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侍女来到房间内室,季姞缡试着吩咐道:“你先出去,唤我侍女过来。”

    “她也要沐浴,小婢已经让人带她去了,还送了套衣服给她,”这侍女似乎颇有地位,没有一般侍女那小心翼翼的姿态,甚至还敢笑着和她相谈,“贵女是密伯的幼女吗?阿蘋以前听说过贵女。”

    季姞缡颇感诧异,以至于都忘了和她计较:“你听说过我?”

    “是的,”侍女点了点头,“阿蘋是膂族人,十岁前都在膂方。”

    膂方如今是密须的附庸,居于黑水、涧沟上游的几处山谷之间,和密须相去不远。想到这里,季姞缡的思乡情绪更加浓厚,哪怕只离开了这七来天。

    她怅然叹了口气:“你一个膂族人,怎么来了周邦,成了周邦主母的侍女?”

    “我们膂族小宗,后来追着周邦迁过来了啊,”侍女回答道,“而且阿蘋不是夫人的侍女,是跟着服侍公子的。”

    季姞缡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哪位公子?”

    “公子丰……”

    果然!季姞缡脸色一沉,指着内室门外喝道:“出去!”

    侍女张了张嘴,似乎想分辩什么,但最后只说道:“小婢去取热水,贵女请稍待。”

    季姞缡恨恨的放下门帘,坐在一张文席上生着闷气。

    季丰那竖子,不用说,怎么想都是可恶;

    侍女的态度也不够恭敬,不仅没有自称“小婢”,还以“贵女”称呼自己。这个上对下的称呼,周人主母也就罢了,她如何也跟着这么相称?

    还有那位看似殷勤和蔼的周人主母,必是那竖子的母亲罢?居然让那竖子的侍女来服侍自己沐浴,这意图,是不是太明显了些?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请示:“公子,小婢进来了?”

    季姞缡刚想呵斥回去,忽然发现,这似乎是自家侍女的声音啊。

    “阿妙?”她试探着问道。

    “正是小婢!”阿妙打起帘子,捧着一瓮水进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色一片红晕,身上衣服也换了,显然是才刚沐浴过,而且非常匆忙。

    在她身后,是季丰的那名侍女,同样捧着一瓮水,却以叠起的粗巾垫着,显然这水是滚烫的。

    可能是觉得季姞缡不喜欢她,侍女没有说什么,放下水瓮后就主动退了出去。

    倒是有几分眼色……季姞缡对她的印象好转了一些。

    阿妙把水倒进浴桶,以手相试,调配到适合的水温,向季姞缡说道:“公子且先沐浴,小婢与阿蘋再去取水来。”

    “阿蘋?那名侍女?”季姞缡哼了一声,“你熟悉得挺快啊!连名字都知道了。”

    “阿蘋很好的。送了衣服给小婢,让人带小婢去沐浴,刚才也是她说公子传唤,让小婢快点过来,还主动提出帮着取热水呐。”阿妙认真的回答道。

    “这是季丰的侍女,你可知道?季丰的!”季姞缡重重的提醒她。

    “公子丰也很好啊!”侍女阿妙辩解道,“一路上那么和蔼,饮食起居,都以公子为先。”() ()

    “他没拿弓箭射你,还放了你长兄,自然说他和蔼,”季姞缡皱起眉头,挥手示意侍女退下,“你有空替那竖子分辩,不如再去取水来。”

    “唯,”侍女阿妙应着,抱起一只水瓮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提醒道,“公子,我们已经在周邦了,能不能回去都难说。除了公子丰尚算熟悉,在这还能依靠谁呢?”

    季姞缡闻言一怔。这侍女在密须时,向来没什么主意,如今远离故土,不仅能考虑这么多,还来劝谏于自己,倒是难得。

    她并不担心回不了密须,周人不会在这上面为难自己。

    可是,回去了又能如何?邦中为自己议婚的对象,是义渠长公子和季丰那竖子。如今义渠长公子已亡,自己除了季丰,还能嫁给谁?自家长兄,可还被周人扣留着,不达成联姻能轻易放他?

    季姞缡叹了口气,褪去衣裳,举步迈进浴桶,任由热水没到自己洁白如玉的腿间。

    ……,……

    告祭宗庙,解散扈从,上缴符节,又向邦君、执政详细叙述了一路的经历,应付完他们的诸多疑问,季丰颇有些疲累的意思。

    其实本不用这么急迫,往常聘使回邦,至上缴符节后就可休息了,汇报之事大可于次日甚至第三日进行。

    可是,周邦已经许久没有和密须通好,很多情况都已经不甚清楚,在邦君、执政原先的预料之外;他这一趟做下的事情又太多,大部分都超乎邦君、执政的期许,这让他们迫切的需要了解其中的一切。

    甚至连次兄仲宁,从行人仲干、家宰觯口中了解到他们这些天的经历,也在宗宫前拉着他,想要了解他击溃密旅三倍兵力的前后谋划、战事详情,幸好被一旁的叔襄劝住。

    “子丰还没去拜见母亲呢。”他提醒仲宁道。

    “倒也是,”仲宁这才放开季丰,还不忘嘱咐道,“明日……嗯,今日夕食之后,子丰一定要来找为兄,为兄在卿事寮等你。”

    “我一定赴约。”季丰笑着应下。

    这次出使,多亏了这位次兄派出的仲干和家宰觯,也多亏了他额外提供的辎重。

    虽然之前他长期在外出征,相互之间不太熟络,但经过这件事,两人的关系也亲近了很多。

    看着仲宁离去,季丰正想谢三兄叔襄解围,这位三兄却笑着说道:“为兄也有事情找你,明日朝食之后,记得来太史寮。”

    “一定,一定。”季丰连连应道,这可是宗宫最能拿捏他的人。

    “立下这番大功,并未恃功而骄,甚善,”看他这态度,三兄叔襄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不快去见过从母?你出使之后,她可没少埋怨父亲,到你派斥骑回来,又一直念叨着伱。”

    “唯,我这就去拜见。”季丰答应着,和三兄叔襄作别,往后寝方向而去。

    如三兄叔襄所言,那位从母既然念叨了这么久,问题肯定很多,他得努力打起精神,好好应付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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