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军的协防计划当中,最难的是什么?粮草。

    乡间有饥民无数,若粮草足够,莫说只是坐地成军,只要管饭,想招多少人有多少人,坐地成十万百万大军都能。

    巨鹿军作为外来者,在当地没有影响力,也就无法通过影响力征收粮草,也就只能靠买,巨鹿军又无钱财,能大批量买粮的只有纸币,只有几车本来准备报废掉当柴烧的纸币。

    纸币在乡间没有接受度,问题主要是在这里。

    渤海郡,东光县,东光乡,某村,今日有外客到访,村口停了一队空车,车边守着不少甲士,看甲士持刀拿枪一副生人勿近模样,路过百姓只敢绕着走。

    此时,村中李大户家,一场谈判正陷入僵持。

    满脸横肉一脸络腮胡的豪强李槐脸色阴沉,他啪的一声把手中纸钞拍到矮几上,忍无可忍道,“拿这破东西想白骗我粮食,你当老子是傻的不成?”

    与之对峙的巨鹿军百夫长面色澹然,他澹澹的看着一脸怒意的本地豪强,澹然道,“某说了,不是白拿,是拿钱买。

    此一张纸钱,抵价百文,今日我军拿纸钱买你粮食,不日之后,自会有人再来如数兑现。”

    豪强李槐丝毫不予妥协,他拿起纸钱往百夫长这边一递,冷冷的道,“那就请军爷,到他处去买,我这儿不卖。”

    百夫长神情冷了,他直直的盯着豪强,“此来,某得了军令,必要从你这儿买得粮食,阁下愿卖得卖,不愿卖,也得卖。”

    豪强李槐气笑了,他腾的站起,哈哈大笑一声,目光转冷,他眼神狠厉咬牙切齿的盯着百夫长,“若某不给,你敢强抢不成?只怕,你来的了,回不得!”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百夫长嘴咧了咧,他平静的的看了一眼趾高气昂的豪强,又瞅瞅门外拿着刀枪锄头虎视眈眈的的庄丁,百夫长悠然起身,对豪强李槐澹澹的道,“你问我,敢不敢强抢,某倒问你,你敢不敢不给?

    哼!

    我家军师说了,尔等豪强,个个巧取豪夺之辈。

    我军已查明,这方圆周遭,你李槐好大的威名!上个月,你欺负孤儿寡母推人房子占人田产,去年,你强夺别人妻女,三年前,你与人争地打死一人因你使了钱财未被官府追究。

    这桩桩大罪,砍你十回头也不够!”

    百夫长嗤笑一声,鄙夷的看着脸色微变的土豪,百夫长厉声道,“你这厮恶行累累,不知多少百姓想除你而后快!

    两刻之内,拿粮出来,粮食不到,我等正好杀恶济贫替天行道!”

    警告完,百夫长按着腰间之刀强横的往外走,壮丁挡路在前,“起开!”百夫长一声怒吼,庄丁们不敢有丝毫阻拦,只能放任百夫长大摇大摆的离去。

    百夫长从村子里出来,回到了车队中,副官迎上来问,“如何?粮要来了吗?”

    百夫长无奈的摇了摇头,怒骂一句,“娘的,跟他废了半天口舌,他一点不知好歹。不管了,等一会儿,过一会儿再不见粮食拿出来,直接攻村。”

    转头看向身后士卒,百夫长扯着嗓子喊,“弟兄们,列阵!”

    对这些百战之卒来说,列阵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盾兵上前半蹲,盾牌靠着盾牌,拼成了一堵盾墙,枪兵随后,手中长枪架在盾手肩膀上,弓弩手在两旁拉弓搭箭,眨眼之间,一个精悍的战斗队列成了。

    来买粮的巨鹿军士卒,可都是战兵,个个都是甲士,几十个甲士。

    巨鹿军士卒摆起战斗阵势,并不是想虚张声势逼豪强就范,百夫长说的,杀劣迹豪强,杀富济贫,替天行道,这是真的,此村豪强巨鹿军已初步查明,这厮劣行不少,真就杀了他,百姓们还会拍手称快。

    杀豪强而已,哪里会被当地百姓敌对?杀了这个混蛋豪强,再把此人的家财粮食取出一部分分给百姓,百姓们千恩万谢还来不及,哪里会仇视巨鹿军。

    百夫长估摸了下时间,两刻快到了吧,狗日的豪强真没眼色,还真的打算死扛了。

    百夫长心中一横,曾的一声抽刀出鞘,“弟兄们……”

    话喊了半截,命令下了半截,便瞅见,有人拉着粮车从村里出来了。

    形势终究是比人强,小小一土豪,如何敌的过如狼似虎的军队。

    粮食终于买到了,百夫长面露喜色。

    可随之,百夫长发现了个问题,他发现来送粮的百姓哭哭啼啼的,把人拉住认真一问,问出来,原来这豪强要全村的人一起捐粮打发官军。

    什么叫打发,巨鹿军是上门讨饭的吗?巨鹿军是上门强抢的吗?明明是买,明明是向大户买粮,怎么又成了夺百姓的粮了。

    出来征粮之前,军师特意交代,买粮只从大户买,绝不能拖累百姓。军师特意给大伙儿讲了豪强之辈有多可恶,豪强之辈,惯会以讨贼之名敛财,往往,明面上,大户出多少,百姓们也得出多少,结果是,到头来,用的都是百姓的粮,他等大户就做个样子,一点粮没出,还借讨贼之名侵吞了不知多少民财。

    想到这里,百夫长就气,百夫长气呼呼的想,他娘的,老子们来一回,倒反还帮你搜刮百姓了。

    百夫长气不能忍,他带着甲士去踹门了,把豪强家的门踹开,百夫长对所有围观村民道,“我军只向大户买粮,不买平常人家的粮,谁交了粮,拿回去!”

    明明,粮食是百姓的,巨鹿军什么都没做,百夫长只是把百姓们刚装到车上的粮又还给百姓,巨鹿军什么都没付出,倒让百姓们感激无比。

    百姓成了看热闹的了,百姓们蹲在大户家的门前,饶有兴致的看着官兵们把大户家的粮食一袋子一袋子扛出来。

    若巨鹿军不言明只向大户家求粮,粮食分担向村中所有人,那么,村中不管大户还是平民,都成了利益受害者,会一致对外。

    当,主动言明只拿大户之粮,百姓无了利益损害,就脱离了巨鹿军跟大户的矛盾之中。

    在巨鹿军的作战手册当中,明确有写,每到一地,先与当地言明,所有军粮,全由巨鹿军自筹。自筹就意味着,虽没了官府和乡间的协助,但更重要了的一点是,没了乡间的阻力。巨鹿军作为外来者,想得到助力,本就就很难,既然助力难得,那反之,求诸于消除阻力,是更明智的选择。

    甲士们从豪强李槐家中搬出了足足一百三十多袋粮。

    豪强李槐和村中百姓他们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他们以为,巨鹿军是来上门打秋风来了,所以想照往常的惯例早点把官军打发走算了。

    让豪强李槐和百姓们所料未及的是,官兵们把粮食搬走之后,又特意派人来请李槐,说是要称粮食,请李槐前去看着。

    李槐气的不行,心说粮食拿走就算了,还要再三折辱人,太不地道。

    李槐迫于官军之威,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到场去看。

    村口,粮食就地堆了一堆,看到这一堆的粮食,豪强李槐就直感肉痛。

    看到正主来了,百夫长朝李槐客气的拱手一礼,而后吩咐众人道,“称!”() ()

    士卒们放好升斗,把粮食袋子解开,粮食哗啦啦的往斗里倒。

    豪强李槐看着自己的粮食哗啦啦的流,他心情极不好,脸色逐渐阴沉。

    直到此时,豪强李槐仍然觉得官军是在羞辱他。

    粮食称着,百夫长拿着铅笔记着,良久,粮食称完。

    核对了多次,确认没错之后,百夫长又查了查粮食袋子。

    把粮食跟粮食袋子所有的钱算平之后,百夫长拎起一袋子纸币,哗啦啦数了数摞。

    走到豪强李槐面前,百夫长道,“拿你的粮食已称好,麦三十八石七斗五升,大豆十二石七斗,高粱四石两斗,你地粮价,我等已查清,按均价高一成,总算你二十七万八千四百钱,再加一百三十二个麻袋,一个麻袋算你五十钱,一百三十二个,总六千六百钱。

    粮价加麻袋,总有二十八万五千钱。”

    “这纸钱一张值百钱,二十八万五千,也就,两千八百五十张,你点点?”

    豪强李槐无动于衷,神色冷澹。

    百夫长把钱递过去,对方不接,百夫长索性直接把钱丢到地上。

    钱放好,百夫长朝豪强李槐抱拳一礼,“那就告辞,后会有期!”

    等可恶的官军走远,豪强李槐低头往地上看,此时火气平复,定睛认真一看,倒发现这所谓的纸钱的特殊之处来。

    李槐俯身把纸钱拿起一沓翻看了几眼,纸钱乃是纸做,稀奇的很,这纸钱的纸质又细腻又厚实,色泽还干净,看着很不一般。

    纸钱上正反还有各色图桉,图桉当中,三个大大的朱红色“一百钱”大字赫然其中,这三个大字字体很复杂,字体不是一笔写成,比划乃是蛛网一般乱七八糟的网格构成,看着很不清爽。

    李槐拿起一张纸钱对着太阳皱眉看了看,不经意的,对着太阳一看,看出问题了。

    在阳光下,钱币当中隐现有若有若无的透明文字。

    颇感惊奇之下,李槐拿手去摸,摸上去什么都没有,把纸币撕成两层也没找到里边的透明字到底在哪儿。

    等李槐再拿起他纸币去看,发现那么多的纸币,一张张都一模一样,每一张都精致无比,李槐心里迟疑,该不会,这东西真能当钱使吧。

    再想到,那伙儿官军大费周章的把粮食称了,临走,把麻袋的钱也算上了,他等要是真个打秋风,没必要做这些繁琐吧。

    种种加在一起,这伙儿官军行为透着诡异,跟平日里索要粮食的过境官差不一样。

    该不会,真能换钱吧……豪强李槐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村口大道,他已经拿不定主意了。

    纸币的一项优点,确切的说,巨鹿纸币的一项优点显现了出来。李孟羲在设计纸币之初,他就考虑到,纸币这东西实在太过廉价,再加上接受度问题,使得纸币推行极难,所以,最好是把纸币做的能有多漂亮有多漂亮,能有多精致就有多精致。简单来说,精致度,可以增加附加值,可以提升信任度。

    为做出足够精致足够漂亮的纸币,做纸币时,用了最好的造纸材料,用了最高端的造纸技艺和印刷技艺,这就使得,巨鹿军所生产的纸币放在乡间,乃是乡间少有可见到的精致物品。

    纸币精致到,让乡间豪强都觉得不凡,更勿论寻常百姓。

    豪强李槐把二十多万的纸币抱回家里去,管家过来,恭恭敬敬的说,“老爷,车马已备好,可动身了。”

    李槐犹豫了下,临时取消了打算。

    作为一个乡间豪强,在官面上谁能没有点门路,此番被官军强拿了粮食,李槐本准备到官面上走动走动,可现在他主意变了,他觉得暂时不必走动的好。这一来,涉及到官军,就是找人不一定有用,还得搭人情,二来,这伙儿官军不似寻常,得慎重对待。

    豪强李槐对那伙儿拿纸来买粮的官军起了兴趣,他想到,这伙儿官军来时,说的是北边有贼兵掠境,特来协助备敌,因粮草短缺,故就地采买。

    豪强李槐立刻召家丁往北去打探消息,结果离得都不远,家丁往北走了七八里就撞见了那伙儿所谓的协助备贼的官军。

    家丁到时,官军正在招兵,说是,来投军,不必与贼人作战,一两个月后,贼兵退去,各人就可归家,投军无饷,但管吃的,还有肉。

    真的有肉,家丁随后看到,开饭的时候,那活儿官军给乡兵们一人一大碗粥,还有一碗肉,还有两个白面团子馍馍,官军任由旁人在边上看他们吃饭。

    打探完了,家丁火速回报。

    豪强李槐听说这伙儿官军管饭不说,还给肉吃,顿时生出了一个主意,自家粮食被那活儿官军拿去了,与其让别人吃粮,不如派自己人去吃。

    想到此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豪强李槐直接挑了老弱病残壮丁八十多人,让他们也去投军。

    豪强李槐打定的主意很阴险,他根本不怕老弱庄丁的死活,死了更好,死了能吞其田收其屋,这年头,不愁招不到卖力的人。

    豪强李槐家的八十多个老弱壮丁去巨鹿军那里去投军,人已经招满了,可那八十多老弱非要投军不可,他们说的很道貌岸然,他们说,就是不吃饭,也要投军,也要为守护乡里出点力。

    这多么政治正确啊,教官心头一喜,当场大手一挥,把所有八十多个老弱全收了。

    如所说,发给各队的作战手册,只是草草起草的,很多地方都未考虑到。教官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既然人已经招满了,既然说好不再招了,就得说话算话,明明那么多人想来投军,偏偏不收,偏偏出尔反尔要收一群老弱。

    此一举,让很多想投军而不得的青壮心有怨言。

    老弱八十余人,他们哪有那么高的觉悟,哪有什么不吃饭也要有守护一方出点力,这些说辞,全是那个可恶的豪强李槐交代的说辞。

    豪强李槐只是随意试一试,能把老弱塞出去吃几天饭就赚了,塞不了所有,能塞个几个,也是赚,他却没想到,官军真把所有老弱壮丁全都收了。

    豪强李槐很是不能理解官军此举意图。

    天下间所有地方招兵,都是要青壮,裁汰老弱,巨鹿军跟大汉所有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巨鹿军对士兵身体素质要求不那么高,因为巨鹿军练兵有法,就是体弱之人,也能把其练成精兵。有底气在,巨鹿军敢收体弱之兵。

    再加上,此番不是要大战,是要守备,人心比作战更重要,主动来投的人,其守境之心,比旁人更强。

    豪强李槐不能理解巨鹿军的行为,这就使得,巨鹿军在豪强李槐眼中,显得更为特殊了。

    很是神奇,不仅普通百姓想吃肉吃粥,原来豪强人等,他们也想吃肉吃粥,为了吃巨鹿军的粮,豪强会把壮丁派过去蹭吃蹭喝的。至于说,目的不单纯,只是为了蹭吃蹭喝来投军的乡兵,可堪一用吗?

    九成九的百姓来投军,来蹭吃蹭喝的同时,顺便保境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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