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大道乱成了一锅粥,一下去便是横飞的子弹,再往深处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平民,也有守卫,非常容易辨认。

    平民几乎都是裸露着身体,中枪位置都是致命器官或头颅,而守卫大多是利器伤,或被群殴致死伤。

    即便是受过训练的士兵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场景,但他们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架设网线,抬起手中的摄像机,开始现场直播,其他人在狱叔的带领下往前开路。

    街道两旁的店门紧闭,黑灯瞎火,想必不少人躲在里面。

    凌晨最初的计划是,活捉守卫,再释放这些平民,现在看来过于理想主义,蓝海大道的大部分守卫都被调来增援,他们全杀红了眼,根本不会束手就擒,除非——

    武器库的弹药消耗殆尽。

    “凌晨!”

    角落里冲出来两个人。

    是麻子和覃伦,手里各抱着一把沉重的冲锋枪。

    望见几个陀枪的高大士兵,麻子如同见到同道中人那般兴奋:“你们来的刚好,虎爷领着我们夺了他们的武库!让我来接应你们。”

    覃伦连忙将这烫手山芋丢给凌晨,凌晨接过冲锋枪,检查弹夹里的子弹,还挺满,“那他们更不是我们的对手了,走,先去武库。”

    越往里,守卫越多,但凌晨不仅近身战厉害,枪法也很准,才走了几步,就射倒了两名潜伏的守卫,几个士兵都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临近动物园时,躺在地上的人不少都在咳嗽。

    覃伦贴心地给同伴们一人发了一条不知道沾了什么液体的湿碎布,“前边是动物园,捂住。”

    “为什么?”狱叔不解。

    “那里前不久爆炸了,里面混了点雄黄。”

    雄黄燃烧产生的气体是有毒的,虽然量不大,但这个节骨眼最需要体力的时候还是避免吸入。

    “哪来的雄黄?”狱叔又问。

    麻子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雄黄不是能治疥癣和痔疮嘛,你看我这一身。”

    “不是,我是问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找到的雄黄?”狱叔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

    “我无意发现的,虎爷说咱们身处地底几十米,外边又是悬崖和大海,我平时闲来无事会研究石头,结果就在周围岩石的裂缝和空腔内发现了这种雄黄晶体。”

    说罢,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棱柱状的红色晶体,“开始也不知道是啥玩意,是虎爷说这是雄黄,我记得雄黄磨成粉可以药用。”

    “雄黄晶体!”一众人身后闪出一句太古语,这种雄黄晶体在太古国是很罕见,也很值钱的。

    “请问这位是——”麻子这才注意到队伍里还有这么个漂漂亮亮的太古人,因为太久没看到这么干净,唇红齿白又眉清目秀的人了,他本能地靠上去多问了几句。

    “我带来的医生。”狱叔介绍道,眼睛却落在红硫磺晶体上。

    凌晨挤到军医和麻子中间,把打火机递给他:“麻子,打火机还给你,多亏了它。”

    这个打火机是一根导火索,动物园的甬道原本是个完美甬道,周身铺制的铝涂层是天然防腐剂,氧化了还会自我修复,正常情况下不借助工具根本不可能上去。

    但建造甬道的人忽略了一种情况,铝这种金属若是持续暴露在潮湿环境中,是会腐蚀的,而这附近的海洋造就了这一腐蚀环境。

    时间长了,铝涂层遭受了腐蚀,露出本身的岩石,还长出了不少枝蔓,借着这些枝蔓和铁围栏的铁丝,在动物园喂食的凌晨整了一些活。

    下午,麻子将收集起来的雄黄晶体磨成粉,丢进火里,引发了爆炸,马克闻到这种雄黄的臭味大受刺激,再加上凌晨假扮的鳄鱼,更是激起了马克的战斗欲。

    麻子接过打火机,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黑黑的牙齿。

    再往前,是一间没有挂牌匾的店面,也就是守卫们交班的临时武库,枪支没剩下几支,麻醉剂倒是剩不少。虎爷见凌晨带了一个白大褂来了,连忙迎上去。

    “勋爷受伤了。”

    “什么?!”凌晨大惊。

    “不要紧。跑急了扭到脚而已。”李勋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用力揉捏着红肿的脚脖子,年轻军医见状连忙上前,“哎,先生,别这样揉,会更肿的。要这样做……”

    年轻军医给李勋诊治的过程中,凌晨介绍了虎爷和狱叔认识,还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洛斐和马克掉到悬崖下边了。

    虎爷听闻拍着桌子,大喝一声,“干得好!为咱们打响了第一枪!”

    在场的人大受鼓舞,撸起袖子就去拿枪。

    虎爷决定先召集还有行动能力的人,把守卫们活捉或麻醉了绑起来,然后上楼占领古堡。

    众人附议。

    “速战速决!”虎爷先带头走出了武库。

    凌晨、虎爷、麻子和狱叔,是会开枪的,他们在前面领路,军医和覃伦负责搀扶李勋,跟在身后,中间一群夏国人拿着棍棒刀斧,最后士兵负责拍摄和殿后。

    他们一路往蓝海大道走,一是离得近,二是蓝海大道关着的人,听闻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想必体力和战斗力一定不差。

    可是,到了蓝海大道,却发现跟他们预想的完全不同。

    那些人穿着体面的名牌衫,在悠闲地散步、游泳,甚至是做SPA。隔壁深渊大道发生的一切变故与他们都无关,还有人嫌弃地表示不可能跟不认识的人离开。

    “主人都死了!以后没有人给你们供应这些花花草草!这是假的!你们明不明白!太阳是假的!月亮是假的!这些全都是假的!”

    那些人听天方夜谭似的,注视着穿得破破烂烂却气势汹汹的凌晨,一脸漠然与不解。

    “电源在哪里?”凌晨抓住一个守卫,他要关掉这里的太阳,让他们看看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虚假世界里。

    守卫平日里只负责打理花花草草,因为刚被凌晨注射了麻醉剂,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说话也不利索。

    “在、在亚瑟少爷手里,古堡、古堡也有。”

    凌晨气得将他丢到了路边的草堆里,他哇地一下跳了起来。

    众人注意到,地上翠绿的草和花都是用塑料和铁丝制成的,守卫的手和屁股都被划伤了,怪不得疼得大喊,麻醉剂都不管用了。

    人堆里的军医连忙冲过去,蹲下身,“你别动,慢慢起身,挣扎的话伤口会更多。”

    看到这一幕,凌晨心头一震,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用善良面对恶行”的人,他的怒气值瞬间减少了大半。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决定撤退,带上半威胁半利诱同意跟着一起离开的两人,加上深渊大道那些路边缺胳膊少腿的老弱病残,共计一百多人,分批乘电梯抵达了古堡。

    此时的古堡安静得像个坟墓,凌晨和麻子检查了所有角落,确定没有敌人踪迹,才将古堡里一切能吃的翻找出来,给大家补充体力。

    好在这是亚瑟的古堡,好吃的好喝的还真不少。

    忙完这些,凌晨属实累了,铁打的身体也该歇一歇了,他瘫坐在一根柱子旁,刚坐下发现这居然是自己先前被绑着当画布的那根柱子,他笑着叹了口气。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的过程十分煎熬,凌晨想睡觉了,一旦从紧张的战斗状态停了下来,所有的痛觉和疲惫感一齐涌了上来。

    夜深了,凌晨眨着困顿的眼皮,发现许多人躺下了,却还有一个人在人群中穿梭,抚慰病患,这个人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凌晨受到鼓舞,打起了精神,拍醒了打瞌睡的麻子,“这里不会有政府军和警察来。如果有敌人来,那来的一定是豺狼虎豹,我们几个拿枪的一定要警惕。”

    闭眼打坐的虎爷睁开了眼,“我倒觉得不会有敌人来。”

    “为什么?”

    “很明显,这里已经被放弃了。”

    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增援,只有一种情况——亚瑟主动放弃了这里。

    这一点其实是不在虎爷的预料之中的,但它的确发生了,虎爷冥冥中感觉到,某种交易在他掌控之外,暗中达成了。

    不仅如此,这几个小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舵家族对威廉姆斯家族发动了一系列反击,各路电视台和媒体都在铺天盖地地直播深渊大道,这座地下城比丧尸电影还可怕的尸山血海画面,引发了轩然大波。再加上舵家族的推波助澜,直播热度保持了全球新闻有史以来的最高关注度。

    他们还收集了海王星操控下的恐怖袭击的有关罪证,提交给了太古国政府,在权衡利弊下,太古国政府当即宣布罢免马修·威廉姆斯副总统职务,并着手调查该事件。

    摩根将军受命搜捕马修,马修的女儿瑞尔·威廉姆斯也成为重点监控对象。

    一个小时前,因为受不了舆论压力,在公司律师的建议下,瑞尔连夜发布声明暂停演艺事业,协助调查并提供父亲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马修穷途末路,在劫难逃。

    虎爷的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

    凌晨很激动,他听出来这是凛冬的私人飞机。

    “老大来了!”

    他扶着柱子爬起来,不顾疼痛拔腿冲了出去。

    黑暗里的虎爷偏头看向门口,一束强烈的光打在了门外的草坪上,那个从小就会发光的孩子走下了飞机。

    见到凛冬的那一刻,凌晨眼含热泪,受了伤受了苦的委屈和成功完成任务的骄傲,还有隐秘入骨的想念杂糅在一起,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嗓子眼嘶哑得不成样子,只能嘎吱嘎吱喊出一声完整的:“老大。”

    凛冬打量了凌晨两秒,眼眶也红了,忍不住抱住了他,“辛苦了,凌晨,你做得很好。”

    凌晨身体猛地一颤,这是凛冬第一次抱他。

    太奇怪了,身上的每一道伤口如得到羽毛般轻柔的抚慰,舒适而缓慢地愈合。

    他把手伸到凛冬的背后,十指摁进对方坚硬的背阔肌里,那肌肉传出来的体温,烫得他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这是我、我应该做的。”

    “不,没有什么是应该的。”凛冬抬起身体,拍了拍凌晨的肩膀,又仔细检查了一番他这一身密密麻麻的伤,垂头喃喃道:“等事情结束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里面多少人?”刚检查完周边环境的凛寒走过来,指着古堡入口。

    凌晨转头去看说话的人,看到他胸前的“舵”字,也知道这个人和凛冬身份密切,他快速答道:“古堡内加上伤员有一百三十二人,底下还有一批人不肯走。”

    凛冬露出讶异的眼色。

    就在这时,一个人瘸着腿从古堡大门走了出来,嗓音低沉有力:“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凛冬和凛寒同时一震,心脏几乎停跳,跟双胞胎兄弟似地机械地转身,望向那个向他们走来的老头。

    精瘦、沧桑、干枯、锋芒不再,唯有黑沉眼底露出的如炬的目光还透露着往日的威严和智慧。

    意料之外,却也在预料之中。

    “老师……”凛冬先喊出了口,嗓子干渴得冒火。

    凛寒放下姿态,也勾着头喊了一声老师。

    在凛冬的童年时期,陪伴最多的就是老师和凛寒,但李啸虎只教凛冬一个人,倒不是看不上凛寒,而是凛冬才是天选之子,李啸虎这只猛虎只辅佐这样的人。

    “冬仔,别来无恙。”李啸虎见到如此英气逼人的凛冬,额头的虎纹彻底舒展开来。

    凛冬一步步靠过去,欣喜里夹杂着一丝盛气和愠怒。

    “老师,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这几年来,他饱受煎熬,哪怕是得到老师还活着的消息,也不至于梦里总是他惨死的脸。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李啸虎的笑容如五年前要离开元珠岛,那般坦然。

    凛冬刚要说什么,李啸虎又说:“好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我们先完成眼前的事。”

    凛冬习惯性接收老师的指令,迈腿跟着他的脚步,往古堡里走去。

    古堡客厅很大,黑压压躺成一片,一眼望去的确有上百人,老中青都有,多为男性。

    麻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见到来人立刻起身,身体站得如一棵陈年老松。

    “少爷!”

    凛冬打量着他,几个月时间,完全瘦脱了相。

    “凛靡,这次多亏了你。”

    麻子正声道:“为家族服务,应该的!”

    他的真实身份是舵家族安插在中情局的情报人员,也接受过军事训练。

    凛冬笑了笑,指着地上的人,低声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姓尚的老人?”

    “姓尚的?”麻子一头雾水。

    深渊大道很多人都不用真名,跟坐牢一个道理,给自己取个什么外号或代号。

    但有一位老人却坚持用真名,他就是尚妍的父亲,国剧院老院长。

    “他死了。”

    众人闻声低头望去。

    白发苍苍的李勋挣扎着站起身。

    凛冬的脑海霎时闪过了书房的资料墙,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时空交错的感觉,他和夏昼曾站在墙下,讨论这位名主编到底身在何方。

    天呐!他竟然也在这里。

    “老尚喂了鳄鱼。”

    轻飘飘的“喂了鳄鱼”四个字让凛冬的心一寒,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虐杀方式?

    尚妍还在苦苦等待父亲的消息,可以说父亲是她活着的唯一信念,上次为了安抚尚妍,给了她一个迷你彩色戏帽,是从国剧院的一个退休老员工那里要来的。

    这一次若是被她知道父亲早死了,她还会苟活于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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