保护你的计划。”

    “为什么要保护我?”夏昼狐疑,之前不是说配合调查案件吗?

    凛冬没有做声。

    夏昼忽然明白了,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嘟囔道:“说什么保护,还不是监视。你们还是不信任我。”

    “你现在很危险。”凛冬垂眼望她。

    月光被树影遮住了大部分,风吹起夏昼的长发,挡住了清晰的侧脸轮廓,颤动的睫毛似藏着些许的委屈。凛冬的嘴唇上下翕动,似乎有什么话堵在了唇间。

    夏昼脸微微一偏,凛冬蓦地收回视线,望向山间哗哗作响的红枫树。

    “好安静啊。”夏昼身体向前探去,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

    这已经是夏昼第二次在他面前提到安静这个词了,凛冬若有所思,稍顷,他从西裤口袋掏出一根拇指长短的黑色管状物体,“这是报警器,长按3秒——”

    夏昼接过报警器,歪着头看他,“你就会出现?”

    凛冬眉头一扬,忽地站得笔直,傲娇地仰着头:“把我当什么了?”

    夏昼莞尔一笑,“反正不是哆啦A梦。”

    “?”

    “它比你可爱多了。”

    戏谑得逞的笑声和夜晚林间的鸟叫交相辉映,深深印刻在了凛冬的脑子里。

    还真是个有仇必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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