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后世相比,年的现在,是一个信息相对闭塞的年代。

    普通人最主要的信息来源,就是报刊杂志。

    而以此为载体的文学,占据着最耀眼的位置。

    阿巴阿巴结束之后,被压抑了太久的文学界一夜之间井喷式的活跃起来,受到了最热烈的追捧。

    全社会的人好像都变成了文学青年,人们讨论小说人物,诵读诗歌,借阅文学书籍和期刊杂志……

    就连上个厕所,都能看见诗歌创作。

    远的不说,就拿刚才陈家林去的那个公厕,便有人利用一泡屎的闲暇在挡板上进行诗歌创作,而且还是数人联句。

    有诗为证:

    我是民华一枝花,奈何没有老婆呀。(笔迹歪斜)

    我有老婆也无用,每日只想去彩花。(笔划有力,但有错别字)

    两位仁兄莫吵吵,隔壁水声哗啦啦。

    提起裤子墙上爬,只见柰子大如瓜。(后两句字迹一致,颜色黑紫)

    像这样的打油诗,虽然不见得有多清新脱俗,但却真比后世千篇一律的“XXX到此一游”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对于普通人而言,能在报刊杂志上刊登作品的人,简直可以说是需要仰视的存在。

    林干事虽然不年轻,不再是文学青年,可也自诩是一名文化人。

    高中学历的他,在这个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年代,毫无压力的当上了农机厂的宣传干事。

    每天的工作除了给领导写写东西,就是对着大喇叭朗读一些好文章、好诗歌,日子过得非常惬意轻松。

    闲暇的时候,他还会自己写一写文章、诗歌之类,然后投稿。

    偶然有一两篇被发表,即使只在区里的机关小报上发表,他都会小心翼翼的裁剪下来,珍而重之的放到自己的桌子上用玻璃压住。

    等到有客人上门,看见他的这些累累“成果”,无不被他的才华震惊,然后为之赞叹。

    今天,当他听到陈家林写的文章能在《小说月报》过稿,并且取得稿费,为之震惊的人顿时变成了他。

    时刻关注着国内文学界动向的他,非常清楚《小说月报》是一家什么级别的刊物。

    尽管和《收获》、《十月》、《当代》、《花城》还《人民文学》等几家杂志比起来,它在名气上或许稍稍有些不如,可它毕竟是面向全国的大型文学期刊。

    想要在这样的杂志上发表文章,不论文笔还是其他,都必须出类拔萃,难度极高。

    但凡有人能发上一篇,哪怕只是字数很少的短篇,也足够吹嘘一辈子的了。

    去这样的杂志发表文章,林干事他自己是想都不敢想的,甚至连投稿碰运气的念头都不会有。

    “你不会是在骗人吧?你这个年纪……这,这怎么可能?”

    看着陈家林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林干事真有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便又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

    这时候,陈家林根本没在意林干事这個人,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自己手里的信纸上。

    很快找到“稿件采用”、“下期刊发”和“元千字”这几个关键词,心底一直悬着的大石总算稳稳落地。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少年派》真的过稿了。

    这让他心情激荡,不能自已。

    笼罩在他和家人头上的阴霾,似乎在这一瞬间便已彻底消散,他们好日子也肉眼可见的即将到来。

    一想到穿越到这个时空以后,每天就着清水大白菜吃糙米红薯饭,一点油水都没有,他就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简直想哭。() ()

    “妈,我过稿了!”

    因为太开心,陈家林第一时间想找最亲近的人分享这个消息,因此他下意识扭过头,对着母亲说了一句。

    张素珍根本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看着儿子的笑容,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幺儿啊,什么过稿了呀?你说的话妈怎么都听不懂?”

    陈家林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话有点太没头没尾了,便又解释:“妈,我这一段时间写的东西要刊登在杂志上了,杂志社给我寄信来了,还给我寄了稿费。”

    “啊?”

    张素珍两眼一瞪,那张整日布满忧愁的脸上一瞬间被惊讶所笼罩,随即才是一点一点的惊喜渗透进来:“你是说……你写的东西要刊登在杂志上?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妈您看,这是杂志社主编给我写的信,还有……这个,这个是稿费……”

    陈家林连忙把手里的信和电汇单递到母亲的手里,让她分享自己的这个好消息。

    可母亲根本没细看信和电汇单,便已经泪眼滂沱,双手一边颤抖着接过去,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你爸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啊……哦不,肯定是你爸在天之灵保佑你,保佑咱家,让你变得这么争气,这么有出息……”

    另一边,徐玉莲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搅得有点又懵又乱。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像是被一块老迷痰死死的憋在胸口,难受到了极点。

    等听到张素珍的话,她眼底闪过一丝嫉恨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出声讥讽:“不就是写了一篇东西要登在杂志上吗?能赚几个钱啊?值得这样哭天抢地的吗?”

    话音刚落,陈家母子都没空搭理她,倒是那林干事眉头一皱,当即忍不住转过头去反驳了:“徐大姐,这是钱不钱的事情吗?你知道《小说月报》是怎么样的杂志吗?能在这样的杂志上刊登文章,就算只是一个小短篇,嗯,就算不给钱也没关系的,这是荣誉,你明白吗?”

    “额,这……”

    徐玉莲完全没想到林干事居然会这么说,当即噎得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干事刚听见陈家林写的东西在《小说月报》过稿的消息时,的确有点不能置信,可是稍稍冷静后,他脑子里的那点逻辑性还是告诉他,这是真的。

    人家杂志社的信都寄过来了,还寄了电汇单,这怎么可能有假?

    而且还有邮递员在呢,这更不可能造假了。

    正因如此,他已经相信陈家林过稿的这件事情了。

    身为文化人的他,绝不允许有人用钱来衡量文章发表这一份荣誉,那简直就是侮辱。

    就像他平时发表的那些文章、诗歌,市里、区里的机关报刊也并不会给太多的稿费,他们只会象征性的给一点。

    可是对他来说,文章发表的这份荣誉高于一切。

    稿费什么的……哼,一点也不重要!

    深吸一口气,林干事背着手,看着陈家林,带着点指点江山的意味评价道:“这样的年纪就能在《小说月报》发表文章,这是一份很大的鼓励,稿费少一点有什么关系啊,这对他将来在文学的道路一定会有……”

    就在这时——

    张素珍终于看清楚那张电汇单上的数字,她目光一滞,嘴里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块?”

    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数字。

    “呃???”

    林干事猛地一颤,嘴边的话竟硬生生的掐断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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