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风过林啸。
陈郁耳力聪达，几乎是在身侧山林震动的下一刻，便捕捉到了那道异响。
她轻轻侧头，勉力用余光扫去。
只见在林木掩映之下，竟又蹿出了数十个黑影。
陈郁呼吸一滞，暗道不妙。
“哈！”那挟持唐芸之人见状，仰头朝天，震声一笑，“军师快快前来助我！”
山林震动，鸟雀惊飞。
一阵稍显杂乱的脚步声过后，陈郁眯起了眼，只见一白衣文士在众人的拥簇下，缓步而来。
待人走近后，她方能看清楚，此人生的一副雌雄莫辨的昳丽容色，虽面色苍白，身形纤弱，但行动间自有一派风流意韵。
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和这群只知晓蛮力的粗俗山匪压根不是一路人。
白衣文士拨开挡在他身前的人影，上前向那中年男人俯身拱手：“王兄，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军师来的正是时候。”说着，他就扯着唐芸的脖子，将人扭到白衣文士面前，另一边还用下巴点着站在不远处的陈郁，“军师你瞧，这两人已经被我拿下了，只不过好说歹说都不肯就范。”
“依我看啊。”他将横在唐芸脖颈上的刀又往深处推了几分。
霎时间，鲜血直流。
唐芸半睁着眼，只觉得脑中残存的意识都在一点点地流逝，消散。
而后，她听见那人在她耳边说道：“还不如就此割下脑袋，让人带着通缉令去县衙那换笔钱财过来，至于这身体吗……细皮嫩肉的，想来滋味也好得很，能让底下的兄弟们好好饱餐一顿了。”
“不可。”白衣文士摇头，语气强硬地打断了对方的念头，只是下一刻，他骤然扶着胸口，蹙起了眉，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
中年男子顿时慌了神，急忙劝道：“哎哎，军师你莫要动气，将身子气坏了可就不值当了！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半晌后，白衣文士直起了身，看向仍旧持着刀，不敢有半分松懈的陈郁，道：“那就由我来劝劝这位姑娘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样无视了众人的劝阻，手无寸铁地走到了陈郁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位姑娘，可否听某一言？”
陈郁没有回话，一双漆黑透亮的招子死死盯着来人。
白衣文士大袖一挥，指向身后众人，直言道：“我等并无恶意，今日设局拦下你们也并非就是想将你们交由官府处置，而是想和二位达成个交易。”
“交易？”陈郁挑眉。
“不错。”白衣文士颔首，“我见你二人是因劫了古关富户的仓库才被通缉的，不论是出于何种缘由，至少说明了一点。那便是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这便是我们得以进行交易的根基了。”
“根基？”
陈郁的视线越过对方的肩头，看向好似已经逐渐失去挣扎力气的唐芸，厉声道：“把她放了。”
“这是自然。”
白衣文士眼中呈着笑意，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向后挥了挥手。
那已经被血染红了的刀刃从唐芸脖颈处移开，失去了钳制的唐芸捂着脖间的伤口，跌坐在地。
“如此，诚意可足够了？”白衣文士见陈郁神情间似有所松动，便又往前挪了半步，用着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着，“姑娘莫要太过慌张，我那王兄只是看着凶恶了些，但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你瞧，我曾经也是被他掳来的，却依旧凭着真本事被其奉为座上宾。”
“以姑娘的手段，再由我作保，等我们联合从武留县县衙将你二人的通缉赏银拿回来后，必无人敢轻视你。”
一道道带着诱哄之意的话语从陈郁耳边滑过，皆没能入她心肺。
她只是垂眸，看着身前那竟比她还矮了半头的白衣文士，视线下意识地从他那被层层叠叠的衣领遮掩住的脖颈处扫过。
片刻后，一抹在这夏日仍旧沁凉透骨的寒意附上了她握刀的手背。
二人对视，对方的笑意直达眼底，眼角眉梢柔和地不像话。
“嚓啪。”
长刃滑落在地。
——
陆子梧一行人自进入武留县起，就把车队中所有象征着通天教的标志或是收起，或是遮挡住了，就连身后货车中押运的粮食和药草都做上了些许伪装。
毕竟，系统已经有所提示，陆子梧也不敢托大。
虽说她们这一行一百八十多个人，大多数都能提起刀临时充做兵力，但陆子梧并不想在还未了解古关具体态势的情况之下太过惹人注目，以免遭受一些无妄之灾。
一行人在一处临近水源，又稍显平缓的空地上暂时歇息了下来。
只等那带着古关太守廖憬亲自交付的信物，先行一步去前方探路的虚文德传信归来。
日挂中天。
虽已是夏末，又处北地，这天气还不至于让人燥热地心烦，但古关的风沙陆子梧是早有领会。
此时她正抱着个水囊，躲在树后犯困。
可这般惬意的时光没能过上太久，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睡意。
“可是文德兄回来了？”陆子梧侧首问向还在替她扇风的陆自遥。
陆自遥闻言，朝后看了一眼，恰好对上翻身下马的虚文德。
于是他回身点头，替睡得有些乱七八糟的妹妹重新整理了一番衣饰发饰。
“女公子，属下将消息带回来了。”虚文德阔步而来，抱拳跪坐在陆子梧身前回话。
“那武留县令怎么说的？”陆子梧问道。
虚文德低着头，似有些底气不足，他回道：“那县令虽认下了二公子的信物，也同意为我等行个方便，于前方暂歇，但属下看他的模样，好似并未有让我等在武留县放粮救济的打算。他还说……”
“还说什么？”
虚文德的头更低了，他低声道：“他说若是女公子肯将救济粮都交出来，那他们自会分发给灾民，也会记下通天教的这份情谊的。”
“呵。”听到这儿，陆子梧不禁扶额失笑，“他当我等是什么可以被随意哄骗的三岁小孩吗？竟说出这种话来敷衍人？”
她摇着头，举目朝着更偏北的方向看去，幽幽道：“看来廖憬这日子过得，要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啊，连属地的县令都不买他的账……”
虚文德稍稍倾身，凑上前去，问道：“那依女公子的意思，我等是径直离开，尽早去往古关城，与二公子汇合？还是于前方暂且修整一夜？”
陆子梧撇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系统面板，开口反问：“我让你前去探路之余，观察武留县县衙的布防守卫规模，可有结论了？”
“回女公子的话，据属下观察，单就县衙一处守卫还算完善，看上去与寻常边地县城无异。但待我随那县令进了内院，持刀披甲的侍卫陡然多出了一半，人员稠密地有些异常。”
“中途我还找了借口外出查看了一圈，县衙里有不少被人为损毁后，还没能修复过来的痕迹，疑似遭了贼难。”
“那索性就再等等吧。”陆子梧扬眉一笑，“赶路日久，让大家先去前方的驿馆修整一番。眼下既已到了古关，也就不用急这一时半刻的了。再等上一等，说不定就有转机了呢？”
“是。”虚文德没有任何异议，点头起身，“我这就去通知诸位动身。”
陆子梧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走远了，才问向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陆自遥：“哥哥，他称自己是廖氏家丁，但言行间却对我格外顺从，但就廖憬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不足以让人做到这一点吧。”
“所以你猜他是否与魏氏有些渊源？”陆自遥补全了妹妹的言外之意，见她含笑点头，便凝神细细在回忆中搜寻起来。
最终，陆自遥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按理来说，他这幅异族相貌无论在哪，应当都是藏不住的，只不过在我印象里，倒是从未在洛都城与魏氏见过此人。”
“但是早些年宣朝与异族关系格外紧张。尤其是祖父方从前线被召回都城卸任，只留连将军一人戍守边关时，那上任异族首领乌纳罕便自觉能率兵突破防线，多次挑衅宣朝，惹得帝王不悦，朝野上下也颇为紧张。”
“这种情况也只在乌纳罕被连将军百里奔袭，深入腹地，斩于马下后，才稍有缓解。”
“是以，他就算是那时已然到了洛都城，只怕也会在容貌上稍有遮掩，从而去避免一些无妄之灾。无人曾见过他，也是情理之中。”
陆子梧撑着下巴若有所思，蓦然她抬头看向陆自遥，问到：“我看廖憬比哥哥小上两岁，他那仍在洛都城官至九卿的兄长倒是与哥哥同龄。”
“倘若……”陆子梧抿唇一笑，掩去了眸中的暗光，装作是无聊时的闲谈发问，“倘若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哥哥现在至少也应当是个将军吧？”
陆自遥听了这番比较也没恼，只是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摇头笑道：“那些没根据的事就不要去想了，我如今已经是陆自遥了。我在这世间只有这一重身份，那就是你的哥哥，你的血脉至亲。”
“你我兄妹二人互相扶持，虽比不上廖氏那等富贵，但摆脱了家族的束缚后，这其间的自在，只怕廖悬与廖憬羡慕还来不及呢。”
陈郁耳力聪达，几乎是在身侧山林震动的下一刻，便捕捉到了那道异响。
她轻轻侧头，勉力用余光扫去。
只见在林木掩映之下，竟又蹿出了数十个黑影。
陈郁呼吸一滞，暗道不妙。
“哈！”那挟持唐芸之人见状，仰头朝天，震声一笑，“军师快快前来助我！”
山林震动，鸟雀惊飞。
一阵稍显杂乱的脚步声过后，陈郁眯起了眼，只见一白衣文士在众人的拥簇下，缓步而来。
待人走近后，她方能看清楚，此人生的一副雌雄莫辨的昳丽容色，虽面色苍白，身形纤弱，但行动间自有一派风流意韵。
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和这群只知晓蛮力的粗俗山匪压根不是一路人。
白衣文士拨开挡在他身前的人影，上前向那中年男人俯身拱手：“王兄，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军师来的正是时候。”说着，他就扯着唐芸的脖子，将人扭到白衣文士面前，另一边还用下巴点着站在不远处的陈郁，“军师你瞧，这两人已经被我拿下了，只不过好说歹说都不肯就范。”
“依我看啊。”他将横在唐芸脖颈上的刀又往深处推了几分。
霎时间，鲜血直流。
唐芸半睁着眼，只觉得脑中残存的意识都在一点点地流逝，消散。
而后，她听见那人在她耳边说道：“还不如就此割下脑袋，让人带着通缉令去县衙那换笔钱财过来，至于这身体吗……细皮嫩肉的，想来滋味也好得很，能让底下的兄弟们好好饱餐一顿了。”
“不可。”白衣文士摇头，语气强硬地打断了对方的念头，只是下一刻，他骤然扶着胸口，蹙起了眉，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
中年男子顿时慌了神，急忙劝道：“哎哎，军师你莫要动气，将身子气坏了可就不值当了！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半晌后，白衣文士直起了身，看向仍旧持着刀，不敢有半分松懈的陈郁，道：“那就由我来劝劝这位姑娘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样无视了众人的劝阻，手无寸铁地走到了陈郁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位姑娘，可否听某一言？”
陈郁没有回话，一双漆黑透亮的招子死死盯着来人。
白衣文士大袖一挥，指向身后众人，直言道：“我等并无恶意，今日设局拦下你们也并非就是想将你们交由官府处置，而是想和二位达成个交易。”
“交易？”陈郁挑眉。
“不错。”白衣文士颔首，“我见你二人是因劫了古关富户的仓库才被通缉的，不论是出于何种缘由，至少说明了一点。那便是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这便是我们得以进行交易的根基了。”
“根基？”
陈郁的视线越过对方的肩头，看向好似已经逐渐失去挣扎力气的唐芸，厉声道：“把她放了。”
“这是自然。”
白衣文士眼中呈着笑意，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向后挥了挥手。
那已经被血染红了的刀刃从唐芸脖颈处移开，失去了钳制的唐芸捂着脖间的伤口，跌坐在地。
“如此，诚意可足够了？”白衣文士见陈郁神情间似有所松动，便又往前挪了半步，用着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着，“姑娘莫要太过慌张，我那王兄只是看着凶恶了些，但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你瞧，我曾经也是被他掳来的，却依旧凭着真本事被其奉为座上宾。”
“以姑娘的手段，再由我作保，等我们联合从武留县县衙将你二人的通缉赏银拿回来后，必无人敢轻视你。”
一道道带着诱哄之意的话语从陈郁耳边滑过，皆没能入她心肺。
她只是垂眸，看着身前那竟比她还矮了半头的白衣文士，视线下意识地从他那被层层叠叠的衣领遮掩住的脖颈处扫过。
片刻后，一抹在这夏日仍旧沁凉透骨的寒意附上了她握刀的手背。
二人对视，对方的笑意直达眼底，眼角眉梢柔和地不像话。
“嚓啪。”
长刃滑落在地。
——
陆子梧一行人自进入武留县起，就把车队中所有象征着通天教的标志或是收起，或是遮挡住了，就连身后货车中押运的粮食和药草都做上了些许伪装。
毕竟，系统已经有所提示，陆子梧也不敢托大。
虽说她们这一行一百八十多个人，大多数都能提起刀临时充做兵力，但陆子梧并不想在还未了解古关具体态势的情况之下太过惹人注目，以免遭受一些无妄之灾。
一行人在一处临近水源，又稍显平缓的空地上暂时歇息了下来。
只等那带着古关太守廖憬亲自交付的信物，先行一步去前方探路的虚文德传信归来。
日挂中天。
虽已是夏末，又处北地，这天气还不至于让人燥热地心烦，但古关的风沙陆子梧是早有领会。
此时她正抱着个水囊，躲在树后犯困。
可这般惬意的时光没能过上太久，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睡意。
“可是文德兄回来了？”陆子梧侧首问向还在替她扇风的陆自遥。
陆自遥闻言，朝后看了一眼，恰好对上翻身下马的虚文德。
于是他回身点头，替睡得有些乱七八糟的妹妹重新整理了一番衣饰发饰。
“女公子，属下将消息带回来了。”虚文德阔步而来，抱拳跪坐在陆子梧身前回话。
“那武留县令怎么说的？”陆子梧问道。
虚文德低着头，似有些底气不足，他回道：“那县令虽认下了二公子的信物，也同意为我等行个方便，于前方暂歇，但属下看他的模样，好似并未有让我等在武留县放粮救济的打算。他还说……”
“还说什么？”
虚文德的头更低了，他低声道：“他说若是女公子肯将救济粮都交出来，那他们自会分发给灾民，也会记下通天教的这份情谊的。”
“呵。”听到这儿，陆子梧不禁扶额失笑，“他当我等是什么可以被随意哄骗的三岁小孩吗？竟说出这种话来敷衍人？”
她摇着头，举目朝着更偏北的方向看去，幽幽道：“看来廖憬这日子过得，要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啊，连属地的县令都不买他的账……”
虚文德稍稍倾身，凑上前去，问道：“那依女公子的意思，我等是径直离开，尽早去往古关城，与二公子汇合？还是于前方暂且修整一夜？”
陆子梧撇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系统面板，开口反问：“我让你前去探路之余，观察武留县县衙的布防守卫规模，可有结论了？”
“回女公子的话，据属下观察，单就县衙一处守卫还算完善，看上去与寻常边地县城无异。但待我随那县令进了内院，持刀披甲的侍卫陡然多出了一半，人员稠密地有些异常。”
“中途我还找了借口外出查看了一圈，县衙里有不少被人为损毁后，还没能修复过来的痕迹，疑似遭了贼难。”
“那索性就再等等吧。”陆子梧扬眉一笑，“赶路日久，让大家先去前方的驿馆修整一番。眼下既已到了古关，也就不用急这一时半刻的了。再等上一等，说不定就有转机了呢？”
“是。”虚文德没有任何异议，点头起身，“我这就去通知诸位动身。”
陆子梧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走远了，才问向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陆自遥：“哥哥，他称自己是廖氏家丁，但言行间却对我格外顺从，但就廖憬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不足以让人做到这一点吧。”
“所以你猜他是否与魏氏有些渊源？”陆自遥补全了妹妹的言外之意，见她含笑点头，便凝神细细在回忆中搜寻起来。
最终，陆自遥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按理来说，他这幅异族相貌无论在哪，应当都是藏不住的，只不过在我印象里，倒是从未在洛都城与魏氏见过此人。”
“但是早些年宣朝与异族关系格外紧张。尤其是祖父方从前线被召回都城卸任，只留连将军一人戍守边关时，那上任异族首领乌纳罕便自觉能率兵突破防线，多次挑衅宣朝，惹得帝王不悦，朝野上下也颇为紧张。”
“这种情况也只在乌纳罕被连将军百里奔袭，深入腹地，斩于马下后，才稍有缓解。”
“是以，他就算是那时已然到了洛都城，只怕也会在容貌上稍有遮掩，从而去避免一些无妄之灾。无人曾见过他，也是情理之中。”
陆子梧撑着下巴若有所思，蓦然她抬头看向陆自遥，问到：“我看廖憬比哥哥小上两岁，他那仍在洛都城官至九卿的兄长倒是与哥哥同龄。”
“倘若……”陆子梧抿唇一笑，掩去了眸中的暗光，装作是无聊时的闲谈发问，“倘若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哥哥现在至少也应当是个将军吧？”
陆自遥听了这番比较也没恼，只是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摇头笑道：“那些没根据的事就不要去想了，我如今已经是陆自遥了。我在这世间只有这一重身份，那就是你的哥哥，你的血脉至亲。”
“你我兄妹二人互相扶持，虽比不上廖氏那等富贵，但摆脱了家族的束缚后，这其间的自在，只怕廖悬与廖憬羡慕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