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不知道因为什么来回晃动着,身上可以感觉到被一股温暖包裹,鼻翼间是浓浓的香味。

    “茶花”

    不知是谁在喊着茶花二字,我的意识身处黑暗,睁不开眼看清这人是谁,她所说的茶花又是谁?

    只觉得声音离我很近。

    “茶花,太阳都要落没了,你怎么还在睡”

    一股清新的力量从上灌溉着我,一直延伸到我脚下,我感觉浑身很舒服,无力的身子竟缓缓充实了起来,头上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那女子问,“茶花,你不会是昨晚上又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吧”

    我的身子突然能动了,眼睛有了劲睁开,所见的不是黑暗,而是五彩斑斓,百花盛开,空中飞着花瓣和花香的景色。

    我能看见了!

    我下意识接过飞到空中的花瓣,惊讶之余才意识到这些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在我身边的,我喃喃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声音?稚嫩的声音让我如梦初醒。

    我这才看向出声的人,是一妙龄女子,看模样大概是在十七八岁,她比我高很多,按照目测来看我只到她胸前,她站在我前方,满脸疑惑的看着我。

    她所说的茶花是我?

    妙龄女子突然一把拉过我,身高优势让我被她的胳膊牢牢压在身下,她“嘿嘿”一笑,“你这是还没睡醒?让我来给你清醒清醒”

    说着一掌拍在我头上,她这一掌来的突然,让我猝不及防接了个严实,头上的痛感让我本就茫然的脑袋晕了起来。

    妙龄女子一脸坏笑,凑近道,“清醒了没有”

    摆明了若是她摇头或是说没有,定会再给她来几掌。

    我晃了晃脑袋,脑袋在她固住我的胳膊圈内动了动,却使的被她胳膊圈的更紧了些。

    我一面猜想着她所说的茶花是什么样的人,一面偷偷瞥着四处,一个长满百花的山谷,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妙龄女子又凑到我耳边,狐疑的看着四周一圈才小声道,“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湳竹世子吗”

    说话的同时,绑的高高的马尾辫子随着她的动作甩到我脸上,马尾上垂着红色的带子,红带子一直垂到腰侧,她穿着的是淡粉色的长裙,长裙修身尽显她曼妙的身姿,往上看去,她的脸是标准的鹅蛋脸,微微轻挑的眼尾,细长的眉毛上方化着一圈粉色,头上围了一圈粉色的花朵。

    我虽不知道这是谁,只是身体下意识反应点头。

    又听她道,“过几日,湳竹世子将要去敕令族”

    她低着头,脸颊俩侧起了俩朵红云,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不能出谷,要是可以近距离目睹到世子容颜就好了”

    不能出谷,为什么不能出谷,我不敢问,毕竟我现在一无所知,对于这里,我就像个新生孩一样,恐惧和不安在心底蔓延。

    我仰着头看着她,女子一脸惋惜,想了想我问,“没有什么办法能偷偷看到湳…湳竹世子吗”

    许是我的话问到点上,她眼睛一亮,赞叹道,“茶花,你今日聪明到点上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力气不大,就像挠痒痒似的轻轻点了几下,“我记得有个地方能从上往下看到敕令族”

    她说着挥了挥手,“我这就去看看”,她的身影也离我越来越远。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脚下踩着的松软的泥土带给我奇异的感觉,我抬起脚,盯着泥土看了好一会才彻底想通:我这是被婆婆送来的这里。

    只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丢失的记忆在这吗?

    脚下突然被人点了点,我往下看过去,紫蓝色球形的花直立着,在一片弯着花苞的花中很显眼,我蹲下身看着它,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花苞。

    风信子见茶花蹲下来了,花根抖了抖,欢快的说道,“茶花,我是风信子”

    “怎么了”,我又捏了捏它的花瓣,不知为何我能感受到它身上的欢快,这股欢快连带着我的不安少了许多。

    风信子开心的蹭了蹭茶花,“茶花,你有什么要说的告诉我就好了”,它自豪道,“我们风信子最擅长的就是传递消息了”

    我点头,要说的倒是没有,想知道的倒是很多,眼下这种茫然的处境,兴许风信子能为我解答一些问题,“风信子,那我可以问你些问题吗”

    风信子道,“当然可以了”

    我有很多事情想知道,可又怕问出来会不妥,只能旁敲侧击道,“风信子,你多大了啊”

    风信子道,“我今年一岁了”

    我谎作惊讶道,“刚一岁啊,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出生的吗,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了,我是在风信花林中长大的,这里是百花谷”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从它口中得到了我想知道的问题,一时我竟生了些骗小孩子的愧疚感。

    “那你知道百花谷是什么地方吗”

    风信子被问题难住了,花苞摇了摇,“这个我也不清楚”,它很快又挺起来,“不过我知道,百花谷是被百花滋养的谷”

    百花滋养的谷?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让风信子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风信子没有狐疑说了出来,只是可惜它知道的也不多,不足以让我对我此时所在的百花谷了解清楚。

    我又摸了摸它的花瓣,风信子又抖了抖,我安慰道,“不知道没关系”,想到方才那个妙龄女子,我问,“你还记得刚才来找我的女子吗”

    风信子重回之前的状态,“当然知道了,那是木棉”

    原来她是叫木棉,我点点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我去搞清楚,只是可惜风信子知道的也不多。

    我眼眸一亮,想到一个办法,“风信子”

    风信子随着我叫它动了动,“茶花,怎么了”

    我道,“你知道百花谷内最聪明的人是谁吗”

    风信子回,“胡颓子爷爷最聪明了”

    我笑着点头,轻松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又问,“那你知道胡颓子爷爷在哪吗”

    风信子伸着叶子指着东面,“胡颓子爷爷在湾月湖旁边”

    我看向风信子指的方向,顺滑的岩石上布满了藤蔓,藤蔓一根一根垂在地上,岩石以一张圆形的形状包住了整个谷,哪里有它说的胡颓子爷爷的身影,湾月湖又在哪里?

    风信子解答了我的疑问,“湾月湖在胡颓子爷爷旁边”

    我当然知道湾月湖就在胡颓子爷爷旁边,可问题是他们俩谁在哪我一个也不知道。

    风信子又读懂了茶花的心里想法,一朵花瓣从它身上落下,它善解人意道,“茶花,风信子会为你带路去找胡颓子爷爷的”

    我惊喜的接过紫蓝色花瓣,花瓣落入手心便不动了。

    风信子道,“茶花仙子,你跟着我走就可以找到胡颓子爷爷了”

    花瓣飞起浮到空中带路,我向风信子道了谢便跟着它的方向,脚踏上的位置,地上的花便散到俩边开了一条大道,湿润的泥土赤脚踩在上面别有一番滋味,软软的不粘腻倒是挺舒服。

    往左拐风信子便围着藤蔓上下浮动,我不解的看着它的行为,难不成是让我爬上去?翻到另一边?

    奈何我怎么看它,风信子都不开口,只上下浮动飞着,正当我一筹无解时,一条细长的藤蔓从另一处过来,它走一步停三步,“茶花大人,你这是?”

    我虽不知道它是谁,不过看到它就如同见到了救世主,忙解释道,“我要去找胡颓子爷爷”

    藤蔓还以为是自己先前捉弄了茶花大人,误以为她这是来寻仇了。

    听到并不是来报仇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茶花大人是要去找胡颓子爷爷,不解问,“茶花大人,你是忘了可以直接联系到胡颓子爷爷吗”

    我一愣,“怎么联系”,说完又有些后悔,这么问不就表明了自己不知道,所幸藤蔓并未在意解答了我的问题,“精力”

    精力,那又是什么?只是现下不能多问,万一说了出来,令他怀疑我不是茶花又该如何解释。

    可是不问我又不知道精力又是什么,此时心内突然有一个念头出了声音,“花精化为人形后是要靠精力修炼,而精力的获取是需要日光和月光的帮助。晨时的露水对于花精更是滋补品。精力是花精们存活的必需品,想要维持人形需要精力,同样,想要厉害点,就更需要用精力修炼”

    “而精力的存在只要你用心感受,就能察觉到它,精力同我们是共同一体,而我们植物与植物之间,本就是相互吸引,相互感知。精力便形成了一条锁链,链接了我们之间的感应”

    声音说完就消失了,我不知道这股声音从何而来,只是听她这么说,我大概懂了精力是什么,闭上眼全神贯注感受身心,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力量在身体各处流动。

    我试探性的在心里呼喊胡颓子爷爷的名字,寂了片刻传来沧桑的声音问,“是茶花吗”

    我愣了愣说,“是我”

    胡颓子问,“你找我有何事”

    “我有些事情想知道”

    胡颓子静了下来。

    我身边突然围绕了许多绿色丝线,还未反应过来就到了一个陌生地方,面前是高大粗壮的巨树,遍布缠绕的枝桠上垂着像灯笼似的果实,果实都红了,颜色鲜艳,在日光的照射下,透着光感,显得格外可口。

    巨树旁是清澈绿油油的湖泊,湖泊上开着白玉无瑕的莲花,巨大的莲叶下不知藏了什么,鼓着一个一个包。

    “茶花”,面前的巨树突然开口。

    原来这就是胡颓子爷爷,那这湖泊应该就是弯月湖了,我上前恭敬道,“胡颓子爷爷”

    “你想知道什么”

    我有些紧张,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些,“我想知道百花谷的事情”

    “百花谷的事情,这要说的时间可就长了”,绿色生源之力形成一团,团中走出古朴麻衣的老人,老人拄着拐杖,黑白相丝的发缠着一根木棍,木棍笔直的竖起来,剩下的发随意披在身上。

    老人眼睛眯着,浮黄的脸颊上布满了黄斑,蒜头鼻上印着一个大黑痣,他慈祥的笑着,“要不你说说你最想知道些什么?”

    原来胡颓子爷爷是这个样子,我敛下惊讶的情绪,我搓着手心,没见到胡颓子爷爷时觉得紧张,见到了他,这股紧张烟消云散,令我心安下来。

    我纠结了片刻,终是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事情,“我最想知道,茶花是我吗”

    “万物生长,皆要靠母体养育,你既然降生,便有根有始,”,胡颓子摸了摸胡子,沉思道,“你好像想知道的是谁不是这个你,而是另一个你”

    胡颓子看向茶花,“如果是这个你在问,那你便是茶花精。可如果是另一个你在问…我也不清楚,我只能说,你觉得自己是谁那你便是谁”

    胡颓子爷爷的话像是一个锣鼓,将困扰我的东西重重击碎,我此时觉得清明了许多,“胡颓子爷爷,百花滋养的谷是什么意思?百花谷又是什么地方”

    胡颓子寂了几秒,“百花谷是地处苍灵岛内最深处的谷屿,谷内的花精只听从百花主的命令,而百花谷的存在是要靠着百花谷内所有的花供养。换句话来说就是,百花存在,百花谷便存在,百花衰亡,百花谷则落败”

    胡颓子话中带着淡淡的哀伤,他道,“数万年来,苍灵岛孤身一岛,后来岛上慢慢衍生了百花族,”胡颓子抬头望着远处,他在怀念以前的苍灵岛,可后来…他长叹道,“再后来外族入侵,百花族不善武力,连连退败…”

    胡颓子皱着眉,他眉上印着俩横绿粉,眉头形成一个川字,严肃中又带着稍许滑稽,手中的拐杖突然砸到泥土上,弯月湖上的莲叶颤了颤。

    胡颓子苦笑,他念道,“百花一族,自降世以来,所求的不过只是一个安稳…”

    他所念的,是重回万年前,回到没有争斗,没有纷扰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他从一株小芽长成一棵小树,他渐渐有了意识,后来化成了人形,接着有越来越多的花草化了人形,他们一起吸食日光月光,一起学习超脱他们认知的内容,一起建造这个属于他们的家。

    可最后,一切都变了,为了保护这个家,他的同伴都死掉了,大地之母给予他们生命,他们最终又回到大地里。

    那一日,数十万的花草精灵用生命筑成的城墙,仅被那人用了一剑,城墙便塌了。

    “万千花草精魂散尽,草枯花败只剩枯荣。繁华艳丽一刹即逝,悲哀回忆难以忘怀。”胡颓子在心内轻轻念着这四句词,只要闭上眼,往日繁华的景象一闪而过,转瞬就成了花草枯败的模样。

    …

    夜色渐晚,百花谷的花弯着腰垂着花苞,空中没有了花瓣,只剩下星与月相伴的光影。

    我躺在一个弯着的叶子身上,俩侧竟缓缓起了花瓣将我包了起来,我不想去问它们为什么要包住我,身子蜷缩在叶子上没了力气。

    这是…彼岸花桥?桥上的女子是我?

    我想上桥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想法一出我便出现在女子身后,我与她仅隔几步之远。

    我缓缓抬起手,手在半空中抬起又放下,我有些害怕…可害怕什么?我又不知道,好像就是因为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所以我才不敢…

    “姑娘”

    婆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想转过身看看婆婆,婆婆冰凉的手按在我的肩上,“姑娘,一切才刚刚开始,何必这么急着,不如宽下心来”

    我想问婆婆我现在所在的地方能找到我的记忆吗,一股眩晕感将我从彼岸花桥打了下来,我落到河流中的木筏上,随着河流移动桥的身影越来越远,我只能听见婆婆的声音。

    婆婆说:“姑娘,一切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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