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秋橙书店。”

    冬日暖阳般温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几个字就让夏昼的心情豁然开朗,目光错开左面屏幕股票分时图稳如泰山的一字横线,夏昼将椅子一转,背对着电脑:

    “橙子,是我。”

    “小昼?!”

    得知老友归来般那么惊喜的声音,充盈着夏昼的耳朵,她握着滑溜溜的新手机,朗声道:“是。”

    “你什么回来的?”

    “元旦假期前回来的,本来想这几天去看你的,但被一点事给耽误了。”夏昼说这话的时候心惊肉跳的,如果被凛冬听到,恐怕又要被逼问“我是那‘一点事’?”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笑声:“没关系,你随时过来都行,我这里有一批不错的新书到了。”

    夏昼心脏一颤,自己还没开口,秋橙就主动说起了暗语。

    夏昼心领神会,也不含糊:“好,我晚上过来吧。”

    “那晚上见咯。”

    嘎达一声,电话挂断了。

    暖意一点点从皮肤表层散了出去,寒意袭身,室内明明有二十度,夏昼受不了这种寒冷,起身走到沙发边,将披肩展开裹在肩膀上,然后快步走到窗户边,一大片阳光洒在身上,她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窗台上有几株正处于休眠期的仙人球,夏昼拎起旁边的小壶,里面装着兑了水的钾肥,因为室内温度高,又很干燥,所以每周都会给仙人球浇点水,专门挑阳光明媚的上午。

    爱这几株仙人球,是因为见过它们开花的样子,粉色、白色、黄色,大朵地开。以前夏宅养了很多花,但夏昼最喜欢仙人球,因为妈妈说它们代表力量与坚韧。

    夏昼反身靠在窗台上,背朝阳光,想象着晚上去秋橙书店和陈彦春见面,鸡飞狗跳或是鱼死网破的场面,想着想着自己都乐了。

    “蛮有意思。”

    休息了一会,夏昼回到了电脑前,浏览起了行业板块,布局中线仓位和敢死队不一样,它需要花时间研究股票的基本面和行业政策,不是一两天就能决定的。

    中午给凛冬打电话就是因为这一点,明知道他会不高兴。但夏昼认为,炒股要么就认认真真炒,要么就不要参与,不然就是送钱。

    想到凛冬皱成一团的脸,夏昼有些犯难,晚上出门怎么跟他解释。

    哎唷,男人比股票还麻烦!

    被吐槽麻烦的男人此时正躺在内室大床上,寂寥哀怨。

    回味着这个销魂的假期,是我表现不够好吗?还是在夏昼眼里,股票更重要?一向自诩Best of the best的凛冬怀疑起了自己。

    胡思乱想了一会,他竟然睡着了,时间还不短,以至于铃兰来回跑了几趟,最终在第四次进门时,走到内室门口敲门把他叫醒了。

    凛冬坐起身,衣衫凌乱,修长的十指往后拨弄着浓密乌黑的头发:“几点了?”

    “两点半了。”铃兰凝视着凛冬散开的衬衣,随意地答道。

    凛冬舔了舔干燥的唇,走下床。

    “这么晚了。”

    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洗手间,没关门。铃兰往前跟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里面传来水声,水一停,凛冬走出来,脸和手沾满了水,滴在衬衣和地毯上。

    “你很少午睡。”铃兰奇怪道。

    凛冬走到衣柜前,盯着一排干净衬衣,解着身上的扣子,说道:“想体验一下午睡什么感觉。”

    铃兰不解地背过身,还有人想体验这个,便偏着头问:“那你体验到了什么感觉?”

    “幸福的感觉。”

    背后传来这么莫名其妙的五个字,铃兰的心脏都停了好几秒。

    幸福的感觉……

    可不是嘛,凛冬现在正处于热恋中,当然幸福。

    想到这,铃兰的心下沉了好几个度。

    凛冬扣好干净衬衣的最后一粒扣子,盯着铃兰笔直僵硬的背影问:“其他人都到了?”

    “唔。”

    两人走进会议室,里头鸦雀无声,气氛比起前一晚的聚餐严肃多了。纪年调试完屏幕,挺着大肚子让出了位置。

    铃兰走到笔记本电脑前,晃动着鼠标,点击开始键。

    这个会议由她发起,也由她主持,她拿着翻页器,开门见山道:“关于王传之的案子,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想跟大家讨论一下。”

    说是讨论,其实就代表铃兰已经有了结论。众人神色紧张,连喜欢搞气氛的小麻雀都端坐着,手臂叠着手臂,跟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铃兰手指轻轻一摁,屏幕上显现出一张照片,她也不卖关子,直奔主题:“这是王岳胃里找到的,被技术鉴证处修复后的照片。”

    “根据击杀王岳的狙击手的口供,这张照片是连同枪一起丢给王岳的,想用来威胁他自杀的,但王岳看完照片二话不说就吞了下去,再加上阿训醒来,狙击手便直接开枪射击王岳和阿训,这一点我们没有任何疑问了。”

    宋初瞟了一眼对面阿训,从进门后脸色就白得像纸,不过这太正常了,任谁回忆起生死瞬间都会有这样的生理反应。

    照片里,王传之侧着身,肚子挺出了半个身位,他站在一座天主教堂门外的廊灯下,身边没有其他人,正朝一侧看着什么,教堂顶端的金色十字架依稀可见。

    “太古洛城的亚瑟教堂。”屏幕上右侧弹出一张网络上找到的教堂原图,对比了一下,和修复照片有八成相似。

    “洛城……亚瑟,这不都对上了吗?王传之果然和亚瑟有勾结!”宋末捶着桌子愤慨道。

    小麻雀盯着放大后的那半张隐在黑暗里的脸,喃喃道:“可是感觉好怪喔,亚瑟难不成是天主教徒?教徒会这么残忍吗?退一步说,他信教,那王传之一个妥妥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也信这个?”

    雷大妞缓缓摇了摇头:“信不信教,信什么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到这张古怪的照片上,王传之深夜出现在教堂附近,要么是见什么人,要么就是取东西。”

    凛冬赞同雷大妞的分析,这张照片十分诡异,从王传之脸上焦急期盼的表情来看,更像是在等人。

    “会不会是之前举报材料里,照片上的太古同学?”阿训提出。

    雷大妞反应很快,直接否定了这个说法:“不可能,和同学见面不需要到这么偏僻隐蔽的地方,随便找个酒店不就行了。”

    铃兰见他们都没说到点子上,开口道:“我先说我的结论,我认为亚瑟和王传之不是勾结关系,亚瑟和浮云爆炸案也没关系。”

    “什么?”

    “怎么可能?”

    众人纷纷露出了迷惑的眼神。

    铃兰指着对面的胖墩说:“根据纪年对创世纪的深入观察,创世纪明显年轻人居多,结合我们之前查到某个大学有不少学生加入了创世纪,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创世纪的进入门槛非常低,不限年纪、身份和资产,可以说是三教九流,游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被点名的纪年回忆着这段时间混创世纪的经历,只能用魔幻二字来形容。

    “海王星不同,它门槛高,并不靠人数取胜,反而不断吸纳有钱和有地位的人。如果把创世纪比喻成一个刚出道的男团,那海王星就是有权有势的贵族营。”

    贵族营三个字听得凛冬瞳孔一亮,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亚瑟这块完整拼图里的缺失的最后一块在这一刻归位了,整条脉络清晰地布印在了凛冬的脑海里。

    “最初海王星一定是瞧不上创世纪,像创世纪这样的网站太多了,而且最后一定会湮灭在茫茫无际的暗网里,海王星和亚瑟都没有把它放在眼里的,直到——”

    铃兰的停顿使得众人屏息而立,心吊到了嗓子眼,到底直到什么?

    凛冬似乎不忍心其他人着急,接过话:“直到亚瑟的脸暴露在‘公众视野’。”

    “没错。”

    凛冬竟然知晓了一切,铃兰既有一些意外,却也并不意外。

    她的食指压在唇间,围着椭圆形的办公桌缓缓踱步,一边思考一边分析:“亚瑟吸毒入狱的靓照在暗网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开来,自然也包括创世纪。尤其是男同性恋们,将亚瑟奉为圭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光靠意淫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了,他们开始组织人力,疯狂在各大网站人肉亚瑟,他们要找到亚瑟真身。”

    “这件事传到了亚瑟的耳中?”

    “对,这些人以为亚瑟顶多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却不料……他们遇到的是一匹隐藏极深也没有丝毫廉耻心和同情心的野兽。野兽开始反击,利用海王星宣传造势,发动恐怖袭击,首先攻击的就是创世纪的创办人员……”

    亚瑟是有仇必报且极度残忍的,宋初瞬间想起辛玖提到的海上巨轮,亚瑟直播帮夏昼报浮云爆炸案的仇,那几个被丢下游轮的就是创世纪里死亡猜谜游戏的主使者。

    “所以,亚瑟最初发起的恐袭是有目标的?”宋末站起身,注视着出神思考的铃兰,他记得部门材料里介绍的亚瑟是玩随机抓猎物的人,夏昼就是其中之一。

    凛冬的眼睛一明一暗,望着铃兰几欲张开的嘴唇,心被攥紧了。

    铃兰已经接近真相了。

    铃兰先保留了阿训的问题,转向凛冬,“你之前让我查的迅光集团和王子集团的竞争关系,我一度很迷茫,国内并没有发现两家集团交恶的情况,而在国外,他们的确争夺打入太古和海外市场的资源,但这在商界都是正常操作,没查出什么猫腻。直到王岳的死……”

    铃兰眉头一蹙,回身,目光紧锁在阿训脸上:“阿训,你有没有想过,海王星都已经探查到了王岳的关押地,为什么仅仅派一个狙击手来杀他们?这会不会有点太儿戏了?”

    阿训张了张嘴,但话没说出口,就被小麻雀给抢了:“这说明海王星并不在乎王岳的生死,他的目标另有其人,便是——”

    “——王传之!”

    众人拍案而起,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凛冬缓缓起身,目光灼灼地扫视着在座的每一张因兴奋过度而涨红的脸,随后看向屏幕。

    所有人跟随着凛冬,将目光集中在那张写着答案的照片上。

    铃兰缓缓走近,仰着头,望着照片中的人,仿佛是在和对方对话:“你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亲自去洛城亚瑟教堂等亚瑟。”

    所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传之,创世纪创始人之一,把网站服务器设在了太古国,最初他只想在暗网玩点刺激的,顺便可以踩点地下钱庄,想着未来怎么把国内资产转移出去,他的那些同学有门路,他就去太古国找他们帮忙。没想到创世纪刚迈入稳定阶段,创世纪里的那些玩家就惹了个不该惹的主。他在暗网打听到了亚瑟的某一层身份后,瞬间慌了,动用所有人脉关系,帮忙联络亚瑟求和。”

    “这个教堂一定是亚瑟戏耍他的,如同他告诉夏昼自己叫亚瑟一样。亚瑟让王传之整夜在那里等,被狙击手瞄准都不自知。”

    “那他们见面了吗?”

    这个问题太天真,铃兰摇着头说:“亚瑟岂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改变主意了,他决定慢慢玩死王传之,没想到夏昼会横插一杠,将父子两送进了国安。”

    说完这句,铃兰看了凛冬一眼。

    凛冬低了低下巴:“继续说。”

    “亚瑟根本不怕王传之爆料,因为即便他们进的国安,亚瑟也有的是办法让父子俩死,而这对父子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后来,亚瑟杀了王岳,既是警告王传之,让他生不如死”,铃兰转头看向众人,淡淡地说:“也羞辱了一把……国安。”

    宋末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所以,王传之到底查到亚瑟的身份?”

    凛冬望了一眼宋初,宋初这才将忍在腹中许久的,亚瑟的真实靠山公之于众。

    其他人听后差点厥了过去——

    “什么?副、副总统?”

    凛冬走到办公桌的前方,面向全体成员身姿挺拔,说话铿锵有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现在知道了亚瑟的老巢和实力,便可策划如何对付他。放心,我已经派了人正在打入他们内部,需要一些时间。我们一定要坚信——”

    “邪不胜正!”

    凛冬目光如炬,这场硬仗输赢未知,甚至会需要倾尽家族全力。

    然而,作为‘舵’家族未来的掌门人,他发誓,不赢此役,绝不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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