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禁军在官驿后院找到了小公主的尸首,贺朝使臣柳时絮及其随从,当场被禁军头领捉拿,押送进宫,由北周皇帝亲自审问。

    但无论北周皇帝如何用刑,贺朝使臣拒不认罪,此外,楼船上的侍女与船工皆来作证,说那夜小公主与贺朝使臣之间曾闹得不欢而散。

    人证物证俱在,北周皇帝怒火中烧,险些在大殿上气得吐血,命人将贺朝使臣一干人等通通关进大内地牢,还下令,小公主出殡当日,便是贺朝使臣的死期。

    北周关押使臣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贺朝皇帝耳里,贺渝立刻派沈澈领十万大军前往北周边境线,威胁北周若再不放了使臣,十万大军不日就要踏破雁门关。

    北周境内正值严寒,粮草不足,一时半会根本抵挡不住贺朝的大军,北周皇帝迫不得已向卫玄求助,事情闹到这一步,北周与贺朝再无结盟的可能。

    卫玄甚是喜悦,多年来的苦心经营终于迎来胜利的曙光,即刻派人回西越调兵,驻扎在鄞州边境的西越军开始进攻贺朝,贺朝腹背受敌,不得不调回沈澈带领的军队,赶往鄞州支援霍家军。

    至此,北周与西越彻底结为盟友,卫玄趁此机会安插大量人手进入北周朝堂,下一步计划,打算架空北周皇帝,进而接管北周,届时分西、北两股军队,一齐向贺朝发起进攻。

    最后是荒蛮的南疆,整个九州皆在卫玄的掌握之中。

    卫玄对谢黎与楚涟月的任务结果感到很满意,不仅将谢黎视作未来的继承人,还提拔楚涟月成为青龙堂堂主。

    不过卫玄从来不会真正信任谁,前几日穆枫呈来密信,说噬心蛊毒控制人的神智已颇见成效,待与北周联合的事宜商榷完毕,回长生殿后,他打算给谢黎种下噬心蛊,以防自己活着的时候,遭到亲儿子的背叛。

    提起这噬心蛊,那种痛不欲生,浑身被虫蚁啃食的滋味,卫玄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当初卫玄就是那个被秦初用来炼噬心蛊的药人,后来他从泥泞里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秦初报仇,可未曾料到秦初已经死了,师父欠下的债,该由徒弟来偿还,于是他便绑了秦初的大弟子。

    但那大弟子宁死不从,不肯替卫玄炼制更多的蛊人,他只好寻来上古秘法,想让自己的人代替大弟子成为噬心蛊真正的主人。

    噬心蛊是卫玄对谢黎的最后一道考验,所以他并未瞒着谢黎,而谢黎的表现也不负他所望,未曾犹豫便点头同意了。

    夜色已深,卫玄安心闭目养神,挥挥手示意谢黎退下。

    谢黎回到住处,先来到楚涟月屋子外,敲了敲门,却不见里面人回应,他暗自猜想,这会儿姐姐恐怕还在练剑。

    谢黎来到城外雪林,果不其然瞧见那抹不知疲倦的身影,自那夜过后,楚涟月变得沉默寡言,照常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练剑,即便练到伤痕累累,也不曾歇过片刻。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是谢黎告诉她的,今日也不例外,“姐姐,卫玄要我们明日启程回长生殿,对了,明天一早,公子他们会被拉去西市斩首,你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其实柳时絮被关进大牢后,谢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楚涟月,但那会儿,楚涟月什么都没说,在之后的日子也未曾去地牢看过一眼。

    就在谢黎以为,楚涟月今晚仍会对公子的消息视若无睹时,她忽然停下来,发梢凝结了薄薄的冰霜,扭头问道:“墨新也会被斩首吗?”

    谢黎一愣,点点头:“应该是吧,凡是从贺朝来的人都会被斩首,也包括公子哦。”他再次提醒道。

    “我出去一趟。”楚涟月利落收起剑,她还欠着墨新一条命。

    成了青龙堂堂主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随心使唤西越探子打听情报,得知大内地牢的具体位置后,楚涟月举着火折子,潜进潮湿阴暗的地牢里,找寻墨新的下落。

    冷飕飕的风穿过狭窄天窗,地牢里鸦雀无声,比她想象中更冷些,奇怪的是,一路走来,没遇上一个巡逻的狱卒,难不成是因为天气太冷,狱卒们连差事都不当了?也好,省去她不少麻烦。

    心里虽然这般想着,楚涟月没放松警惕,轻手轻脚,往地牢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地牢幽深处,柳时絮靠坐在木榻上,面色有些苍白,正在听隔壁牢房的墨新汇报外界的情况。

    墨新:“屯聚在鄞州边境的西越士兵大概有三十万人,是西越将近一半的兵力,霍将军说,他最多能坚持三个月,另外,沈将军昨日已经带着军队秘密抵达邑州与青州的交界,那里离长生殿不算太远,沈将军说计划可以照常进行。”

    听到一半,柳时絮猛地咳嗽了一阵,这几日待在地牢,噬心蛊毒发作时,受了点风寒,他缓了缓道:“北周的情况如何?”

    墨新继续道:“北周的将军说,他最多能抽出十万人,卫玄最近陆续往北周朝堂安插心腹,所以能秘密调出来的军队不多,而且粮草的问题,也得我们贺朝来承担。”

    实际上,这是柳时絮与贺渝联合北周皇帝布下的一盘棋,那日,不论楚涟月是否会劫走小公主,柳时絮都打算借由小公主的“死”,来做一场戏,骗卫玄以为他自己得到了北周,趁卫玄暂时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北周朝堂,柳时絮真正的目的是,攻下青州的长生殿。

    有霍将军在边疆牵制住西越大部分兵力,沈澈带领的十万人马,假装前往鄞州支援,实则摸到了青州边界,再加上北周的十万军队,共计二十万人马,想剿灭盘踞多年的长生殿还有些勉强。

    接下来,就要等已经深入长生殿内部的谢黎,探来长生殿的地形、人数、防守等情况,等待合适的机会,进攻禹县,彻底铲除卫玄深布在贺朝境内的势力。

    至于粮草的问题,贺渝已将下个月本该送往鄞州的军粮,拨到了沈澈带领的军营中,但显然远远不够。

    柳时絮蹙紧眉头,看来得尽快给贺渝写信,无论如何也得再筹备二十万担军粮送到沈澈那边。

    那日在玉京城,卫玄主动现身,还揭开了谢黎的身世,从那刻起,柳时絮便开始布局,故意将谢黎关进大牢,安排到卫玄身边,打听长生殿的具体状况,为来日攻打长生殿做准备。

    令他没想到的是,楚涟月也加入了长生殿,从谢黎陆续寄来的密信中,他得知了真正的原因,原来她的母亲是被卫玄所杀,其实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感觉心里有点难受,为何她曾经从未对他说过自己的身世?

    相比之下,似乎那个凌祈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甚至是生辰,还有那日凌祈来劫牢,她拼了命地冲上去护着凌祈,要拿他曾经答应她的条件,换凌祈一条命。

    想到这里,柳时絮默默掏出藏在袖口的匕首,是凌祈送给她的那把,上次情急之下她借给他用来防身,他一直没还回去。

    柳时絮另一只袖口里,还缠着月下剑,听谢黎说,她最近没日没夜的练剑,之前怕她在牢里想不开,便命人收了她所有的兵器,现在,他想找个机会亲手把月下剑还给她。

    但自己入狱的消息早就让谢黎暗中带给她了,为何她迟迟没来看他?

    墨新听到外边的脚步声,立刻回到自己的牢房,锁好牢门,提醒道:“公子,有人来了。”

    柳时絮收起匕首,脸上闪过一丝期待之意,抬眸看向岔路口,下一秒那抹熟悉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门边,他不自觉扬起唇角,就知道她一定会来。

    他欣然对上她略带疑虑的打量目光,视线交汇刹那,他分明瞧见她神色淡漠挪走视线,径直朝墨新的牢房走去,彷佛不认识他,亦或者说眼里压根没他这个人。

    心里莫名酸了一下,柳时絮眼神微暗,目光始终追随在她脸上,她当真没再看过他一眼。

    楚涟月手起刀落,砍下锁链,朝墨新道:“前回你也曾帮过我,牢里看守狱卒不多,以你的能力应该能逃出去,多多保重,告辞。”

    说完此话,她转身便走。

    墨新也愣住了,看了眼一脸失落的公子,他追上来解释道:“上回是公子救的你,我不过是听吩咐做事,还有那只腕钏也是公子送的,你们先聊,我出去替你们把风。”

    楚涟月这才望向柳时絮,仍旧什么话都没说,扬起剑也替他砍下牢房外的锁链,只听得咔嚓一声,锁链没事,剑却断了。

    这把剑是楚涟月随便找了个铁匠铺锻造的,质量不过关,再加上她这几日用得勤,没想到砍两下就断了,这回真不是她不愿意救,没趁手的兵器,她也无能为力。

    “这个还给你。”柳时絮见时机正好,递给她月下剑。

    楚涟月瞥一眼月下剑,没伸手接,不过提到“还”这个字,她想起来凌祈送自己的生辰礼还在柳时絮那里呢,便道:“匕首还我。”

    柳时絮眼底晦暗不明,执意递月下剑过去,无赖道:“你若能进来,我就还给你。”

    楚涟月微微蹙紧眉头,登时猜到了什么,柳时絮此刻哪像个囚犯,莫非他其实有办法出去,却甘愿困在这里?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没心思再去猜他的想法了,拿回匕首更重要一些,她想了想,从袖口掏出一根铜丝,轻车熟路撬开了铁锁,步步逼向柳时絮。

    “再不还给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柳时絮没往后退,凝视着她的脸,“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的撬锁技术一如既往熟练。”

    楚涟月停下脚步,神情有些茫然,一如既往是什么意思?当初在鄞州时,她确实当着他的面撬锁来着,还被他叫去衙门存个案,听他这副口吻,难道是恢复记忆了?

    “你已经记起来了?”

    这次换柳时絮朝她走去,有些误会他得解释清楚,“其实那日我骗了你,忘情蛊毒消失后,我就记起了从前的事,但那天京刑狱司里有卫玄的眼线,我不得不跟你保持距离,故而才骗了你。”

    楚涟月默不作声,神情里看不出一丝喜悦的迹象。

    柳时絮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十分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把月下剑放进她的心里,手掌握住她的手背,喃喃低语里透着压抑已久的情绪,道:“我知道从鄞州到玉京,再到燕京,你受了很多委屈,很抱歉,我来晚了,原谅我可以么?”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我真的很需要你,长生殿太过危险,我有办法对付卫玄,你回来我身边,等这事结束,你仍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捕快,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承担。”

    他盯着她的唇,指腹由她的脸颊摩挲到她的下巴,而后稍稍抬起她的脸,他俯身贴近,感受着她热气,很快又移开了自己的脸,转而将她禁锢在怀里,其实他很想亲一亲,但想起自己还有风寒在身,便忍住了。

    楚涟月将脸埋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手在他腰间摸了摸,最终在他袖口里找到了匕首,便毫不留情推开了他,语气平静而冷淡:“太晚了,我已经不需要你了,还有月下剑和这腕钏也还给你,再缠着我,我就把它们当了。”

    说罢此话,她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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