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穿高跟鞋,今晚乍然穿着站得久了些,脚腕隐隐传来熟悉的酸涩感。

    安锦不动声色地与面前的一位酒商客套数句,找了个借口溜走。

    刚寻了个清静点的地方坐下,助理钟栗就发来消息。

    [姐,你的脚还好吧?]

    坐下后比刚才舒适许多。

    安锦借着灯光看了眼脚腕,好在没什么问题,打字安抚她:[还好,别担心。]

    前段时间,安锦在香格里拉葡萄园不小心扭了脚。

    峡谷地貌,地面坡度大,一脚踩空,扭得稍微狠了些,当即红肿起来。

    随后被众人勒令修养了半个月,近日才将将好转。

    钟栗回得很快:[还有多久结束呀?我去接你。]

    宴会厅内整体被调成暗色,柔和的白色壁灯交映,恰是夜晚品酒的好氛围。

    环顾四周,今晚的宴会主人曲山,沐浴在角落的一片光团前,依旧待客繁忙、应接不暇。

    安锦小小地叹一口气。

    [目的还没达成,我晚点再通知你。]

    [OK。]

    收起手机,安锦轻抿了一口红酒,腰背依旧挺直,但精神已然有些松散。

    她与曲山不相熟,今晚这场私人品酒会,幸有友人从中牵线搭桥,才拿到一张邀请函。

    在这个全新的社交圈子,安锦游刃有余。

    她长得美,性子大方,品酒专业,宴会方行一小会儿,便结识了不少人,如愿交换了一叠名片。

    这些人中不乏大酒商、收藏家、爱好者,更有一群逐渐接棒家族产业的世家子弟,在北淮市甚至是国内,他们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举办这场品酒会的曲山,更是北淮老牌世家之一曲家的人,十足的酒类爱好者、收藏者。与其结交的,不是名流贵族,就是在酒圈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安锦的酒庄要想打开北淮市这个市场,走曲山这条路有效也省力。

    眼下“这条路”正忙着,也不好贸然打搅。

    宴会厅内一众人西装革履、衣香鬓影,三三两两聚作一团,持杯叙旧畅谈。

    铺上浅色绸布的长桌,陈列着精致诱人的点心,辅以艳丽的花朵点缀。

    空气中酒香弥漫,格外醉人。

    安锦浅尝了几口点心垫肚子,脊背轻靠着沙发看手机。

    美人浅白的裙裾逶迤垂落,通身明媚秾艳、婀娜多姿。

    短短的时间内,倒是吸引了好几位男士过来搭讪。

    一见便是贪图颜色,妄想来场艳遇的。

    安锦眉心几不可见地轻蹙。

    她对这个圈子不熟,未免得罪人,只好礼貌地人都打发走,好在他们都还算绅士。

    但频繁被打扰的感觉实在不好,安锦正考虑要不要放弃这个清静之地。

    恰巧手机传来规律的震感,是爷爷来电。

    安锦遂拿起手包,起身到厅外安静的连廊接听。

    连廊蜿蜒,精心设计的现代风格,墙面错落挂着古董名画,绿植掩映成趣,地面铺陈柔软厚实的地毯。

    头顶灯光柔和,净洁的窗映出安锦模糊又柔和的面庞。

    “爷爷,怎么还没休息?”

    安锦一开口,声音先软糯了两分。

    “跟你通完话就休息,”安怀年缓慢沙哑的声线顺着听筒传来,“棠棠,听说你这两日在北淮市?”

    “嗯,过来参加一个品酒会。”安锦不欲让他忧思,含糊几句带过。

    爷孙俩的日常通话还算频繁,但大多数都是她按时拨给安怀年。

    这个时间点还找她,想来应是有事。

    果然,安怀年道:“正好,过几日你方爷爷大寿,你代我去走一趟。”

    方正明与安怀年是相识了大半辈子的知交,也是驰骋生意场的伙伴。

    前些年退下来后,小一辈将家业重心挪到北淮市,方正明就和老伴儿呆在东洲市养老,不愿意挪窝,子女也随他。

    安、方两家离得近,方正明闲时常来串门,喝茶下棋,好不快哉。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方正明身子骨也远没有以前硬朗,去年拗不过子女,老两口只得搬到北淮市居住。

    安怀年身体远不如方正明好,且仍在执掌安盛集团重大决策,今年老友的局,他赴不了。

    不是什么大事,多耽搁几天也无碍,安锦应下:“好。”

    但想起安怀年的身体,又有些窒闷。

    应是察觉出孙女低落的心绪,安怀年慈声安抚:“好了,爷爷这不是没什么事嘛。医生也说了,好好养着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

    “行了,过几天你见到方老头子,告诉他,我肯定比他活得久,让他走着瞧。”

    这句话倒是中气十足。

    “噗”,安锦被逗笑,软声回他:“知道了爷爷。”

    这两个老爷子,这把年纪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嘴上从不饶人。

    两人又互相嘱咐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在原地顿了会儿,安锦整理好心绪,下意识转身准备回宴会厅。

    不料转身刚踏出一步,就被撞得一歪。

    鞋跟细而高,重心迅速偏离,更要命的是,本就酸涩的脚腕又因接电话站了好一会儿,此时根本使不上一点力。

    即将跌落的瞬间,有一双手沉稳有力地握住她的肩,温热的触感在手掌皮肤间传递,疏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安锦只本能地拽住了手边的什么东西。

    两人贴得极近,从旁人视角看,她几乎被他半抱在怀中。

    眼见没有摔下去,安锦高悬的心脏回落,惊慌抬眸,随即被一双淡漠矜贵的眼攫取。

    她几乎要被这双眼蛊住。

    是个长得格外惹眼的男人,深邃的眉眼微冷,薄薄的眼皮开扇窄而深,鼻梁高挺,唇色薄红。

    安锦微愣后很快反应过来,稳住身形,有些尴尬地松开被自己拽皱的衣摆,撤开两步。

    对面的人也适时收回手,原地站定。深蓝色条纹双排扣西服挺括合身,通身清冷,如远山薄雾。

    仅仅是一眼,也能瞧出几分遥不可及的矜贵。

    仔细一看,后方还跟了个助理模样的男人。

    安锦心下微恼,怪自己莽撞大意,也怪这连廊过于厚实的地毯,纷杂的脚步落在其上,连一丝沉闷声都未发出。

    “谢谢……”她看了他一眼,像极了一只丧气的白天鹅,语气嗫喏,“抱歉。”

    然而他只是垂眸看了眼褶皱分明的衣摆,面上却毫无波澜,随即朝她礼貌颔首,带着助理抬步离开。

    心好像在咚咚狂跳。

    直到进了宴会厅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安锦才反应过来般抚了下心口。

    来这么迟,他是谁……

    可惜,她对北淮市的圈子实在是不了解。

    脚腕一阵细密的刺痛感唤回了安锦的思绪,刚刚又绊了下,好像又伤到了。

    试着活动脚腕,好在能走,没有太大问题。

    安锦在原地修整一番后,也很快进去了。

    不知为何,安锦明显感觉宴会厅内氛围更甚之前。

    下意识追逐刚刚的身影,不过灯光昏沉加之人影憧憧,并未瞧见。

    倒是很快让她发现,角落里独身一人的曲山。

    -

    “曲先生。”

    曲山闻言转身,才发现面前是一张美丽到算得上张扬的陌生面孔。

    浅白吊带长裙剪裁合宜,勾勒出姣好的身材,骨相绝佳,许是喝了些酒,脸颊染上淡淡的粉,雾眉朱唇,微卷的长发被别在耳后,低调又优雅的澳白耳饰和项链相得益彰。

    来人似是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先开口介绍:“我是安锦,程宁的朋友。”

    他与程宁见过几次,有些交情,前段时间程宁向他讨了一张邀请函,只说是有位喜欢喝酒的朋友,他倒是没什么犹豫就给了。

    虽是他办的私人品酒会,来的大差不差都是熟人,但既是朋友引荐,自不会拒绝。

    酒逢知己,也是美事。

    在曲山打量安锦的同时,安锦也得以近距离观察他。

    曲山估摸也就二十七八,身高腿长,一身西装矜雅端正,眉目间倒是散发一股悠闲随性,很是特别。

    像是个闲云野鹤、仅凭心意做事的人。

    “安小姐,幸会。”

    曲山颔首,又笑吟吟开口,“安小姐瑰姿玮态,不可胜赞。”

    猝不及防被一通夸,安锦浅笑:“曲先生过奖。”

    有侍应生托着托盘从旁边恭谨经过,两人皆随意取了一杯。

    安锦纤长的指捏住杯柄轻晃,酒液霎时间布满杯壁,挂杯滑落快、均匀细腻。

    动作间,浸出浓郁芳香。

    一同碰杯共饮。

    酒毕,曲山含笑问:“如何?”

    这酒质地丰富,黏性十足,更是有天鹅绒般的质感,令人回味。

    “1990年的柏图斯,曲先生大手笔。”

    柏图斯是英国前女王订婚、婚礼及加冕用酒,自此成为英国上流社会的宠儿。后又受到美国前总统的青睐,几乎一炮而红,成为波尔多酒王,更是直接带红了整个葡萄酒产区。

    柏图斯一年的产量仅在3万瓶左右,一般人能拿到手的数量更是少之又少,况且这场宴会,喝掉的可不仅是几瓶。

    一瓶好年份柏图斯的价格,是拉菲的数倍。

    1990年产出的柏图斯,可是获得了世界最具影响力的葡萄酒评论家——罗伯特·帕克的100满分。

    要知道,今晚其他名酒也不少,虽比不得柏图斯,却差不到哪里去。

    曲山的大手笔,可见一斑。

    曲山畅快一笑:“安小姐是行家。”

    随手端起一杯就能品出本体,他夸得真心实意,更甚于赞扬她的美貌。

    安锦勾了勾唇,这句称赞她自认当之无愧。

    聊起酒,两人如指诸掌,交谈甚欢。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缓步靠近。

    安锦和曲山都被分散了注意力。

    来人信步落座于安锦和曲山身侧藏于阴影里的沙发。

    即便看不清容貌,仅仅是一个简单长腿交叠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是冷峻矜雅、如圭如璋。

    隔的距离不算远,安锦仿佛又闻到了那阵疏冷的气息。

    是他……

    倒是曲山见了,饶有兴致地朝那人开口:“他们终于舍得放过你了?”

    他一来,曲山都没说上两句话,就见他被人团团围了。

    “嗯。”嗓音沉沉,没什么情绪。

    两人交谈间,安锦悄悄将身体重心往另一只脚转移,以减轻受伤脚腕的压力。

    动作间,脚腕传来的疼痛感更甚,料想应是有些肿了。

    哪知刚小幅度动了下,那道沉冷的嗓音又冷不丁响起。

    “站着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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