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什么?”安锦脸上少见的迷茫。

    “你是我的女朋友,”他牵住她的手,昏黄的灯光映亮侧脸,也落进那双带着窗外潮湿雨意的眸中,像是有化不开的温柔,“如果你愿意,我即刻让集团着手拟公告。”

    安锦被他的三言两语吓到,指尖无意识收紧。

    让集团拟公告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作为黎氏集团首席执行官兼股东、黎家继承人,黎生白的婚姻状况一直以来备受外界关注。一旦有所变动,将会直接与黎氏集团股价挂钩,按规定需及时履行信息披露义务。更何况黎家与安家联姻,强强联合,可想而知将会引起多大的海啸。

    黎氏集团若此时发布公告,是正告社会各界,安锦是东洲市安家唯一继承人、黎生白未婚妻、未来的黎家长媳。网络上那些谣言,将会被强力遏制、震慑和清洗。

    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摆在安锦面前。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答一声“要”,那么眼前的男人会立刻办到。

    但这份公告的分量实在太重。

    “叔叔和娴姨会……”

    “他们会同意。”他斩钉截铁打断她,根本没有犹豫。

    他太笃定,像是在安锦心上稳稳托了一把。

    “可爷爷还不知道。”

    “爷爷知道。”

    她懵了,“什么时候?”

    虽然很早前黎氏集团员工就传她是他未婚妻,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订婚,双方家长也还未见过面。

    她呆住的模样实在可爱,黎生白轻笑一声,抬手拨顺她缠在下颌的发丝,“来之前,爷爷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

    不等她反应,他又道:“爷爷说按你的意愿,一切他都支持。”

    发丝划过皮肤,发出轻微痒意。安锦下意识用没被他牵住的手剐蹭那块皮肤,又从被子里翻出手机,检查一番后有些诧异:“爷爷怎么……只给你打了电话?”

    “嗯,爷爷担心你不好。”

    就这一句,安锦固守整晚的防线几乎要崩断。本因刺痛而泛红的眼眶,此时情绪上来更是红得彻底。

    因为担心她不好,作息一向稳定的爷爷这么晚还为这些琐碎之事操心。

    因为担心她不好,他甚至不想在此时此刻惊扰她。

    因为担心她不好,他无条件支持她的一切决定。

    ……

    是爷爷,给了她不输任何人的爱。

    是安家,给了她充足的人生底气。

    泪滴接连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砸在沉寂幽黑的手机屏幕上,安锦视线模糊不清地拨出电话。

    电话没响两声,值夜的佣人接了,后又被转交到管家平叔手上。

    平叔恭谨的问安声传来。

    安锦问得很急,声音却很轻:“平叔,爷爷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她的鼻音隔着电话也异常清晰,平叔瞬间心疼得不行,“小姐别担心,老爷没事,刚刚已经睡下了。”

    “爷爷生气了吗?”

    作为管家,这事是先报到平叔这里的,前因后果他完全知情。

    “一开始听了消息怒不可遏,也担心您,但和黎先生通完电话后平复不少,小最也连夜过来陪着宽他的心,睡前医生检查过,瞧着已经无碍了。”

    安怀年心脏不太好,需好生将养着。今天的事冲击力不小,安锦得知他知晓后,心就悬起来了。

    “爷爷没事就好,”安锦吐出一口郁气,又问,“最哥呢?”

    “去客房休息了。”

    平叔最后忍不住关怀:“小姐您也保重身体,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脸颊传来羽毛般柔软的触感。

    宽大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修长的拇指抵住下眼睑,轻柔地为她拭去残留在眼睫上的晶莹泪珠。

    男人俊美无铸的容颜落进安锦眼底翻滚的浪中,浪花顺着心脉卷到了心脏最深处。她再也忍不住,迫不及待扑到他怀里。

    黎生白还半跪在她跟前,猝不及防受力,重心不稳向后一仰,却凭借身体极好的核心力量,将她稳稳拥入怀中。

    床尾铺陈了厚实柔软的地毯,两人齐齐就着半跪的姿势紧紧相拥,像是紧紧绞缠的两株附生植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谢谢你,黎哥哥。”安锦在他耳畔轻柔开口。

    男人没答,却将她拥得更紧。

    终有一日,她和他,将不再是需要道谢的关系。

    而这一日,他恨不得就是现在。

    担心她跪太久腿难受,黎生白唇瓣压在她的耳廓,问:“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儿?”

    这一通折腾下来,看似过了很久,其实也才不到3点。

    夜晚,还很长。

    短短时间内情绪的大起大落,安锦压根没有困意,但他一开口,莫名就让她乖巧顺从。

    她点点头,未来得及反应间,忽然被打横抱起,惊呼被咽进喉头,安锦只得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身体落入柔软的床,他妥帖地为她盖好,连被角也在胸前掖得严实。

    虽是盛夏时节,庄园内却是二十四小时开着充足的冷气,一点不会热。

    安锦仿若下过雨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动作。

    在外呼风唤雨、抬手落手间几十亿上百亿的男人,此刻做起家长里短的事来,却散发出一种别样的性感。

    黎生白做完一切,刚转过身,手臂就被拽住。

    他回身看她。

    乖乖躺在床上的人不言不语,拿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瞅他,昳丽的面容在灯光下像一块散发莹润光泽的黄玉。

    她的依恋太明显,他的身体快过思维,心底霎时软得不像话。

    他失笑,俯身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柔声轻哄:“我出去一下,就两分钟。”

    说两分钟,实际两分钟都不到,他便折返。

    安锦伸长手臂够他的手:“去做了什么?”

    黎生白贴近床边,自觉地将手递给她。

    “让钟栗回房间休息了,小姑娘很担心你,一直在外等着。”

    黎生白不提,她都快忘记还有钟栗。刚才混乱的场景,安锦根本无暇顾及她。

    这会儿想起来,安锦不无担忧:“她肯定吓坏了。”

    “你呢?”

    刚开始的无措和恐慌已经过去,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如果我说我也是呢?”

    很孩子气的话,黎生白勾勾唇:“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睡?”

    羽睫扑簌,安锦自觉往旁边让出一个可供成年人躺下的位置。

    无声的邀请。

    这儿没有男士睡衣,黎生白来之前已经洗过澡,于是和衣躺下。

    他侧躺着,臂膀舒展后收拢,强势有力地将旁边的人纳入怀中。

    安锦纤瘦高挑,此时竟密不透风地被他罩在怀里。两人就像两块合欢玉玦,完全的契合。

    安锦枕在他臂弯,面颊贴着结实的胸膛,耳边就是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和她自己的心跳同频共振,像一场奇异的共鸣。

    唇瓣上落下一吻,温热濡湿,浅浅的摩挲,并不深入,像是在抚慰她受惊的心灵。

    只是吻着吻着,就有些变了味道。

    屋外的潮湿弥漫到了屋内,空气中都是热意。

    真丝睡裙薄得像片一撕就碎的纸张,柔软地贴在安锦身上,也贴在男人灼热的手背。

    直到胸前的触感逐渐清晰,不知哪一瞬,安锦突然惊觉——

    她一整晚,都没穿内衣……

    要命!

    她!完完全全忘记了这件事!

    脑子里在无声尖叫,唇上自然回应得就不那么热切。

    察觉到她不专心,黎生白移开了唇,垂着眸看她。

    视线对上,男人眼尾绯红,双眸迷离,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沉沦。

    嗓音也染上了清晰的哑意:“怎么了?”

    安锦看着他忽然就失语。

    好吧,她承认,现在的黎生白比做起家长里短的事时,还要性感一万倍。

    她忽然就没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是……先不说,嗯?再等等好不好?”

    黎生白凭借出众的理解能力,听懂了她的意思。

    ——先不发布公告,不公开。

    再次亲了亲那双已经泛红的唇,黎生白问:“是不是还没做好准备?”

    说没有失落是假的。

    他不是圣人,他卑劣地希望借此机会将一切定下来,黎安联姻,让她名正言顺成为他的妻子、站在他身边的人。即便现在还不是正式结婚,但能将两人牢牢绑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打消外界的觊觎,也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但她既不愿,他尊重她。

    大不了,再耗费一些时间。这么久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么点吗?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安锦缩在他怀里,点点头。

    其一,她确实还没做好准备。

    黎生白很好,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恋人身份她可以游刃有余、可以随时喊停,一旦上升到两家联姻,以后必定走向婚姻。婚姻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这是她自小从父母那里亲眼所见的事实。

    其二,比赛还没有结束。若此时公布她是黎生白的女朋友和联姻对象,那么对手会怎么想?大众会怎么想?

    这层身份有太多令人遐想的空间。他们会罔顾黎氏集团公正事实,认为她辛苦获得的成绩,不是靠产品本身,全是凭借于她的身份。她能想象到决赛时,所有人背地里看她的眼神,嘲弄、讥讽。

    这场比赛,会成为大众口中的笑话和谈资。

    其三,联姻一旦公布,如今还附着在她身上的舆论之火,很可能会烧到黎氏集团身上。公司品牌口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将或多或少引导其未来走向,若是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受损,只会是得不偿失。

    黎家帮助了她太多,也对她太好,她不能、至少是此事未解决前让他们为她作出牺牲。

    综合各方面考虑,此时不公布,才是最好的选择。

    “睡吧,很晚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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