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正月十二,翊坤宫。

    “娘娘病着,怎么能出去吹风呢?”颂芝见师兰要出门,赶紧拦着她。

    “开窗通风吧,屋子里太闷了,从今儿起,殿内不许熏香,冲得我头晕。”师兰也没有坚持出门,退而求其次。

    病着就是这点不好,颂芝看她看得紧多了,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只能站在窗前赏雪。

    “今儿院子里的人去哪儿了?”

    “这些滑头,准是去神武门了,今天是家人探望的日子。”颂芝很是不满,在她看来华妃娘娘病着,正需要人手呢。

    没错,后宫宫女都是包衣出身,每年有几次家人探亲的机会。神武门西面,沿护城河南岸,沿紫禁城向西,一处十分幽静的地方,墙中间有一道口子,有两道门,门上竖起一道篱笆,宫女可与家人隔墙交谈。

    不过这个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得,要么是自己有门路,要么是在主子身边得用的,若是无名无姓的小丫鬟去报名,恐怕排一年也轮不上。

    “你怎么没去?”

    “娘娘说的什么话?如今娘娘病着,奴婢自然要贴身伺候着才行。”

    要说颂芝不想家人,那是假话,她是年府的家生奴才随年世兰陪嫁到王府,自己的父母也是年府的奴才,不得自由,所以寻常探亲来的很少。这一次外头递了信来说,父母都能来,她也期待了很久。但华妃娘娘病了,没办法,自然是主子的安危要排在奴才的愿望前头。

    师兰看出了她脸上的遗憾,言道:“你也去神武门瞧瞧,帮本宫问问年府的情况,不说足两个时辰的话,不准回来。”

    “娘娘身边离不得人,奴婢怎么能走呢?”颂芝急了。

    “宫中女子难得与亲人团聚,本宫也许久未见家人了。”诗兰回到桌前,捻起一块儿芸豆卷,“翊坤宫又不止你一个下人,小厨房熬好药,自然会端进来,本宫喝了就午睡了,午睡起来再问你年府的近况,你可不能答不出来。”

    颂芝怎么会听不出华妃是特地施恩许她与父母团聚,连忙谢道:“奴婢多谢娘娘关怀。”心中暗暗发誓,日后侍奉娘娘要更加勤勉用心。

    时间回到现在,景仁宫。

    “皇上明鉴,奴婢正月十二午时至未时(中午11点到15点)都在神武门与家人团聚,有神武门出入记载为证,同行探亲宫女都可以为奴婢作证,皇上一传便知。”颂芝跪在殿中,声音铿锵有力。

    福子或许知道,正月十二翊坤宫忙乱,顾不得管教下人,颂芝也没出面,于是谎称颂芝传令于她,没人看见,意思是没人证明颂芝究竟有没有找她。

    万万没想到,颂芝那天得了恩准去与父母团聚了,同行神武门的宫女都是铁打的不在场证明,拆穿了最根源的谎言,这个局就不攻自破了。

    “皇上,臣妾患病已久,一直在翊坤宫里休养,不知何人设下如此毒计,谋害莞贵人的孩子,还欲置臣妾于死地,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师兰跪在皇帝身前,哭得梨花带雨。

    皇帝冷着脸看完这场大戏,亲手将她扶起,言道:“朕自然是信你。”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知足了。”

    师兰原是身在病中,匆匆赶来,又提起精神对峙,眼下如释重负,一口气吐出来,才觉得浑身发抖,眼冒金星。还是曹贵人乖觉,赶紧让出自己的椅子,扶华妃坐下了。

    丽嫔见华妃嫌疑洗脱终于不再装鹌鹑,忙道:“皇上,这个宫女满口胡言,诬陷华妃娘娘,您可要好好的审问查出幕后主使才行。”

    “福子,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传递消息?若是你从实招来,本宫还可以保你一条性命。”皇后脸上一副公正严明,心中做何想法却是不得人知。

    “福子是皇后娘娘赐给华妃的宫女,皇后娘娘不妨查查福子与谁交好?”曹贵人瞅准时机开口道。

    福子听了,一口咬死是听华妃娘娘吩咐,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捏紧了手中的珠串,环顾满殿妃嫔都是各有心思,更觉得烦躁,“常在夏氏言行无状、轻狂无礼,着废为庶人,贬入冷宫。宫女绿香触犯宫规,罚去浣衣局。”说着,他将珠串重重拍在桌上,“福子压入慎刑司,严刑拷问,务必要查出幕后主使。”

    一场水面下的风暴漩涡就这样被皇帝定论,他急着去看望安慰失子的甄嬛,师兰不想留在景仁宫看皇后一张老脸,也快步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日光正盛,走的时候天已擦黑,师兰坐在轿辇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心里在复盘这一次的案件:夏冬春害得甄嬛失了孩子,晋封自然不了了之。查出幕后主使,华妃必然受到皇帝处治,甄嬛和华妃必然结仇。一箭三雕的好计谋,皇后却是干干净净一点没插手。

    幸好是福子撒谎的时机找得不好,自己心里素质又不高才叫师兰看出破绽。如今皇帝起了疑心,自己要趁热打铁才好。

    她悄悄吩咐周宁海,去把江城太医叫到翊坤宫候着。

    江城来的时候,内心是很忐忑。太医在宫中不得私自走动,白日里只听同僚说,莞贵人流产了,而且似乎与华妃娘娘有关,不知道后宫局势又会有何变化。

    一进翊坤宫,乍眼看一切如常,江城却发现,伺候的人少了很多,只有颂芝站在华妃身边,周宁海守在门口。

    照例把完脉,华妃忽然问道:“江太医本宫的病迟迟不好,是否有拖成咳疾的风险?”

    “娘娘是风寒入体,又兼之时气不好才病久了,只要按时服药,细心调养,很快就会痊愈。”

    这是在暗指猜到华妃故意拖延痊愈的时间,不好好服药。

    “可是本宫觉得,本宫这病三月会拖成咳疾,四月才能好。”师兰给颂芝使了个眼色,她识趣地退到门口。

    江城在寒风里的直冒冷汗,难道华妃是怕皇上震怒,所以打算装病来躲避惩罚吗?他可不敢趟这趟浑水,“娘娘体质温厚,应当没有咳疾之忧。”

    “江太医,如果本宫去和皇上说,你告诉了我欢宜香里有麝香的事儿,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你?”华妃凑近了,轻声说道。

    江城一下跪倒在地,惊慌失措,“微臣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她知道了!怎么会?是谁告诉华妃欢宜香的秘密?谁有那个胆子?

    华妃好像看穿了他的内心一样,继续说:“本宫身边没有懂药理的奴才,你最擅长妇科千金,一向是你帮本宫调理身体,皇上知道了,他会觉得是谁泄露秘密呢?”

    只有江城,除了江城,还有谁呢?他只能把头贴在地上乞求:“求华妃娘娘明示。”

    “本宫近来伤心,病情加重成了咳疾,直到四月份才能好,不知江太医听清楚了吗?”

    江城知道自己不得不上这条贼船了,“是,华妃娘娘,微臣给娘娘开副方子,服了可有肺脾气虚、痰多气短的症状。”

    “连脉案上也看不出端倪吗?”师兰回到坐榻上,喝了一口热茶,“这方子毒性大吗?”

    “回娘娘,脉案上很难反应出细小的问题,虽说是药三分毒,这方子只要娘娘服用不超过一个月就不会造成大碍。”

    “既如此,本宫的病就劳烦江太医了。”

    “此乃微臣的职责。 ”江城站起身来,不住地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他也疑惑华妃的态度,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反而很平静,这样平静的湖面下,不知蕴藏着什么样的漩涡。

    留下了方子,颂芝好声好气的送他出去,身后传来华妃的声音:“少说话,多做事,在这宫中才能活得长久。”

    江城心中一寒,立即行礼,“娘娘教诲,微臣铭记于心,绝不敢违背。”

    颂芝送走了太医,回来就看见师兰呆呆的坐在榻上。

    经过了今天的危急情况,师兰也在思考,当初是不是不该留下福子?,如果按照原剧情处置福子或者把福子赶出翊坤宫,是否能够避免今日的祸事?

    “颂芝,你觉不觉得本宫最近变了很多?”

    颂芝斟酌着说:“娘娘一向心善,近来更是宽厚有加,宫里头的奴才都念着娘娘的好 。”这是实话,华妃最近脾气温和了很多,全然不似以往暴躁,动辄打骂,翊坤宫里主子病了,气氛却不像以前一样惨淡。

    “那为什么福子还要背叛本宫?”

    “都是那个贱人吃里扒外,猪油蒙了心才来污蔑污蔑娘娘!奴才们都知道,再没有比娘娘更大方再和善的主子了。”

    “罢了。”师兰看向忠心耿耿的颂芝,自己的善意让福子活下来,惹了祸事,也让颂芝能够探亲,解了困局,何尝不是一种因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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