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怎么有种矛盾又诡异的可爱?

    直愣愣的文字带不了情绪。

    隔着屏幕,安锦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

    [黎哥哥在担心什么?]

    她叫他黎哥哥时,总是调侃居多。

    [或许]

    [是我未来的妻子]

    他轻描淡写,措辞却郑重。

    “妻子”两个字,让安锦双颊一秒爆红。

    那晚的羞赧姗姗来迟。

    这话没法儿接下去了,她早就在他的温柔里败下阵来。

    她那边好一阵没接话。

    试探点到为止,黎生白又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回到之前的。

    [去接你?]

    白色对话条中的几行字很短,安锦垂眼看了一眼,又看一眼,逐渐退烧的脸颊温度又开始攀升。

    生不起什么抵抗的心思,她最终应下来:[好]

    这边的男人终于沉舒出一口气。

    她与他的这场见面,又有什么旧可叙?想来时间不会耗费太久。

    黎生白拨出内线,唤来陆平。

    “提早一小时下班。”

    早在前两日,黎生白就将今晚原定与一众政要名流出席的艺术展推掉。

    艺术展么,不过是一种维系社交能力、体现艺术品味的手段。站在黎生白这个高度,去不去都相差不大。

    现在又要将下班时间往前推。

    这种一而再再而三打破原计划的情况,在以前几乎是没有出现过的。黎生白对待工作从来是郑重其事、一丝不苟,不,或许不应该称为工作,这是他漫长一生需要为之付出和坚守的事业。

    陆平自然点头称“是”。

    转身的瞬间又想,除了安小姐,没有别的原因了吧。

    “等等——”

    黎生白叫住他。

    陆平闻言,回身,静候他的下一句。

    他听见黎生白问:“你上次说……你女朋友前男友回来找她?”

    陆平眼底浮起疑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

    “是……”

    黎生白甚少探究下属的隐私,沉吟半晌,才道:“怎么哄的?”

    看,他多未雨绸缪。

    “啊?”陆平错愕。

    黎生白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怎么哄的。”

    陆平终于反应过来,见上司眉心折痕有加深的趋势,老老实实答:“带她去喜欢的餐厅,送她礼物,再甜言蜜语……地哄……”

    跟黎生白讲这些,他总觉得开口艰涩。

    怪怪的,很难说。

    陆平说得笼统又简单,毫无重点可言。

    黎生白压了压眉心:“不是说她还爱着前男友?”

    说起这个,陆平微窘:“她前男友确实回来找她了,说还爱……是她怪我总不陪她,骗我的……”

    得,白问。

    黎生白不耐挥挥手,让他出去。

    陆平稳了稳,没动。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试着打探:“安小姐也要跟您分手?”

    锐利的眼神沉沉落过来,陆平只觉自己被强悍的雄狮盯住,脊背一阵发凉。

    他抿住唇,抬手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随即不等黎生白吩咐,自觉出门。

    -

    于卓安的记忆向来很好,即便是酒后发生的。

    那日他浑浑噩噩给安锦打了电话,她的一字一句他听得清晰。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同意与他再见一面。

    他有好多话想说,也有好多旧想叙。

    他想孤注一掷挽回她。也想问一问,他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惹她厌弃,他都可以改。

    直到——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将他惊醒。

    他只是浅淡地对安锦说了那么一句,于卓安却从中听出了亲昵、温柔、体贴。

    安锦说,那是她的男朋友。

    是了,是他忘了,她已经有新的男朋友。

    于卓安自小与那群犬马声色的世家子弟格格不入,学的是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

    他自诩正直,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介入别人感情的小三,也像跳梁的小丑,只能理亏心虚地慌张挂断电话。

    可是,可是……

    贪念终究战胜了背德感。

    与她这一场约,他要赴。即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仅仅是见一面,也足够。

    见面地点是于卓安定的,选在北淮市一家特色酒吧——惊夜。

    在一条清静安谧的弄巷中,2层小洋楼,红砖白瓦、雕花栏杆,门前红砖上的柱头灯点亮喧嚣夜色,灯光微黄,浪漫温馨,门柱上铜制门牌上醒目地印着——「明义巷88」。

    不爱酒的人找不到这里,身份不够也进不来这里。

    于卓安是寻了北淮市好友,才知道这里。

    他们如今的关系,在餐厅见面太过正式,随意寻个咖啡厅又太粗陋。

    选在氛围感和格调十足的酒吧,既是投其所好,又寄希望或许在昏昧的光线中,他的窘迫不至于太显眼。

    惊夜氛围不似酒吧喧闹,来这里的人都图个清静,只驻唱温柔的歌声轻拭过耳边。

    时间还早,前置吧台只寥寥几人,摇酒壶、量酒器、玻璃器皿等整齐陈列,仅仅是看着,也赏心悦目。数不清的酒款、杯具布展在调酒师身后,葡萄酒、啤酒、鸡尾酒基酒……绚丽多彩,马提尼杯、高球杯、柯林杯……千姿百态。

    吧台侧面正对着的暗影处沙发上,一位清隽挺拔的男人松散地坐着。桌面干净异常,只放了一只用以盛白开水的寻常玻璃杯。

    他一身清冷,面容深刻,情绪却寡淡,轻微走神,叫人看不出喜怒来。

    英俊男人独身一人在酒吧,却只点一杯白开水。

    这是什么道理?

    等人?还是故作深沉把妹?

    但他外在条件实在优越,一身气质也不凡,周遭好几位异性蠢蠢欲动。

    旁边那桌是三位打扮靓丽时尚的女士,开了价位不低的红酒喝着。

    其中一位隔着昏昧的光线打量他许久,在同桌的鼓动下正打算前去搭讪。哪知刚站起身,一道高挑明媚的身影携着香风而来,在男人桌前落座,背对着她们。

    她只好讪讪坐下,跟同桌人私语几句,而后用力支着耳朵打探隔壁的情形。

    若是女朋友,那便算了,若不是女朋友,她就还有机会。

    若说不是女朋友,实在勉强。

    白义清楚地瞧见,刚才还面色寡淡的男人,在见到那女人的一瞬间,一身清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她专注,笑得那样好看。

    驻唱的歌声在室内如水般铺陈开来,本是轻柔悦耳的,但此刻,它坚定地阻挠白义的听觉。

    本就隔着一小段距离,此刻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好借着上厕所,从两人身边从容路过。

    离得越近,男人镌刻的容颜越俘获人心。

    白义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清朗舒适,像一把昂贵的琴。

    他道:“听闻撷华获得了好成绩,恭喜你,棠棠。”

    撷华?

    白义只听了这一耳朵,抓住这两个字眼。

    原以为氛围会尴尬,可他如此贴心,选在了放松身心的地方,又提起撷华,安锦弯了下眼地向他道谢。

    他来时就点好的红酒被放到冰桶中呈上来,侍应生为两人侍酒后又退下。

    于卓安与她碰杯:“最近还好吗?”

    “一切都好。”

    于卓安迟疑问:“他……知道吗?”

    “什么?”安锦抬眸看他。

    “你来见我。”

    “嗯。”

    于卓安浅浅扯唇。

    心间的酸涩漫溢,他几乎要笑不出来。

    过道有人经过,被顶灯投下的暗影在两人身上先后擦过。

    他笑得实在不好看,安锦的歉疚上涌:“卓安,别这样……”

    两人相顾无言,彼此沉默喝酒。

    直到驻唱的歌声逐渐止住,耳边响起一阵空泛的白噪音。

    于卓安也想风度翩翩地与她寒暄、畅聊往事,再云淡风轻地释怀,跟她道别。

    可是他做不到。

    稍显安静的环境里,他低声:“棠棠,能不能告诉我,我之前……是哪里做得不好?”

    “不,你没有做得不好。”安锦看着他,坚定道。

    “做得不好的是我,于卓安,是我不好……”

    他哪里肯相信,自嘲地笑:“如果不是我不好,那怎么会与你在一起第三天就被丢掉。”

    “你明明……你明明一开始那样喜欢我。”

    安锦话到喉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告诉他,她生病了,这一切不受自己控制。

    可那样的话,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一场捉弄人心的闹剧?

    她对他,一开始确实从心。但归根究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不语,于卓安自顾自问,声音发紧:“后来那两个,也被你丢掉了,我们……于你而言,都是一样的吗?他们都说你多情、薄情,惯爱玩弄人心,棠棠,你是吗?是玩弄我们的吗?”

    于卓安字字紧逼,都让安锦喉间紧得无法张口,只记得摇头。

    “但是我还是爱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告诉我,我们真的……就只是这样了吗?”他明明没有醉,眼尾却染红,眸中氲出一片薄光。

    不等她答,于卓安又颤着声讪笑:“抱歉,是我奢求。你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你已经不要我了……”

    他破碎得令人伤痛,安锦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她需要告诉他,他也需要知道理由。

    只是……该如何措辞?

    这边沉浸在一片低落的氛围中,并未发现,身后隐蔽处安静举了许久的摄像头终于缓缓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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