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半月,奉朔侯叶靖渊遣人在宸国境内遍访名医,易安别院陆陆续续接待了众多杏林圣手,怕是太医院也见不到如此盛况。
圣手们依次给叶韫把脉,洋洋洒洒开了无数药方,更有无数珍稀药材奉上,却也言明小侯爷所得异症实属罕见,寻常药方怕是治标不治本。
只有凉城暮云医馆的王栄大夫把完脉问过发病症状后,沉思片刻,郑重道:“侯爷可曾听说过缚魂症?”
叶靖渊闻言心不由得一沉,问道:“韫儿得了此症?”
“老朽亦无十成把握,平生也只遇过一例。”王大夫摇了摇头,神色颓然,显是忆及那桩往事心有余悸。
王栄曾师从太医院告老还乡的张意勍张太医,某夜一名陌生男子跌跌撞撞推开医馆的门,他双目流血可怖至极,将睡意惺忪的王栄吓个不轻。
他强忍痛楚点名要张太医救治,王栄依命唤醒已就寝的师父。
张太医披着外袍从内室出来,一眼便认出男子名唤迟铭,是太医院旧日同僚。
殷红的血渍星星点点沾满了衣襟,迟铭不愿多作解释为何出宫,唯恳求张太医下剂猛药止住他的幻觉。
他知道宫中多少贵人求太医办过事,毕竟上不得台面,张太医告老还乡何尝不是为了明哲保身,也就同僚之间清楚彼此的医术。
师父尚在犹豫,王栄则好奇迟铭究竟罹患何疾。
唯见师父沉吟许久搬出一套特制的针灸用具,细如牛毛,抬手往他的合谷、太冲、风池等多处穴位稳稳扎入。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迟铭痛楚稍减,嘴唇仍是煞白,浑身汗水浸透似是虚脱,王栄递了一件外袍,他颔首接过。
张太医深深叹了口气,告诉迟铭缚魂症自古以来无药可解,针灸顶多延长些时日,若他寻到滇南名医世家尹氏,或有一线生机。
这种细如牛毛的针叫柳针,据传也是尹氏族人所制。
迟铭低头不语,最终起身跟师徒二人作揖道谢,就此别过,销声匿迹……
“老朽的恩师仙逝已久,柳针亦作为陪葬入了黄土,恐怕唯有那位滇南名医尹氏后人能治此症!”
王栄连声惭愧,留下一瓶祖传的清心丸便告辞。
这时赵管家倏尔想到一事,凑近叶靖渊耳边道:“侯爷,司渊元年那起惨案,滇南尹氏满门灭族,这……”
“罢了,别处再想想法子,不信治不好韫儿!”二人随即离开了东厢房。
正当叶韫喝下一碗药,望着床幔出神,李浔悄悄潜入房中,鬼鬼祟祟的样子惹得他嘴角上勾,一扫阴霾。
“阿礼,那些老头子大夫说什么了,他们可有法子?”
“他们说呀,要我去庙里出家,病自然就好了都不用吃药!”少年挤眉弄眼想逗乐她。
李浔装作一恼:“说正经的,你倒调笑上了。”她伸手抚他额头,烫得如同煨火一般,不免忧心忡忡。
叶韫强掩着不适,大着胆子去握她的手,说道:“浔浔,生死有命,看淡了不是坏事,况且父亲心中还有我,这比什么都安慰。”
李浔没好意思抽手,面颊有些泛红。
二人默契地岔开话头,漫无边际聊着儿时逛棠城集市的热闹场景,相约待叶韫痊愈之后一同出行。
但李浔始终牵肠挂肚着他的病情,又聊回了杏林圣手们把脉开方的细节,暗自不服师父难道远不如他们,所谓名医仿佛也不过如此嘛。
怕无聊冷场,于是叶韫将迟铭那个故事讲与她听,谁知李浔一听到这个名字,当即从凳子上蹦起来:“我听昆狸提过!”
叶韫茫然问道:“昆狸是谁,他又怎知迟铭之事?”上回见她与黑猫对话已觉得不可思议了。
李浔眨了眨眼,从头到尾将如何遇到猫魈,如何受它指点救他一命,还有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林林总总说了个透。
她讲真事,着实让叶韫目瞪口呆又听得津津有味,比故事还生动十倍。
“竟还有这般奇遇,羡煞旁人!”少年满脸向往之情,犹如窥见了一方新天地,“改日得好好会会它,当面言谢才是!”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初次相识之时关于捉到猫魈的赌,不由得相视而笑。
“对了,你方才提到张太医用的什么柳针?”李浔似想到了一物,“我记得师父藏着一套针灸用具,跟柳针有那么点相似之处,要不拿来给你瞧瞧!”
话音未落,人便像一阵风跑出了屋子。
师父李岩年把柳针收在一个桐木匣子里,李浔从未见他使过,除了给乡邻开药方,师父极少针灸烧艾。
她小心翼翼捧给叶韫看,那是一整套极细的针,确实像王老大夫说的那样,细如牛毛,掂在手上无甚份量。
不知那位张太医是如何精准施针的,常人便是捏住指尖,亦感十分费力。
李浔一时心血来潮,问道:“你说张太医刺了合谷、太冲、风池这几个穴位,能否让我试试?”
她近来学了不少医书,自认精进许多,奈何不敢真给乡邻治病,居然想出了个拿小侯爷练手的鬼主意。
若是换个人怕有十个胆子也不肯答应她,偏偏叶韫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忍见她眼神流露出失落之色。
他犹豫片刻,暗自咬了咬牙道:“来来来,本小侯爷来领教李小大夫的神针妙术!”
李浔闻言一乐,凝神屏气捏起一根较长的柳针,幸而少女十指纤纤用劲灵巧,又多少有了些功底,轻轻一刺无声进入了合谷穴半寸。
“疼吗,不疼该是扎准穴位了吧?”她犹犹豫豫不太自信,关切地询问被拿来练手的病患本人。
叶韫感到一种极其轻微的刺痛感,转眼便适应了,含笑回应:“别怕,扎不死人的,大胆试!”
待到第二针刺入太冲,他顿时灵台清明了几分,双眼不由倏然睁大,瞳仁却是一缩,下意识紧紧攥住李浔施针的手。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差点令她惊慌失措,误以为扎错了穴位。
“仿佛有效!”他嗓音略略嘶哑,欣喜地看向少女,“你再试试第三针。”
可惜李浔对风池穴认得还不够准,扎了数次均是失手。
好不容易才三针集齐,柳针在斜透过窗棂的日光照耀下泛着淡金色泽,尾端微微颤动甚是轻盈。
全凭有限见识自行摸索着针灸技法,虽与名医相较差之千里相形见绌,然柳针本身助益极大,弥补了手法上的缺失,亦称得上意外之喜了。
圣手们依次给叶韫把脉,洋洋洒洒开了无数药方,更有无数珍稀药材奉上,却也言明小侯爷所得异症实属罕见,寻常药方怕是治标不治本。
只有凉城暮云医馆的王栄大夫把完脉问过发病症状后,沉思片刻,郑重道:“侯爷可曾听说过缚魂症?”
叶靖渊闻言心不由得一沉,问道:“韫儿得了此症?”
“老朽亦无十成把握,平生也只遇过一例。”王大夫摇了摇头,神色颓然,显是忆及那桩往事心有余悸。
王栄曾师从太医院告老还乡的张意勍张太医,某夜一名陌生男子跌跌撞撞推开医馆的门,他双目流血可怖至极,将睡意惺忪的王栄吓个不轻。
他强忍痛楚点名要张太医救治,王栄依命唤醒已就寝的师父。
张太医披着外袍从内室出来,一眼便认出男子名唤迟铭,是太医院旧日同僚。
殷红的血渍星星点点沾满了衣襟,迟铭不愿多作解释为何出宫,唯恳求张太医下剂猛药止住他的幻觉。
他知道宫中多少贵人求太医办过事,毕竟上不得台面,张太医告老还乡何尝不是为了明哲保身,也就同僚之间清楚彼此的医术。
师父尚在犹豫,王栄则好奇迟铭究竟罹患何疾。
唯见师父沉吟许久搬出一套特制的针灸用具,细如牛毛,抬手往他的合谷、太冲、风池等多处穴位稳稳扎入。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迟铭痛楚稍减,嘴唇仍是煞白,浑身汗水浸透似是虚脱,王栄递了一件外袍,他颔首接过。
张太医深深叹了口气,告诉迟铭缚魂症自古以来无药可解,针灸顶多延长些时日,若他寻到滇南名医世家尹氏,或有一线生机。
这种细如牛毛的针叫柳针,据传也是尹氏族人所制。
迟铭低头不语,最终起身跟师徒二人作揖道谢,就此别过,销声匿迹……
“老朽的恩师仙逝已久,柳针亦作为陪葬入了黄土,恐怕唯有那位滇南名医尹氏后人能治此症!”
王栄连声惭愧,留下一瓶祖传的清心丸便告辞。
这时赵管家倏尔想到一事,凑近叶靖渊耳边道:“侯爷,司渊元年那起惨案,滇南尹氏满门灭族,这……”
“罢了,别处再想想法子,不信治不好韫儿!”二人随即离开了东厢房。
正当叶韫喝下一碗药,望着床幔出神,李浔悄悄潜入房中,鬼鬼祟祟的样子惹得他嘴角上勾,一扫阴霾。
“阿礼,那些老头子大夫说什么了,他们可有法子?”
“他们说呀,要我去庙里出家,病自然就好了都不用吃药!”少年挤眉弄眼想逗乐她。
李浔装作一恼:“说正经的,你倒调笑上了。”她伸手抚他额头,烫得如同煨火一般,不免忧心忡忡。
叶韫强掩着不适,大着胆子去握她的手,说道:“浔浔,生死有命,看淡了不是坏事,况且父亲心中还有我,这比什么都安慰。”
李浔没好意思抽手,面颊有些泛红。
二人默契地岔开话头,漫无边际聊着儿时逛棠城集市的热闹场景,相约待叶韫痊愈之后一同出行。
但李浔始终牵肠挂肚着他的病情,又聊回了杏林圣手们把脉开方的细节,暗自不服师父难道远不如他们,所谓名医仿佛也不过如此嘛。
怕无聊冷场,于是叶韫将迟铭那个故事讲与她听,谁知李浔一听到这个名字,当即从凳子上蹦起来:“我听昆狸提过!”
叶韫茫然问道:“昆狸是谁,他又怎知迟铭之事?”上回见她与黑猫对话已觉得不可思议了。
李浔眨了眨眼,从头到尾将如何遇到猫魈,如何受它指点救他一命,还有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林林总总说了个透。
她讲真事,着实让叶韫目瞪口呆又听得津津有味,比故事还生动十倍。
“竟还有这般奇遇,羡煞旁人!”少年满脸向往之情,犹如窥见了一方新天地,“改日得好好会会它,当面言谢才是!”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初次相识之时关于捉到猫魈的赌,不由得相视而笑。
“对了,你方才提到张太医用的什么柳针?”李浔似想到了一物,“我记得师父藏着一套针灸用具,跟柳针有那么点相似之处,要不拿来给你瞧瞧!”
话音未落,人便像一阵风跑出了屋子。
师父李岩年把柳针收在一个桐木匣子里,李浔从未见他使过,除了给乡邻开药方,师父极少针灸烧艾。
她小心翼翼捧给叶韫看,那是一整套极细的针,确实像王老大夫说的那样,细如牛毛,掂在手上无甚份量。
不知那位张太医是如何精准施针的,常人便是捏住指尖,亦感十分费力。
李浔一时心血来潮,问道:“你说张太医刺了合谷、太冲、风池这几个穴位,能否让我试试?”
她近来学了不少医书,自认精进许多,奈何不敢真给乡邻治病,居然想出了个拿小侯爷练手的鬼主意。
若是换个人怕有十个胆子也不肯答应她,偏偏叶韫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忍见她眼神流露出失落之色。
他犹豫片刻,暗自咬了咬牙道:“来来来,本小侯爷来领教李小大夫的神针妙术!”
李浔闻言一乐,凝神屏气捏起一根较长的柳针,幸而少女十指纤纤用劲灵巧,又多少有了些功底,轻轻一刺无声进入了合谷穴半寸。
“疼吗,不疼该是扎准穴位了吧?”她犹犹豫豫不太自信,关切地询问被拿来练手的病患本人。
叶韫感到一种极其轻微的刺痛感,转眼便适应了,含笑回应:“别怕,扎不死人的,大胆试!”
待到第二针刺入太冲,他顿时灵台清明了几分,双眼不由倏然睁大,瞳仁却是一缩,下意识紧紧攥住李浔施针的手。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差点令她惊慌失措,误以为扎错了穴位。
“仿佛有效!”他嗓音略略嘶哑,欣喜地看向少女,“你再试试第三针。”
可惜李浔对风池穴认得还不够准,扎了数次均是失手。
好不容易才三针集齐,柳针在斜透过窗棂的日光照耀下泛着淡金色泽,尾端微微颤动甚是轻盈。
全凭有限见识自行摸索着针灸技法,虽与名医相较差之千里相形见绌,然柳针本身助益极大,弥补了手法上的缺失,亦称得上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