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不在那间公寓,但宋初找到了一张撕烂的跨国交流证,国安人有个习惯,在没有执法权的国家执行任务会带上跨国交流证,发生冲突时,会对当地执法人员亮明身份,避免产生更多的国际事端。

    在宋初的大记忆恢复术下,他们透露了凌晨的地址,是一间旧公寓改造的时钟酒店,宋初联想到浮云酒店爆炸案,意识到不妥,立刻打电话叫增援。

    “一定有诈。”

    望着车窗外摇摇欲坠的灰败老楼,狱叔把急冲冲的凛冬拦在车内。

    “很明显是为了复制浮云的酒店爆炸案,而且这一带是有名的黄赌毒聚集地,搞不好警察都是疏通过的,发生罪案都不会理的。”

    凛冬明知有诈,也还是要去。但他说:“我不打无准备的仗。”

    他请来了一个厉害帮手,连狱叔都吃惊了。

    在洛城,这群流氓团伙唯一不敢得罪的,号称“黑/帮克星”的中情局调查员——山姆大叔,他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因为他可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个黑/帮人原地消失。

    他唯一的敌人便是——时间,他已经六十五岁了。

    他领着凛冬踏上了破败的公寓大楼,遇见他的人要么紧急掉头,要么退避三舍。

    狱叔和宋初拍下了这个奇观,凛冬是毫不意外的,因为令他意外的在后头。

    开门见到凌晨那一刻,凛冬以为自己看错了。

    凌晨的脸上、身上全是伤,他大喇喇地躺在坑坑洼洼的布沙发里,跟几个小混混正在吞云吐雾。

    见到凛冬的脸,凌晨大吃一惊,下意识把手里的大/麻丢出了一丈远,眼神瞬间变得清澈。

    明显吸多了的小混混见到山姆,嗓子卡了痰似的,脏话一个字不敢往外蹦。

    山姆走进去,拍了其中一个小混混的头:“又在干坏事。”

    “没、没,只是玩玩。”

    凛冬的视线仍压在凌晨的脸上,他忽地意识到,凌晨消失这么久是在做什么。

    凌晨在试图打入海王星的内部,明知道亚瑟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但仍要抱着一丝“诈降成功”的可能性。

    亚瑟是不会放过凌晨的,即便亚瑟真的见他了,也一定会将他折磨致死,但他选择赌,赌的就是亚瑟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嚣张和“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狠厉心肠,把他随意丢弃到一个不碍眼的地方,让他在那里生存下来。

    只要活下来,就有机会。

    凛冬缓缓转身,拦住要进门的宋初,“走吧,认错人了。”

    他走出门口,心脏钝痛。

    凌晨不通过这种方式亲自化解仇恨,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从凌晨决定前往太古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决定“飞蛾扑火”。

    宋初也瞬间明白了凛冬的用意,眼睛瞪出了血。

    队伍平安地撤离了,留下了凌晨一个人。

    凛冬和山姆在楼底下握手告别,凛冬请求山姆多关照凌晨,山姆承诺只要在他的地界上,可以保住凌晨的命,说完便潇洒地离开了。

    狱叔发现山姆虽然一大把年纪了,对凛冬有一种怪异的尊崇。

    凛冬没告诉他,他和山姆虽然都是情报系统的人,但并不是工作关系认识的,他们是私交。

    ·

    为了防止亚瑟折返,“惊梦”计划在海下待足48小时。

    折腾了一天所有人都累了,草草地吃了一顿简易的晚餐就打算休息了,夏昼分到了一间单独的卧室,在“惊梦”东北角,房间并不大,因为三面是透明有机玻璃,显得宽敞。

    小乐掀起一条深灰色床单,铺在一米五的碳纤维床上,“像不像海边六星酒店的海底套房?但咱们这可是天然的,你根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稀奇古怪和濒危的海洋动物,可能是鲨鱼啊、虎头鲸啊、海蛇啊、剧毒水母啊——”

    “……小乐,谢谢你的提醒。”夏昼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一床松软的被子上,幸好在这潮湿冰冷的海下,还有被子可以依附。

    如果不是想偷偷试试这里的网络,她还真想叫小乐或者辛玖留下来陪自己。

    小乐收拾一番出门后,辛玖见缝插针,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

    夏昼连忙把小电脑塞回被子底下,捋着耳后的碎发,莞尔一笑:“辛玖,这里还有牛奶呀。”

    辛玖没有回应这份尴尬,走到沙发旁,坐下来,手伸进被子里掏出那台电脑,塞到自己的上衣口袋:“为了安全,这个我要没收。”

    笑容瞬间从夏昼的唇边消失了,辛玖终究是揭穿了自己。

    这么说,自己在暗网交易,提供匿名资料的事凛冬也知道了。

    “我终于明白了,炒股根本不需要没日没夜。真正花时间的是……暗网。”仿佛不想见到夏昼受伤的表情,辛玖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踱着步,“我问过纪年,他说人一旦进入暗网状态,便不能喊停,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逐渐迷失在那个黑暗世界里。”

    秘密暴露在自己在乎的人眼里,夏昼很难过,她不想欺骗辛玖,只能以沉默代替回答。

    “你在暗网寻找父母坠亡案的线索,结果越查越深,触手甚至伸到了公安系统内,你发现当年坠亡案的线索被动了手脚,正在一点点消失,你不再信任公安系统,你将这些年买来的王子集团勾结境外势力的资料匿名举报给——”

    辛玖走回夏昼身边,蹲在她的脚边,“给了我们,你是想给自己多一次机会。如果我们和那些公安一样……”

    辛玖的眼眶湿润了,比夏昼看起来更忧伤,“你便决定跟着亚瑟走,因为他承诺你,可以帮你报仇。上次他去夏城,是不是就给过你这样的承诺?”

    滚烫的眼泪落在辛玖的手背上,辛玖默默承受着,良久,他心疼地抚着夏昼纤弱的脊背,安慰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不停地喃喃:“你真傻,你真傻……”

    从始至终夏昼一个字都没说,因为她没办法对着一个如此真心疼自己的人发脾气、诉委屈。

    关了灯,穿着浴袍的夏昼靠在冰凉厚实的玻璃壁,木然地欣赏着水下世界,水下很黑,但也有星星点点的光闪现。

    一两秒眨眼的功夫,一大片透明触须的淡紫色水母飘到了玻璃前,一扭一扭的,像是一群精灵在跳芭蕾舞。

    “真美呀!”

    夏昼伸出手指跟它们打招呼,连水母都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来逗自己开心么?

    她甚至跟着水母扭动起来,扭着扭着就笑了起来。

    玩得出神,她完全没注意到左侧有一条“美人鱼”正在欣赏着这一幕,直到“美人鱼”径直落在她的视线范围正前方,赶走了那群水母。

    夏昼这才回神,捂着唇惊叫出声:“天呐!你怎么在这?”

    “美人鱼”正是水性极好的凛少爷,他穿着一套纯黑色潜水服,但并没有佩戴氧气瓶。

    他伸出两只手的食指,指着自己身后。

    夏昼看懂了手势,是问她出不出去,她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谢谢邀请。”

    凛冬灵活地摆动脚蹼,又指向房内,意思是:“你不出来,那我就进去了。”

    夏昼刚想拒绝,眼角瞥见两条巨大的黑影正在接近凛冬,她急得用力拍打着玻璃——

    “你后面有两条鲨鱼!快跑!”

    凛冬摇了摇头,似乎没听懂。

    夏昼急哭了,不断指着凛冬身后。

    凛冬一笑,双脚轻轻往玻璃上一蹬,宛若一条游龙,从两条白鲨的肚皮底下穿了出去,消失在蓝黑色的海水里。

    夏昼观察了一会,没见到凛冬的身影,连忙往房门口跑,可还没到门口,凛冬就神奇地出现了。

    他轻喘着气,潜水服还在滴水,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冲天竖,如无数座山峰耸立,显得整个人更高了。

    “你疯了吗?!跟鲨鱼玩什么致命游戏?!”夏昼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眼睛却像是长了石头,疼痛不已。

    凛冬把门反锁,嘴边挂着张狂的笑意,一步步逼近夏昼。

    夏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对方的当。

    她即刻要逃,却被对方的大掌捏住了后颈,随后一个失重,摔进了对方的怀里。

    话都来不及说,唇就被对方夺了去,而且是极其凶狠野蛮的索要,仿佛对方要把刚刚缺失的氧气全部从自己这里弥补过去。

    被吻得天旋地转,几近缺氧的夏昼委屈极了,刚想扇对方一个巴掌,就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串闪亮夺目的珍珠手链。

    黑暗的房间里,却能看见每一颗珍珠都极其均匀透亮,有两颗间还挂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玉佛手,散发出幽绿的光。

    夏昼转了转手腕,珍珠和玉佛手撞在一起,发出了叮咛清脆的响声,比小孩带的铃铛手镯声还要动听和童趣几分。

    “这是什么?难不成是刚从贝壳里捞出来的?随便就拿来送人。”夏昼对这个手串打从心眼里喜欢,只是对凛少爷这种烂大街的送礼物方式嗤之以鼻。

    凛冬不计较对方的毒舌,抓着那根细嫩的手腕放在唇边,像是亲吻手链,其实是在亲她的手:“戴上就不能摘了,更不能丢了。”

    这串手链是他的宝贝。

    “既然有这么多规矩,干嘛给我带,我凭什么——”

    凭什么后面的话被对方的唇用力堵住了,像是在用长达十分钟的接吻,换取了这串手链。

    值了!

    凛冬去浴室洗了多久的澡,夏昼就欣赏了它多久,这些体大圆润的珍珠和自己家里那串珍珠项链太像了!

    夏昼都怀疑是不是凛冬偷了她的项链,然后做出来的手链。

    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凛冬,站在浴室门口看了夏昼很久,最后觉着太渴了,径直走到沙发边上,把那杯凉透了的牛奶干了,又叉着腰,摆出一副要秋后算账的姿态。

    “戴着面具很累吧?”

    凛冬如一只饥饿的豹子毫不留情地将夏昼扑倒在床上,两只手贴在夏昼的额头上,再缓缓下滑,顺着脸颊到了下巴,指尖摩挲着,仿佛底下真的藏着一张面具。

    夏昼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被褥上,眼尾泛红地往上翘,唇角湿润,还留着银丝。

    “唔?把我当成猴子一样戏耍?是不是很过瘾?”凛冬灼热的视线如一台精密扫描仪,将夏昼微张的唇亵玩了八百遍,最后还是亲自下场。

    这张倔强的唇为什么总是要顶撞他,诱惑他。

    夏昼难耐地推拒着,趁着对方的唇落在自己颈间的间隙,哭诉道:“你要我怎么样,我能怎么样?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怎么会明白?我不去暗网搜寻资料我要靠谁?”

    “我不去炒股,我怎么支付那些吸血虫昂贵的生活费?我怎么打听我父母的案子?你们这些系统内的人没一个有作为的!”仿佛回到过去暗无天日的生活,夏昼冲着凛冬一顿发泄。

    她能对谁说呢,只有对这一刻刚好撞在枪口上的凛冬。

    凛冬一面恨得牙痒痒,一面是心疼,心都掰成了两瓣,嘴里却哄着:“我明白、我明白。”

    “你若明白就不会来质问我!”

    急着赶来兴师问罪的凛冬被说中后,眸子霎时间变得漆黑,作为报复,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夏昼的唇,但作为补偿,也在夏昼面前第一次揭开了亚瑟的真面目。

    “他是个魔鬼,你越在意他,他便越是得意。他仗着自己的财富和势力,利用暗网操纵了一次次的恐怖袭击。你只是他选中的一个傀儡,带给他快乐和新鲜感的傀儡,一旦他失去了新鲜感,你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所以你不要相信他好不好,不要求他办事,你可以找我。 ”

    “他能为你办到的,我一样能。”

    这是凛冬最为真实的一个承诺,夏昼感觉得到,但同时感觉到的还有那双被欲望填满的眼眸。

    到了海里,凛冬的欲望就彻底显现出来了,他不属于钢筋丛林,他属于野外,属于深海。

    夏昼的心和身体同时颤抖起来,手指压在他赤裸精壮的胸膛上,一点推拒的力气都没有,“你们男人就喜欢来这一套,建立以身体为中心的霸权主义,搞这种吓唬人的全景监狱,让女人都活在你们的凝视中。”

    全景监狱这个词用得好,但凛冬不予苟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也可以凝视我,我们是平等的。”

    夏昼自己的身体可以自己掌控,但这个地方是凛冬主宰的,有什么花样她根本一无所知,他们之间还是不平等。

    “你虽然是国安,可你还是奉行霸权主义。”

    凛冬抬起她的下巴,低笑一声“跟我谈论霸权主义?呵——”

    他蓦地抱起夏昼,下了床,将她背对自己,压在玻璃前。

    眼前刚好有两只鲨鱼在搏斗。

    他的唇凑到夏昼耳边,吐着灼热的气:“看见了吗?它们是在交/配。”

    “什、什么?”夏昼红着脸,为什么对方能把交/配两个字说得这么自然。

    “它们交/配的时候,也喜欢用牙齿互相啃咬对方。”

    说完,凛冬的牙齿轻轻地咬在了夏昼的后颈,夏昼吓得尖叫起来,但嘴唇很快被对方滚烫的手掌封住。

    “你沉沦,我才会沉沦。记住了。”

    噌的一下,夏昼身体里的火苗滋滋滋地往脑门上窜,这句话属实嚣张跋扈,但夏昼一直寻求的精神和身体双重避难所,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

    鲨鱼的搏斗愈发激烈,好几次撞在了玻璃了,海水水纹一圈圈变得越来越大,它们从疯狂到无法自持,无一不展示着雄性鲨鱼的强悍和凶猛。

    嬉戏的鱼群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动作,追逐着玻璃上方那交叠的指间,小小的玉佛手散发出来的微光。

    “夏昼。这里没有白天,只有夜晚,只有极夜……”

    这一夜,“你沉沦,我才会沉沦”已分不出输赢,短促破碎的惊喘,纤细身体无助的颤抖,紧贴玻璃壁蜷紧的脚趾……那一幅幅令人血脉喷张的旖旎春色,惊艳了整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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