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都没看到公子丰,阿蘋颇有些无聊。

    自己之所以会来到宗宫,不就是为了照顾公子么?如今公子不在,自己能够做什么呢?连以前由两人顺带照顾的伯姬蘩,也因为父亲回来,不如以前来得那么勤了。

    阿蘋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似乎失去了生活的重心。

    她想向季任夫人找些事情去做,例如照顾怀有三个多月身孕的孟姜,毕竟她出身于閟宫,粗通医术,也懂得如何护理怀孕的妇人。可转念一想,如果在孟姜那里待久了,公子突然从辟雍回来怎么办?

    孟姜那里,即使自己不去,也会有閟宫、宗宫的其他人照顾着;而公子身边,目前可只有她这么一位随身侍女。

    再次整理了一遍公子丰的住室,阿蘋来到东院东厢房,准备去季任夫人处侍奉。

    还未进到房间,阿蘋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笑声,有季任夫人的,也有仲姜的,还有其他的侍女。而她一进房门,季任夫人立刻招手示意她过去。

    “阿蘋快来,正好有事情找你……嗯,先来看看,你主人又写了什么乐诗。”季任夫人笑着递给她两支竹简。

    阿蘋识得文字,不仅有金文,还有一些彖文,无论是之前的主人贞眉,还是现在的主人公子丰,都很乐意教她。这让她在宗宫诸侍女里颇为特殊,能帮季任夫人承担一些较关键的事务,也令不少侍女羡慕不已。

    阿蘋还一直记得,公子丰的第一首乐诗《采蘋》,本是写了送给她的。

    如今看到公丰的新诗,她立刻打起精神,认真的读了又读,却又怕让季任夫人等得久了,只能双手捧着竹简,有些不舍的还了回去。

    “阿蘋,这乐诗写得怎么样?”季任夫人笑着问道。

    “禀夫人,阿蘋觉得,公子写得很好啊!”阿蘋连忙回答。

    她是真的觉得很好,虽然只有一段,但辞句却非常的优美,也非常的顺口,意思也好明白,阿蘋觉得比之前那些“南有嘉鱼”还更好些。

    “就知道白问你了,”季任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这可是射乐,子丰居然写这些……哎,说了你也不明白。”

    自从公子丰病愈之后,不仅更加知礼懂事了,而且做下好些颇有意思的事情,让她也多了些可资品味的乐趣。只可惜在这后寝,能够理解到的人却非常有限,有时候侍女们虽然也跟着欢笑,其实什么都不懂,只是在附和主人。

    季任夫人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摆手斥退众侍女:“都去忙吧。去‘执懿筐’、去‘求柔桑’……仲姜你代我安排。”

    仲姜领命,率诸侍女离开了房间。阿蘋也想跟过去帮忙,却被季任夫人叫住:“阿蘋留下,你的事情没说完。”

    阿蘋连忙转回来,躬身应道:“夫人请吩咐。”

    “倒没什么吩咐。是你父亲来京邑了,住在太史宅中,你可前去探望。”季任夫人说道。

    父亲来了?阿蘋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父亲了,心里颇为想念,却因职司在身,不方便擅自回去。而父亲居然会来京邑,这着实令人惊讶。() ()

    但既然从夫人这么说,那肯定没错。

    于是她连忙拜谢道:“阿蘋这就去,谢谢夫人!”

    “嗯,去吧。”季任夫人挥手说道。

    这件事情,是前一会世子昌来送子丰的诗简时,顺便说到的。

    也只有世子昌会这么细心,听到太史汇报说,邑内膂族族长有事来见,然后想到那是子丰身边侍女的父亲,向自己提议让她去见一面。

    阿蘋自不会知道这其中的情由,只是满心欢喜的回房换了衣服,带着季任夫人赏赐她的两朋贝币,出宗宫往太史宅而去。

    她以前是贞眉的侍女,对太史宅非常熟悉,诸侍诸隶都认识。门口的阍人看到是她,也很快代为禀报家宰,让她入宅去见父亲了。

    阿蘋的父亲名为吕坷。他们膂族之人,虽然单独立国了,但依然以大宗的“吕”为氏。

    父女相见,自有一番寒暄。

    阿蘋把贝币递给父亲,说是自己收到的赏赐,让父亲拿去补贴家用;吕坷则感叹说,得知女儿在宗宫,还正想着怎么去见见,没想到邦君夫人就让她过来了,真的是一位仁慈至极的贵人。

    其实是从夫人,不是邦君夫人,阿蘋想。不过她没有去纠正父亲的错漏,很关心问道:“父亲来京邑,是族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可以这么说,”吕坷犹豫了一下,想着女儿既然在宗宫服事,似乎没必要瞒着,于是继续说道,“留在国中的族人说,密须和义渠戎,正准备联姻,很可能对咱们膂方不利。尤其是迁到豳地的那些族人,担心这两国的侵占,想举族迁来周邦。”

    “有族人迁到豳地了?”阿蘋大为惊讶,“那是周邦的旧土啊!”

    虽然不明白那些邦国大事,例如什么联姻、不利之类,但跟着贞眉、公子丰这么久,阿蘋也并非一无所知。

    至少这一桩她就很清楚:各邦国如果迁往他处,原先的旧土,是自家先君、先辈的陵墓所在,肯定不乐意他国、他族进入。

    “族人那么做,确实不应该。”吕坷认同道。

    然而,作为小族族长,他深知持家不易,却也能部分理解那些族人的心思:“十一二年前的时候,义渠戎侵入豳地,被周邦率军打败,连君主都被活捉了。然后义渠戎再不敢往南走,有些族人大概觉得豳地已经安全,自家以前又是周人的盟友,情分尚在,就对那边的肥沃熟地起了念头……”

    “他们做了这样的事,现在怕了,就托你来带话,想迁到周邦来?”阿蘋摇了摇头,“我见过邦君,也见过世子,他们有时候很和蔼,但更多时候是很有威严的……父亲,你也真是,就不怕邦君生气啊?”

    “我只是带个话给邑君,邦君我哪见得着。”吕坷搓了搓手。他口中的邑君,即为眉邑之封君、太史伯单父。作为眉邑辖下宗族,他有事肯定是找自家这位封君的。

    而且,被女儿这么教训,他其实不太乐意,可女儿是周邦宗宫的人,这让他的态度不得不软化下来,以至于有些委屈:“怎么说也是族人,好言托我带话,我难道还能推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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