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天，天空飘起了迷迷蒙蒙的小雨。
京台知名主播沈荻来校做讲座，她曾作为记者游历过许多国家，是个不折不扣的语言天才。
两小时职业理想的阐述和引人入胜的海外际遇，让台下学生们听得热血沸腾。到了互动环节，正经的学术气氛渐渐跑偏。提问一个接一个。
“沈老师，可不可以秀几句外语啊？”
讲台上，沈荻握着话筒，容止生姿，“不如这样吧，我来说，同学们来猜一下怎么样？”
冯玥简直要被她眉宇间的松弛大方迷死。
几句简单的英语交流后，她提升难度，望着下面迷茫的眼神，狡黠地抿嘴。
“J‘aime la pluie。”她抬手指指落地窗，提示。
赵含暲凝眉，纠结着，“像是法语，又像西语。”
“我喜欢雨。”冯玥轻声说。
“什么？”四周很吵，赵含暲没听清。
冯玥弓着腰起身，“我有点事，先走了。”
/
梧桐光秃秃的枝干错纵地向上攀延，将阴晦的天空割裂成零碎的方块。冯玥站在廊下心急如焚地等摆渡车。
她突然愿意再主动一次，因为对方是徐渺。
趁着这股冲动没有被冷风吹熄前，她小跑着投身雨中。
细密的雨滴落在脸庞，每一步都溅起地面小小的涟漪。她的心脏像一只蝴蝶振振地抖动翅膀，脑袋里重复回旋着，去见他，去见他。
从辩论赛场上的惊鸿一瞥，到新传学院到西食堂的雨奔。主动又怎么样，哪怕会落空，哪怕被短暂地照亮，义无反顾地爱着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壮举。
他会在这吗？站到食堂大门口，冯玥升起一丝怯意。
“来都来了，进去吃个饭吧。”她自我劝慰。
在陈师傅的窗口打饭时碰到了吴世逍，隔着队伍认出她，扭头打招呼。
“冯玥？你怎么上这儿吃来了？”
“我——换换口味。”冯玥像做坏事被抓包般局促一笑。
吴世逍还想说什么，陈师傅敲敲大铁勺，洪亮地喊道：“学生，有话等下再聊，先点菜。”
“抱歉，”他羞赧地摸摸脖子，转回来，“一起吧？你想吃什么？”
他们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吴世逍喋喋不休，冯玥心猿意马。
“你跟陈师傅之前认识？”他注意到两人熟络的问候，又想起上次她执意要来西食堂为徐渺打包紫菜汤。
“嗯，”冯玥顿了下，补充，“徐渺领我来的。”
吴世逍噤声，“你是来等他的吧。徐渺接了几个采访，最近很忙，估计不会过来了。”
“他不是不喜欢这种活动吗？”
“前两天的公益直播，口子一旦开了，再收回就难了。”吴世逍联想到什么，筷子点了点餐盘，“要不是徐渺，我们都吃不到陈师傅的饭菜。”
“为什么？”冯玥抬起头。
“他没跟你说？”徐渺有些意外地望着她，“陈师傅的摊位是徐渺帮忙申请的扶贫窗口。当时他为这事没少费工夫。陈师傅身世很惨，早年妻子跟人跑了，女儿在车祸中去世，自己也落得残疾，在我们校门口摊煎饼时认识了徐渺。在那种景况下，徐渺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从精神上拉了他一把的人。”
冯玥一下子串联起脑海里零散的枝节，她提到陈师傅的家庭时被徐渺打断，陈师傅行走的蹒跚，还有第一次见面时他夸徐渺乐于助人。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她信口胡诌的“精神扶贫”，竟是打动徐渺的秘诀。
他怎么这么善良又认真啊。
/
“我们见一面吧。”和吴世逍分开后，她同徐渺传信息。
等待回复的间隙，她随手划开以前的聊天记录。有两条被她屏蔽掉的未读短信。
“学妹，周六晚上赏光吃个饭？你有什么推荐的店？”
“我订了新荣记的位子，这家饭菜还不错，地址发给你，忙完记得过来。”
发送时间是当天的上午。所以那晚他先去饭店等她再掉头来KTV，这才迟到的。冯玥估了下两个地方的车程，来回至少一个钟头。
可他见了面，第一句却是向她道贺。
冯玥感到脏腑被搅在一起似的难受，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不愿相信他，听一听他的解释。
对话框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你在哪？我去找你。”
她没料到徐渺回得这么快，斟酌了下，“我下午还有课，七点在体育馆见？”
收到肯定的答复，冯玥盘算着还有两个小时的空闲准备。
她要好好地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捯饬个发型。徐渺好像挺中意她扎马尾的……
/
体育馆的羽毛球场人气爆棚。
冯玥穿着轻薄的绒外套，内搭黑色毛衣裙，挑了个偏一点的位置，摆出投入看比赛的样子。她选在这里花了些巧思——暖和，氛围轻松又没那么私密，适合和不是情侣的暧昧对象谈天。
不一会儿，看台上一道挺拔的身影勾走了她全部的目光。
徐渺背着包，一看就是刚从自习室出来，他也注意到了冯玥，朝她微微颔首。
“路上经过咖啡店就买了两杯，走过来可能有点凉了，你尝尝，这个口味不太甜。”
他把手中的纸袋递向她。
冯玥惊喜地叫道：“这个牌子的拿铁我超爱喝！”
徐渺又笑了笑，拉开椅子坐到她旁边，俯瞰着球场上一对青老组合。那四人起跳、发球、截扣，专业默契，羽毛球如流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你会打吗？”
冯玥反应两秒，“啊？我会打麻将……可以吗？”说到后面，自己都有点不自信。
徐渺被逗笑，低下头抿唇，“那也好，国粹。”
对话戛然而止，徐渺专心地关注着赛况，冯玥突然变得羞于启齿。
“前阵子没回信息是以为你有女朋友，怕打扰你，”冯玥避重就轻，拔高音量，“大家都这样议论！还有照片……”她忽地懦懦道。
徐渺像在等她先挑明，缓缓开口，“照片里那个女孩是我认识的前辈的女儿，今年读高三，前辈说她的志向也是报考京大，想请我带着她参观校园。那是我第一次见她。那些亲近的动作后来我有跟她讲清。”
冯玥听明白了，约莫就是小姑娘通过她爹的关系知道了徐渺这号人物，对他怦然心动，找了个借口来见他，然后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桥段。
徐渺一定很擅长。毕竟她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冯玥轻轻呼了一口气。
场上两边互换方位，从表情来看，领先的是黄队服那支。
这样就够了吧。他愿意专程对她剖白。至于其他的，她哪有吃醋泛酸的理由。
“冯玥，”徐渺叫她的名字，仿佛猜透她的念头，无奈地摇摇头，“我说过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不是拒绝人的表面说辞。确实觉得自己现在没办法平衡感情和学业，而且喜欢和爱在这个年纪太轻易，你愿意的话，我们先慢慢地互相了解一下怎么样？”
他什么意思？冯玥迟钝地接收着每一个字，试图解构这段话里除了她理解的那种还有没有别的含义。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徐渺，结巴道：“你，你是说，我们……？”她丧失语言能力，指了指自己。
“是，我们。”徐渺听懂她的表达，坚定地点头。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当那个男孩频繁地出现在冯玥的身边，他承认，他急了。
冯玥红着眼用力地回应，“嗯！”
她对徐渺一肚子好奇，当暗恋终于得到正视，迫不及待求证，“我中午去了西食堂吃饭。徐渺，你当初答应给我号码，是因为陈师傅吗？”
徐渺眼皮微抬，含着笑说：“不是，是因为公交……”
冯玥动了动唇，余光瞄到一只脱离轨迹的羽毛球直冲她的脸上砸过来。
来不及闭眼，已经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掌挡得严严实实。
徐渺敏捷地拦截住球，抛回场内。
“谢谢——咦，徐渺！”黄球衣男生认出他，热情地打招呼，“下来打两局？”
“下次。我们打算走了。”徐渺朝他挥挥手，回过头对冯玥介绍，“这是我一个球友，我们去外面转转吧。被他薅去，不打到关门不会罢休的。”
冯玥想起秀山那次，“你怎么走哪儿都有人认识？”
徐渺仔细思索状，轻俏地说：“可能这张脸比较有辨识度吧？”
果然，哪有什么帅而不自知的帅哥。冯玥对着夜色撇嘴。
/
连绵的雨势在傍晚时分止住，月亮隔着一层薄纱悬挂在高空上。
徐渺继续被打断的话题，“陈师傅老家在阳城，很早就来京市打工，后来家里遭遇变故，学校为他提供了现在的岗位。”
他说“互相了解”，他对她的每一句“为什么”都真诚地给出答案，却绝口不提自己的功劳。
也对，这才是徐渺。冯玥不再纠结，“陈师傅留在这，是我们京大学生的福气，每天喂饱这么多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他会很有成就感吧。”她甩了甩胳膊，似要驱赶来自生活的愁闷与苦恼。
“我和陈师傅居然是老乡噢，我都没听出他的口音！”
“阳城也是我的半个故乡，我的外婆是阳城人，直到高三前每年长假我都会回去。”徐渺看向她，隐约流露出期盼。
冯玥意外地“啊”了声，“说不定我们很早就打过照面，不过我那会儿是书呆子，每天穿着校服绑着马尾，属于丢进人堆找不着的类型。就算你见了也不会有印象。”
徐渺的眼底闪烁了下，浅笑着，“是么。我以为你会是那种路见不平替人出头的侠女呢。”
冯玥心想，你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哩。
晚风在枯枝上栖脚，皎月从云彩后面探出身影，向大地抖落银色的清辉。
“真好哇，这种岁月静好，万物生长的感觉。”冯玥细嗅空气里的芳香，满足地小声喟叹。
徐渺仰头，凝望着高高在上的明月，“我比较贪心，想要长久地守护这种感觉。”
“你以后会出国工作吗？”冯玥追随他的视线，仍记挂着何羽淇确信的争辩。
“我的梦想在那里。”徐渺指向北方，笃定深远，“成为一名外交官。”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迹。
冯玥毫不讶异，徐渺天生长着一张国泰民安的脸。
“是你的话，一定会实现。”她眺向远方，憧憬，“期待你舌战群雄力挽狂澜的英姿。”
“你呢？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徐渺低头。
“我？”冯玥沉溺在他粼粼的眼眸，恍了下神，“从小我就没什么主张，按部就班地听从父母的安排。现在的专业也是老师给的建议。学下来感觉还不错，以后……想坐办公室当编辑，最好能准点下班。”
徐渺眉目舒朗，“我倒不觉得你没主张，善于听取建议本身也是一种选择，难的是从这样那样的主意里，做个决定。你很厉害了。”
/
下沉广场正在办派对，星星点点的灯光下，年轻的男女搭着肩围成圈，随着音乐载歌载舞。
冯玥被吸引住视线，驻足看了会儿，后知后觉：
“今天是平安夜噢。”
徐渺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录节目时工作人员给的，平安夜快乐。”
“谢谢……”冯玥接过来，不安地说，“我没为你准备礼物。”
“已经收到了。”徐渺挑起唇角，带着宠溺的弧度。
冯玥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还有他好像“特价大甩卖只限今夜”的慷慨笑容，刚要追问什么意思，从下面突然窜起一簇簇绚烂的烟花。
她仰起头观赏，而徐渺却凝望着她眼里倒映的光亮。
没有路灯的梧桐树下，漫天花火在头顶绽放，苹果散发的幽香，猝不及防的对视。
这样的氛围中，冯玥备受鼓舞，大着胆子说：“徐渺，我们打个赌吧。这次期末考如果我考到年级第一，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徐渺歪着头，笑吟吟地端量她，像是思考这个小姑娘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肯定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冯玥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拉钩。”徐渺伸出小指，“考到年级第一，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明明很幼稚的举动，他却一脸郑重，等待着她回应。
冯玥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也“嘭嘭”炸开了花，稍稍迟疑，抬手，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手指，摇晃两下。
“谁骗人谁是小狗。”徐渺严谨地盖了章。指腹轻轻相贴，传递着微凉的温度。
认识到现在，他们从未如此刻般亲密。
京台知名主播沈荻来校做讲座，她曾作为记者游历过许多国家，是个不折不扣的语言天才。
两小时职业理想的阐述和引人入胜的海外际遇，让台下学生们听得热血沸腾。到了互动环节，正经的学术气氛渐渐跑偏。提问一个接一个。
“沈老师，可不可以秀几句外语啊？”
讲台上，沈荻握着话筒，容止生姿，“不如这样吧，我来说，同学们来猜一下怎么样？”
冯玥简直要被她眉宇间的松弛大方迷死。
几句简单的英语交流后，她提升难度，望着下面迷茫的眼神，狡黠地抿嘴。
“J‘aime la pluie。”她抬手指指落地窗，提示。
赵含暲凝眉，纠结着，“像是法语，又像西语。”
“我喜欢雨。”冯玥轻声说。
“什么？”四周很吵，赵含暲没听清。
冯玥弓着腰起身，“我有点事，先走了。”
/
梧桐光秃秃的枝干错纵地向上攀延，将阴晦的天空割裂成零碎的方块。冯玥站在廊下心急如焚地等摆渡车。
她突然愿意再主动一次，因为对方是徐渺。
趁着这股冲动没有被冷风吹熄前，她小跑着投身雨中。
细密的雨滴落在脸庞，每一步都溅起地面小小的涟漪。她的心脏像一只蝴蝶振振地抖动翅膀，脑袋里重复回旋着，去见他，去见他。
从辩论赛场上的惊鸿一瞥，到新传学院到西食堂的雨奔。主动又怎么样，哪怕会落空，哪怕被短暂地照亮，义无反顾地爱着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壮举。
他会在这吗？站到食堂大门口，冯玥升起一丝怯意。
“来都来了，进去吃个饭吧。”她自我劝慰。
在陈师傅的窗口打饭时碰到了吴世逍，隔着队伍认出她，扭头打招呼。
“冯玥？你怎么上这儿吃来了？”
“我——换换口味。”冯玥像做坏事被抓包般局促一笑。
吴世逍还想说什么，陈师傅敲敲大铁勺，洪亮地喊道：“学生，有话等下再聊，先点菜。”
“抱歉，”他羞赧地摸摸脖子，转回来，“一起吧？你想吃什么？”
他们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吴世逍喋喋不休，冯玥心猿意马。
“你跟陈师傅之前认识？”他注意到两人熟络的问候，又想起上次她执意要来西食堂为徐渺打包紫菜汤。
“嗯，”冯玥顿了下，补充，“徐渺领我来的。”
吴世逍噤声，“你是来等他的吧。徐渺接了几个采访，最近很忙，估计不会过来了。”
“他不是不喜欢这种活动吗？”
“前两天的公益直播，口子一旦开了，再收回就难了。”吴世逍联想到什么，筷子点了点餐盘，“要不是徐渺，我们都吃不到陈师傅的饭菜。”
“为什么？”冯玥抬起头。
“他没跟你说？”徐渺有些意外地望着她，“陈师傅的摊位是徐渺帮忙申请的扶贫窗口。当时他为这事没少费工夫。陈师傅身世很惨，早年妻子跟人跑了，女儿在车祸中去世，自己也落得残疾，在我们校门口摊煎饼时认识了徐渺。在那种景况下，徐渺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从精神上拉了他一把的人。”
冯玥一下子串联起脑海里零散的枝节，她提到陈师傅的家庭时被徐渺打断，陈师傅行走的蹒跚，还有第一次见面时他夸徐渺乐于助人。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她信口胡诌的“精神扶贫”，竟是打动徐渺的秘诀。
他怎么这么善良又认真啊。
/
“我们见一面吧。”和吴世逍分开后，她同徐渺传信息。
等待回复的间隙，她随手划开以前的聊天记录。有两条被她屏蔽掉的未读短信。
“学妹，周六晚上赏光吃个饭？你有什么推荐的店？”
“我订了新荣记的位子，这家饭菜还不错，地址发给你，忙完记得过来。”
发送时间是当天的上午。所以那晚他先去饭店等她再掉头来KTV，这才迟到的。冯玥估了下两个地方的车程，来回至少一个钟头。
可他见了面，第一句却是向她道贺。
冯玥感到脏腑被搅在一起似的难受，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不愿相信他，听一听他的解释。
对话框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你在哪？我去找你。”
她没料到徐渺回得这么快，斟酌了下，“我下午还有课，七点在体育馆见？”
收到肯定的答复，冯玥盘算着还有两个小时的空闲准备。
她要好好地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捯饬个发型。徐渺好像挺中意她扎马尾的……
/
体育馆的羽毛球场人气爆棚。
冯玥穿着轻薄的绒外套，内搭黑色毛衣裙，挑了个偏一点的位置，摆出投入看比赛的样子。她选在这里花了些巧思——暖和，氛围轻松又没那么私密，适合和不是情侣的暧昧对象谈天。
不一会儿，看台上一道挺拔的身影勾走了她全部的目光。
徐渺背着包，一看就是刚从自习室出来，他也注意到了冯玥，朝她微微颔首。
“路上经过咖啡店就买了两杯，走过来可能有点凉了，你尝尝，这个口味不太甜。”
他把手中的纸袋递向她。
冯玥惊喜地叫道：“这个牌子的拿铁我超爱喝！”
徐渺又笑了笑，拉开椅子坐到她旁边，俯瞰着球场上一对青老组合。那四人起跳、发球、截扣，专业默契，羽毛球如流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你会打吗？”
冯玥反应两秒，“啊？我会打麻将……可以吗？”说到后面，自己都有点不自信。
徐渺被逗笑，低下头抿唇，“那也好，国粹。”
对话戛然而止，徐渺专心地关注着赛况，冯玥突然变得羞于启齿。
“前阵子没回信息是以为你有女朋友，怕打扰你，”冯玥避重就轻，拔高音量，“大家都这样议论！还有照片……”她忽地懦懦道。
徐渺像在等她先挑明，缓缓开口，“照片里那个女孩是我认识的前辈的女儿，今年读高三，前辈说她的志向也是报考京大，想请我带着她参观校园。那是我第一次见她。那些亲近的动作后来我有跟她讲清。”
冯玥听明白了，约莫就是小姑娘通过她爹的关系知道了徐渺这号人物，对他怦然心动，找了个借口来见他，然后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桥段。
徐渺一定很擅长。毕竟她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冯玥轻轻呼了一口气。
场上两边互换方位，从表情来看，领先的是黄队服那支。
这样就够了吧。他愿意专程对她剖白。至于其他的，她哪有吃醋泛酸的理由。
“冯玥，”徐渺叫她的名字，仿佛猜透她的念头，无奈地摇摇头，“我说过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不是拒绝人的表面说辞。确实觉得自己现在没办法平衡感情和学业，而且喜欢和爱在这个年纪太轻易，你愿意的话，我们先慢慢地互相了解一下怎么样？”
他什么意思？冯玥迟钝地接收着每一个字，试图解构这段话里除了她理解的那种还有没有别的含义。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徐渺，结巴道：“你，你是说，我们……？”她丧失语言能力，指了指自己。
“是，我们。”徐渺听懂她的表达，坚定地点头。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当那个男孩频繁地出现在冯玥的身边，他承认，他急了。
冯玥红着眼用力地回应，“嗯！”
她对徐渺一肚子好奇，当暗恋终于得到正视，迫不及待求证，“我中午去了西食堂吃饭。徐渺，你当初答应给我号码，是因为陈师傅吗？”
徐渺眼皮微抬，含着笑说：“不是，是因为公交……”
冯玥动了动唇，余光瞄到一只脱离轨迹的羽毛球直冲她的脸上砸过来。
来不及闭眼，已经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掌挡得严严实实。
徐渺敏捷地拦截住球，抛回场内。
“谢谢——咦，徐渺！”黄球衣男生认出他，热情地打招呼，“下来打两局？”
“下次。我们打算走了。”徐渺朝他挥挥手，回过头对冯玥介绍，“这是我一个球友，我们去外面转转吧。被他薅去，不打到关门不会罢休的。”
冯玥想起秀山那次，“你怎么走哪儿都有人认识？”
徐渺仔细思索状，轻俏地说：“可能这张脸比较有辨识度吧？”
果然，哪有什么帅而不自知的帅哥。冯玥对着夜色撇嘴。
/
连绵的雨势在傍晚时分止住，月亮隔着一层薄纱悬挂在高空上。
徐渺继续被打断的话题，“陈师傅老家在阳城，很早就来京市打工，后来家里遭遇变故，学校为他提供了现在的岗位。”
他说“互相了解”，他对她的每一句“为什么”都真诚地给出答案，却绝口不提自己的功劳。
也对，这才是徐渺。冯玥不再纠结，“陈师傅留在这，是我们京大学生的福气，每天喂饱这么多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他会很有成就感吧。”她甩了甩胳膊，似要驱赶来自生活的愁闷与苦恼。
“我和陈师傅居然是老乡噢，我都没听出他的口音！”
“阳城也是我的半个故乡，我的外婆是阳城人，直到高三前每年长假我都会回去。”徐渺看向她，隐约流露出期盼。
冯玥意外地“啊”了声，“说不定我们很早就打过照面，不过我那会儿是书呆子，每天穿着校服绑着马尾，属于丢进人堆找不着的类型。就算你见了也不会有印象。”
徐渺的眼底闪烁了下，浅笑着，“是么。我以为你会是那种路见不平替人出头的侠女呢。”
冯玥心想，你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哩。
晚风在枯枝上栖脚，皎月从云彩后面探出身影，向大地抖落银色的清辉。
“真好哇，这种岁月静好，万物生长的感觉。”冯玥细嗅空气里的芳香，满足地小声喟叹。
徐渺仰头，凝望着高高在上的明月，“我比较贪心，想要长久地守护这种感觉。”
“你以后会出国工作吗？”冯玥追随他的视线，仍记挂着何羽淇确信的争辩。
“我的梦想在那里。”徐渺指向北方，笃定深远，“成为一名外交官。”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迹。
冯玥毫不讶异，徐渺天生长着一张国泰民安的脸。
“是你的话，一定会实现。”她眺向远方，憧憬，“期待你舌战群雄力挽狂澜的英姿。”
“你呢？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徐渺低头。
“我？”冯玥沉溺在他粼粼的眼眸，恍了下神，“从小我就没什么主张，按部就班地听从父母的安排。现在的专业也是老师给的建议。学下来感觉还不错，以后……想坐办公室当编辑，最好能准点下班。”
徐渺眉目舒朗，“我倒不觉得你没主张，善于听取建议本身也是一种选择，难的是从这样那样的主意里，做个决定。你很厉害了。”
/
下沉广场正在办派对，星星点点的灯光下，年轻的男女搭着肩围成圈，随着音乐载歌载舞。
冯玥被吸引住视线，驻足看了会儿，后知后觉：
“今天是平安夜噢。”
徐渺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录节目时工作人员给的，平安夜快乐。”
“谢谢……”冯玥接过来，不安地说，“我没为你准备礼物。”
“已经收到了。”徐渺挑起唇角，带着宠溺的弧度。
冯玥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还有他好像“特价大甩卖只限今夜”的慷慨笑容，刚要追问什么意思，从下面突然窜起一簇簇绚烂的烟花。
她仰起头观赏，而徐渺却凝望着她眼里倒映的光亮。
没有路灯的梧桐树下，漫天花火在头顶绽放，苹果散发的幽香，猝不及防的对视。
这样的氛围中，冯玥备受鼓舞，大着胆子说：“徐渺，我们打个赌吧。这次期末考如果我考到年级第一，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徐渺歪着头，笑吟吟地端量她，像是思考这个小姑娘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肯定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冯玥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拉钩。”徐渺伸出小指，“考到年级第一，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明明很幼稚的举动，他却一脸郑重，等待着她回应。
冯玥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也“嘭嘭”炸开了花，稍稍迟疑，抬手，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手指，摇晃两下。
“谁骗人谁是小狗。”徐渺严谨地盖了章。指腹轻轻相贴，传递着微凉的温度。
认识到现在，他们从未如此刻般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