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看这被烧毁的是何物,能否复原?”

    祝余摸了摸怀中,方才拾起的纸张早已消失不见,可她并未被带回阚天宗。

    天际雷声阵阵,四下奔逃的黑衣人,飞窜的黑影。宿止取人性命如饮水般自然,哀嚎挣扎声四起,上扬的剑尖,溅起的血线让人不敢上前。

    漆黑的天幕中,恍如黄昏的光映照整个天空,黄紫相间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蚕蛹,外部游离的灵力如丝线不断向上攀升缠绕,荡出一圈圈破坏力极强的波动。

    这震荡即使趴下身子也不免受到波及,祝余手捂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朝着宿止所在的方向边说边咳,“仙人,你搞出来的乱子,现在我死了线索就断了。”

    专注于杀人的白色身影利落转身,脸上残留的兴致盎然倾泻而出,尽显惊悚,却在看到祝余时脚步一顿。

    宿止揉了揉眉骨,走到祝余身旁蹲身询问,“这伤应该是死不了吧?”

    应该?脉浮微弱,忽快忽慢,将近摸不到了。

    “没事,腹痛,喘鸣而已,估计是活不久。”祝余趴在地上,怨气满满地摆了摆手,“您心善为众生大计,我帮您也算是死得其所,不过您要是能救救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极有意思,宿止眼角眉梢扬起笑意,随即掏出一只手镯,低声道:“话多,噤口!现在死不了就行。”

    “有什么好笑的?你倒是救啊?我有新消息要告诉你。”祝余趴在地上撑着一口气也要把话说完,就算道德绑架也得让人救她,做不成就威逼利诱。

    “仙人,您不是找疫病来源吗?”祝余扯着宿止,指了指天空中飞窜地黑影,“我怀疑是黑影,它好像挺怕我的草药包?我可以帮你把他们捉起来。”

    “你能看到他们?”

    虽是疑问,语调却陡然变低,尾音转冷。

    看着镯子在距离手腕一寸时兀得停住,祝余一愣,抬头便见宿止凝重的神色,脸上笼罩的阴霾令人难以捉摸。

    眼下双环样式的两指宽的银镯子,雕刻的花草围满整个外缘,样式古朴有些年份。

    这镯子与阚天宗的神器,与她本体很像,但也仅仅是像而已。

    “仙长,你方才问我能不能看到黑影?”

    故作严肃的话语引得宿止侧目注视,祝余见状轻轻颔首,“我眼睛又不瞎。”

    宿止闻言没再分给她一丁点眼神,垂首手上用力。啪嗒一声碰撞的脆响,银手镯被扣在了她手腕上。

    成色,分量极重,转动间银光闪烁,流光溢彩,祝余停下晃动的动作,坦率道:“放心,我闭嘴不说,我当作看不到。”祝余拽了拽镯子,又摸索了一下,没发觉有暗扣,偏生拽不下来。

    “防黑影,辟邪用的,还能救你一命。”宿止喟然长叹的话语入耳,引得祝余诧异。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一般,宿止瞥了一眼她的小动作,语气淡淡,“我监视也不会选你这种小喽啰,这可不是阚天宗送过来的物件,连华而不实,都称不上的东西。”

    “您为人如此正直善良,救下我绝对不会后悔的。”祝余重重点头夸赞,连忙低下头收敛神色,随后解下自己的草药包在里面挑挑拣拣,“白芷,贯众,防风……算了,我不会法术,让所有药草的气味挥发出来,可能就会达到驱赶黑影的效果。”

    祝余询问过后才知道这黑影没办法处理,于是翻出几个小药瓶用来收集黑影。

    不多时,宿止将所有黑影塞进小瓶,黑影一经消失浮沉山的巨型茧卷起狂风,聚集的灵力化作罡风消散而去,上方的结界也如裂纹的玻璃寸寸破碎跌落。

    浮沉山的灵力震荡平息。

    阚天宗内的声音才得以传进来,“多谢仙长与神医将此事查明,先前多有误会,我们派人前去接应你们。方才神医送回来的纸张只有极少可复原,与你们二人有关,牵扯较多回来详谈吧。”

    “别,剩下的和我没关系,洗脱罪名我就回问药堂了,到时你和宿止仙长商议便好。”

    “……”轻快的话语令宿止将视线落到祝余手中某处,多看了两眼,“我自行处理。”

    听不清楚的声音引得祝余疑惑偏头,眼前突然横伸过来一只手,上下掂了掂,反应数秒,祝余将小瓶递出去。

    白色的瓷瓶,盛放丹药的普通瓶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不甚清晰,侯诏收回举瓶的手,狐疑开口,“你是说,剩下的你就不知道了?”

    “哐当。”祝余坐在椅子上,伸手弹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哭笑不得地嗫嚅,“他并未同我一起回阚天宗,仙长大抵在后方收尾吧。您说那么大个人不见了,总不能是我把人藏起来。”

    细看这镯子确实与阚天宗的神器颇像。

    侯诏反复看了两眼祝余,破罐子破摔说道:“同你讲也一样,你回头将话带给仙长。你们东安府同门自然是关系好些,现下就不用推辞了。”

    祝余欲言又止,默默抽回手微笑应下,阚天宗明明是将她推到前面作挡箭牌。

    “那一摞纸张几乎都被烧毁,所幸环境潮湿留下几张残页。大抵是书信往来,以及购买票据,本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有几个字眼尚能辨认,昌平戈,神器,庆城里。”

    “这三个除神器外,我对其余的并不了解,但想到了一桩失踪案,现在看来应该是连环作案。在数月内多人失踪,且基本是你救治过的病人,仙门弟子查案途中也相继失踪,最后一则通讯只有昌平戈三字传回来。宗内猜测可能是一种礼器。”

    “这些弟子人间蒸发一样,本命玉简也定位不到。查案的人皆是有去无回,此事便耽搁下来。”侯诏神情更加严肃,“这事,巧合,甚至称得上蹊跷。现下仙长又恰好找神器和礼器,他肯定愿意查下去,你……”

    “我知晓,你想让我和仙人去查这个案子,我去寻人,我会将话带到的。”祝余闻言坐直了身子一口气应下,僵硬扯了扯嘴角。事情似乎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像是针对。

    传言祝余有好运气,所言非虚。她轻轻松松,靠着一路不辨方向的莽劲儿走进了一方密林。

    树木枝干挺直,高耸入云,枝叶葳蕤仿佛调换了原有的季节。密林柔软的草毯让人脚步深陷,周边虬劲的藤蔓盘绕,眼前不见天光,充盈着一片蓝灰色斑驳的暗影,似地府索命。

    祝余眼神扫到什么,顿时一惊,连忙悄声躲在树后。

    在模糊中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影,眼熟的小瓶被人从怀中掏出,宿止不紧不慢打开小瓶,黑影顿时从瓶内飘出,在这片空地上方漂浮徘徊,没有丝毫逃离之意。

    宿止蹲下身,抬手将漂浮的黑影收拢在手中。原本是触摸不到的雾状黑影,此刻在宿止手中却像是一团流动的淤泥,不时鼓起气泡一样的空腔,在空气中破裂开来。

    宿止的动作足够慢,慢得祝余能看清他是如何将黑影送入口中的。

    万籁寂静中,吞咽的声音尤为明显,黑影被宿止吃进了肚子里。

    祝余躲在树后屏息凝神注视着这一切,明明是长得像画儿似的人,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却让人心中骇然。草屑在那人衣摆上仿佛泥点,行动间衣袂不再从容,迟疑木讷,像是神志不清。

    此刻祝余思绪纷杂,心中如擂鼓,分不清是太过吃惊,还是怀疑仙人身份的后怕。目光扫过对方红纹荡漾的眼睛,祝余僵硬地收回视线,沉下心慢慢向后退。

    脚下突然被硬物一硌。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传出。

    “谁?”宿止猛地回头,抬手向祝余挥出一道灵力。

    灵力冲出下的空气波动异常,祝余突觉身后一凉,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她只得奋力避开,可力道陡然在身前消散,手腕间的银镯子转出虚影,发出阵阵异响。

    “你怎么会有这个镯子?死有余辜!”

    宿止愠怒出声,似是见法术无用,紧接着追赶上来,对方神志不清,祝余也没了顾虑,迅速抬手捏诀,却心里一惊。

    施术后她竟分辨不出对方有没有进入幻境,在生死一线之间,慌神的功夫便被人察觉,陷入困境。一把被人掐住咽喉,神志不清僵硬到掰不开的手,祝余随即将视线落于宿止的眼睛,迅速伸手用力。

    手下触感有些奇怪,脸上浮现出一片片泛着细碎红光的纹路,不像是血,红的发烫,像是被利器划过造成的坑坑坎坎的疤痕。

    本是袭向眼睛的手,不经意间碰到纹路,手下的人也因她的动作瑟缩了一下,祝余眼睛一亮,抓住弱点施展幻术。

    可不知幻境中究竟是怎样的境况,宿止手下更加用力,嘴里絮絮叨叨,“神器,必须毁掉。”

    胸腔胀痛到要炸裂,耳边响起蜂鸣声,视线中模糊黑影闪过。

    祝余自知等不了多久,奋力出声,“你认错了,我帮你找神器!答应帮你找昌平戈和剩下的礼器,你不是很需要我的好运气吗?”

    “用不到你。”

    “还剩两年时间,灾难降世,没人陪你耗得起!”

    宿止闻言眼睫微动,再掀起眼帘时荡漾着一圈红光的眼眸已经消失,眼神清明,但手下并未松开,接连而来的便是除之而后快的狠厉,“你从未说过你会法术,三番四次隐瞒。”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祝余盯着宿止咧开嘴,“当然,因为,因为我是国师徒弟,受他教导才能帮你找礼器,找神器啊。”

    话音刚落,宿止兀得一下松开手,新鲜的空气迅速涌入,刺痛让祝余忍不住弯腰剧烈咳嗽。

    “国师?”宿止垂首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又反复看向祝余,神情肉眼可见得惊慌失措,声音有些发颤,“你说的是哪,哪个国师?”

    “从古到今只有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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