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是徒儿错了。”

    虚靠在自己怀中的少年缓缓睁开墨黑色的眼睛,气若游丝道,“是徒儿没有保护好师尊,才让师尊中了旁人的奸计。”

    随着源源不断的纯净灵力送入体内,魔气被少数净化多数压制,意识逐渐晴明,原本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剧痛才得以缓解,砚殊尘只觉匪夷所思。

    这个蠢女人在做什么?可怜自己吗?她有同情心?他此番下山办事把自己弄成这样,又跪在她每日必经之路上也不过是想让这个蠢货醒来看到自己的惨样能逃过一劫。

    顺便也想看看自己设计她掉下诛仙台一事,她有没有察觉。这女人在俞辞柯那里一受挫便要拿他出气磋磨他,只要看到他凄惨落魄的模样便会消气,所以他此次便主动送上门来。

    少年长睫微颤,眼神澄澈清明,鼻梁高挺,靠近鼻尖的地方有一颗黑色小痣,说话间隐约可见两颗尖牙。

    生得倒是一副极美的样子。

    “哪有徒弟保护师父的道理?”沈辛芜看着面前惺惺作态,不,楚楚可怜的徒弟,面露忧色,“你这伤又是怎么来的?为何会昏死在这?”

    要不是知道眼前人负一千的好感度,沈辛芜是真要感叹一句师徒情深了。

    “听医修说生长在千怨谷的愁芸草对师尊的身体恢复大有益处,徒儿便去了千怨谷为师尊拿到了愁芸草。”少年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一株泛着浅蓝光晕的草药,“又怕师尊醒来生徒儿的气,特意跪在这里向师尊请罪。”

    想到少年这般虚与委蛇谨小慎微也不过是不敢让“自己”看出端倪徒增灾厄,沈辛芜又释怀了,还真是逆来顺受的小白兔啊。

    而他这般费力讨好委曲求全也不过是为了在不爱自己的师尊手中求得一条生路,她也曾寄人篱下过,自然能有所共情。

    “为师不怪你,只是你要记住以后莫要再为了任何人将自己置于险境了,哪怕是师尊,也不可以。”沈辛芜看着少年惨白的脸柔声说道。

    语气里没有阴阳,眼睛里也没有算计,甚至有几分怜惜…这女人是沈辛芜?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还是以为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自己便能什么都不计较。

    “警告,宿主言行背离角色设定,警告,宿主言行背离角色设定。”

    机械女音在脑海里反复,警报声吵得沈辛芜头疼。

    “原主不是少了一魄吗?还说会有后遗症,那少一段记忆性情大变有何不可?只要于剧情发展说的通便不算OOC。”沈辛芜无声道。

    “…可以。”007消音。

    看着面前一脸匪夷所思险些没绷住的少年,沈辛芜脸不红心不跳道,“为师此次坠诛仙台也无大碍,想来也用不到阿殊采来的名贵草药了,只是失了段记忆,近七年发生的事都不记得了,阿殊为何这般神色?是为师此前待阿殊不好吗?”

    “没有,师尊…一直待徒儿很好。”砚殊尘说着挤出了一个灿烂无比天衣无缝的笑容。

    失忆?可又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不记得自己拜师之后的事。还有,阿殊?这般令人作呕的称呼她怎么叫得出口?

    “那阿殊跟为师回衔月居吧,为师给阿殊上药。”沈辛芜体贴道。

    只要咬死自己失忆,让砚殊尘把自己当另外一个人从头来过,自己的主动便说的通了,而她也不奢望此前种种能一笔勾销,这绝无可能,但好歹能给两人一个机会。至于好感度,只要她拿出一分真心,总归能水滴石穿。

    “那便劳烦师尊了。”砚殊尘墨黑的眸子闪着亮光,笑得灿烂,倒真像谁家赢了长辈疼爱的小郎君了。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真失忆,还是另有图谋。

    看着少年面上的谨慎只因自己一个简单的示好便消散许多,转而露出了灿烂的笑,沈辛芜难免有些心酸。

    到底还是个孩子,自小受尽欺辱,得了旁人一点善意便这般开心。

    看来只要自己如养花般多浇浇水给足关爱好感度应当不成问题,只是在此之前需要先化负为正冰释前嫌才是。

    沈辛芜带人回到衔月居,引人在塌边坐下,翻箱倒柜了半天也没找出一瓶伤药来。

    也难怪了,原书里沈辛芜一直被师尊照顾得极好,每次下山历练都会赠送法器,所以原主便极少负伤,房内找不到伤药也情有可原…个屁啊。

    不能居安思危点吗,她都把人带过来了,总不能说再赶回去吧,况且这确实是一个示好的好机会。

    “那个…侧室备了热水,阿殊先去洗洗身子吧,以免引起风寒,为师去找人拿件干净的衣裳来。”沈辛芜看着听话坐在塌边等着的少年柔声道。

    “好,多谢师尊。”少年墨黑的眸子闪着亮光,脸色仍旧惨白,嘴角却挤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乖巧道。

    不知为何看到少年墨黑的眸子总会联想到栗子,原书里他作为半妖的真身是一只小狼崽子,可每次看着人笑起来的时候却特别乖巧,像极了栗子迎她回家的眼神。

    “记得伤口不要碰水。”沈辛芜行至门口又回头叮嘱了一句。

    这边砚殊尘百思不得其解,此前沈辛芜因嫌弃自己的半妖之身和低贱血脉从不准许他来衔月居,更别说让他进她的私闺,允他一身湿透染血的衣服坐她塌上,还好心留他沐浴…

    可方才少女的脸上没有半分嫌弃之意,难不成是真的失忆了?可即便失忆,人的性情又岂会变得这般彻底。

    沈辛芜一路来到医药堂取了绷带和一些伤药又去弟子苑主事那里拿了件新弟子服。

    行至银雨亭恰有两位内门弟子在月下谈情,沈辛芜一问才知,砚殊尘在这里跪了有将近两日了,而昏倒无人问津也是因为原主经常让他在此罚跪,弟子们便权当是她的示意无人敢问了。

    沈辛芜再回到衔月居时,在门外便听到了打骂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好你个砚夕烛,竟敢擅闯大师姐闺房,你看我今日不劈了你。”沈辛芜方赶至主殿便见一位着粉衣提大刀的女弟子正砍向主室门外的砚殊尘。

    “不可胡闹。”沈辛芜喝止着便召出冰魄丝缠上了粉衣女子的手腕,牢牢拉住,随后便赶忙上前将砚殊尘拉到了自己身后。

    “师姐,这个孽畜,他方才擅闯你的闺房,还鬼鬼祟祟的进了侧室,我看他分明欲行不轨,心思龌龊。师姐为何拦我?”粉衣少女愤然不解道。

    沈辛芜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似是被吓到而垂头不语脸色煞白的少年,牵在他腕间的手轻轻捏了捏又将人往自己身后又带了带。

    “十一师妹误会了,是我让他在这儿等着的。”沈辛芜向粉衣少女解释道,“况且,即便不是我唤他来的,宗门也有规矩禁止私斗,师妹不当这般无礼。”

    “可是,师姐…你不是一向…”粉衣少女颇有些委屈,正欲辩解却被眼前人打断了。

    “好了,师妹,都是误会,我知你是为我好,但现在天色已晚,师妹先回去吧。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沈辛芜上前拉住粉衣少女的衣袖柔声道。

    “好吧,听师姐的。”粉衣少女边走边回头怒瞪向檐下的少年。什么时候自己竟不是师姐的心头宠了。“栗子给师姐放在木几上了,师姐不要忘了吃。”

    沈辛芜连连应好。

    送走了粉衣少女,沈辛芜再回来时,砚殊尘仍旧垂头站在檐下分毫未动。

    “方才为何不躲?”沈辛芜走近蹙眉问道。

    “小师叔说得没错,的确是我弄脏了师尊的房间,是徒儿的错。”少年语气阴郁,说着看向屋内沾了污渍的床榻。

    “不过是些水渍血渍,脏了洗干净便好,论什么错不错的。”沈辛芜耐心开解道。

    “再说了,这里是为师的居处,只要为师不介意,便轮不得他人指点,阿殊也不必自责。”

    沈辛芜牵着人进屋将人按在塌上坐好,便拿出来伤药和绷带。

    “可徒儿是半妖之身,他们都说半妖之血最是污秽,师尊也不介意吗?”

    方才屋外,沈辛芜分明是故意阻止那个人说下去的。若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又在怕什么。

    “没有什么污秽不污秽的,都是人,谁又比谁干净多少。同样的血沾了谁的都能洗的干净,没什么分别。”

    沈辛芜看着面前端坐着的少年,拉开他的衣袖,为他手臂处的魔物撕咬伤上药包扎。

    “阿殊也不必因为旁人的指点便觉得自己哪里不好,或者觉得自己是异类,各花自有各花香,旁人指点你是因为他们受了蒙蔽看不到你的好,或者压根不愿看你的好,但阿殊自己要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不要轻易被旁人左右。”

    砚殊尘看着面前仔细小心给自己上药包扎的人,听着这番话,总觉得眼前人不是那个沈辛芜。

    如果说行动上是另有图谋的话,那这番话呢,以前的沈辛芜是决计不可能说得出的,而她说这番话的神色也根本不像旁人教的套话,更像是自己内心的见解。

    除此之外,他找不出任何解释能说得通为何一个人能在短短几天内性情变得跟另一个人一样。

    “师尊当真这么想的吗?”塌上的少年神色缓和了许多,试探着问道。

    “当然,为师不会骗阿殊的。”沈辛芜看着面前的少年坚定道。失忆这件事除外。

    “那师尊明日要去折风门吗?听说师琼朝昨日用玲珑骰重伤了俞仙君。”

    “怎么可能,玲珑骰不是你的法器吗?而且师琼朝与俞师兄一向关系…”沈辛芜专心上药一时竟没有发现自己被套话了。

    “师尊不是失忆了吗?师琼朝入折风门也是这七年的事,而玲珑骰我只在师尊面前用过。”果然,失忆是假的。还说不会骗他。

    少年面上并无半点意外的神色,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而跟自己回来也只是为了套话。

    合着她在这里耐心开解他给他上药,他一点戒备心都没放下,以自己作饵只是为了引她上钩好拆穿她。

    “对,失忆是假的,但也可以是真的,那个沈辛芜死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她。”沈辛芜思绪混乱,索性承认道。

    “那你又是谁?”少年紧盯着眼前人不慌不忙道。

    “夺舍孤魂罢了。”沈辛芜找了个在这个世界说得通的理由应道,而事实也大差不差,至于眼前人信不信便由不得她了。

    “你所求是什么?”少年似是信了夺舍这个解释,思索了片刻正色问道。

    “为了活着。”沈辛芜言简意赅道。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说开了,原主做的事便落不得她头上了。

    至于被人摆了一道,这仇她记下了。

    “只是为了活着?”少年质疑道,“那给我上药呢?也是为了活着吗?”

    “砚殊尘,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来帮你的。你若是觉得知道了我是夺舍的人便会有人信便大可以说出去。”

    “帮我?我凭何要信你?”少年完全不装了,墨黑的眸子露出点点银灰,戾气明显。

    “就凭我知道你生父是前任妖王,而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是现任妖主,而他想也有能力置你于死地,我若想害你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沈辛芜毫不露怯正色回击道。

    这是什么小白兔?确定没给她拿错剧本吗?

    他未足百岁便被逐出妖界,混迹人界几百年,除了而今妖主和妖宫寥寥几人,知道自己身世的人都死了,她怎么会知道。

    “你究竟是谁?”少年眼中杀气渐浓,墨黑的眸子逐渐被银灰覆盖,这是书里用玲珑骰开大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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