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二十年二月十日，浮玉山，浮玉谷。
钟泠倚靠在瑶玉阁栏杆上，凝望着沉沉暗淡天空，思绪万千。
这是她魂穿异世的第十六年。
前世的她爱上了一个仙，因此触犯了天地间禁忌。
仙凡有别，不可相恋。
于是二十五岁那年她深染恶疾，最后惨死在爱人怀里。
那天是她与阿黎得来不易的婚礼。
雪花落在指尖上，惊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将钟泠飘散的心绪拉回。她凝视落在三光河的暴雪，干净纯白的犹如前世那座位于云端之上的仙宫。
“再过五日，就到了小姐出嫁之日。”
姜丘烧茶，倒了一杯递给沉思中的钟泠，浅笑道。
“自从四年前，小姐与东黎少主定亲后，知道小姐喜爱铃兰花，每一年的花朝节他都会派人送来，可见他对小姐的心意。”
钟泠望着盛开素雅的铃兰花，眼中浮起思念与笑意，快了快了，这一世她与阿黎定会圆满。
“阿黎待我自是极好。”
“姜丘姐姐，长老那里可传来爹爹的消息？”
姜丘摇摇头：“不曾。”
半月前，钟轩子带人和浮玉突然离谷，临走之前，只留下片语前往苍山夷氏，至此，了无音讯。
钟泠看向阴暗天色，灰云似浪层层堆积，隐约有股不详肃杀之气，刚刚涌起的雀跃蓦然渐渐下沉。
“走吧，我们去忘机阁写信。”
钟泠放杯，接过姜丘递过来的湖水蓝披帛围上，撑伞行走在茫茫雪天。
*
忘机阁。
钟泠关伞走进屋子时，发现空若长老手握兽皮，少周长老和华余长老表情凝重严肃，她心头一沉，但表面依然乖巧行礼问道。
“钟泠拜见三位长老，不知我可否写信送往苍山？”
“泠丫头…”
空若盯着她的脸恍然失神片刻，才沉声道：“我已修信让东氏少主提早前来迎亲，今夜你和丘丫头一块儿离谷。”
钟泠一震：“可是夷城关出现危机？”
空若缄默不语，将兽皮递给钟泠，待她接过一瞧，上面简短写了一小行字。
〔乌素围攻，夷城关被困。〕
短短几字，钟泠顿感巨石压顶，她哑着声问：“空若长老，你可知乌素国为何千里迢迢来攻打东夷部落？”
乌素国远在人界西境，与东夷部落相隔数十万里，是人界第一强国。
九百年来，东夷部落守在东方，安居乐业，从不参和世外纷争。
现何以抵挡来势汹汹的乌素铁骑？
空若道：“泠丫头，你不是少领主，无权插手部落之事，丘丫头，还不速速为小姐收拾好行李离开。”
东夷钟氏是自上古遗留的部落，千年来遵循三光神女的神谕，守护禁地汤谷。未得允许，不可离谷。
钟泠也只在四年前离谷一次，那次她在云梦城遇上了东黎，再见他第一眼，就认出他是阿黎。
只不过阿黎不再是仙，而是有生老病死的凡人。
为了能和阿黎在一起，她苦求父亲，放弃了钟氏未来少领主的身份，换来钟氏与东氏两族的结亲。
首领之女的身份并不能让钟泠能插手部落长老的抉择。
但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姜丘见小姐与空若长老僵持不下，刚想劝说，突然有奴仆进来，行礼道。
“三位长老，钟泠小姐，东氏少主到了。”
空若闻言道：“泠丫头，收拾收拾，随他离开！”
“是！”
钟泠行礼后与姜丘离开。
少周长老望着她的背影；“空若，何不告诉泠丫头真相？”
空若摇头道：“千年之期未满，尚有八年，我们钟氏一族等了九百多年，终于等来了神女转世。”
“乌素国此刻不远万里来求亲，所图再明显不过。”
华余道：“我们守了泠丫头十六年，最后关头哪怕东夷覆灭，也决不可让她的身份在此刻暴露。”
*
大雪纷飞的浮玉谷，钟泠一眼就望见东黎手执青伞，蓝衫长立，宛如仙人清素出尘。
他手拿着皎白的铃兰花，看向雪中的她，双手展开，柔和笑道。
“泠泠！”
“阿黎——”
钟泠扔了伞，像前世无数次般，在大雪中扑到爱人怀里，双手紧紧抱紧他的腰肢。
“你带我去救爹爹，好不好？”
东黎身子一僵，并没有应答，而是搂着她语气低沉暗哑，有不易察觉的乞求。
“泠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远离这世间纷争，平静安宁的生活在一起，我会用生命保护你！”
钟泠身子微顿，忽而她松开手微笑道，“那我们离开吧！”
雪洋洋洒洒，似瓢泼大雨，钟泠坐在马车里离开，浮玉谷在暴雪中越来越远也越模糊，直到再也消失不见。
“停车！”
钟泠拿起包袱起身欲下车，东黎一把拉住她的手，凝视她决然目光，期艾乞求道。
“泠泠，别去！”
“阿黎…”
钟泠凝视他哀伤的黑眸，目光坚决：“你了解我的，东夷有难，爹爹生死未卜…”
“那如果是——”
东黎身子微颤，黑润眼眸溢满了伤楚：“我求你呢？”
“阿黎……”
“你也非去不可吗？”
“是！”
“非去不可！”
东黎死死捏住手指，猛然有股腥锈味直冲喉咙，他掩袖遮面强忍悲涩道：“调转方向，去苍山。”
*
东夷夷氏住在苍山的赤地平原上，钟泠与东黎等人躲在高高的土丘上，遥望平地上那随风飘荡的黑白色旗帜，上面赫然写着乌素。
赤血残红，一排排御马黑铁盔甲的精密军队，手持锋利兵器，四方规整严明，如可破天的杀神。
即便相隔很远，钟泠还是感受到了那惊人可怕的气势和恐怖压迫。
“阿黎，这夷城关如何进？”
“我们从密洞进去！”
一行人从高矮驻立的土丘攀岩，最后在不起眼的土丘进去狭小深黑的洞口，里面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蜿蜒小路。
不知走了多久，有丝丝缕缕光从前方亮起，还没等钟泠走出去，外面飘来厉喝声。
“何人闯我夷城关？”
“是我！”
“快，东黎少主请出来。”
“我父钟轩子现在何处？”
“钟首领与我家首领在夷陵堂商量要事。”
“烦请跟他带话，就说钟泠到来。”
“是！”
夷城关坐落在干漠苍瘠赤地平原上，相传上古时代这里曾是绿野遍布。
现一眼望去，满目苍凉又孤寂，钟泠自踏进这里，就感到一股陌生而强大，令她不适的异样气息。
压抑，悲哀，怨恨等等可怕的情绪。
眼前霎时出现无垠的黑暗，有无数撕心裂肺的哭喊嚎叫似一张密不可透的网，裹住钟泠的灵魂，诱使她不断下落。
“阿黎，姜丘姐姐，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小姐，婢子没有听见。”
“未曾，泠泠可是太过疲累。”
不对！
钟泠后背莫名惊起寒颤，头一次感到如此可怕，传说赤地平原的尽头冥河，是通往冥界的入口。
自千年前神仙妖魔四界发生大战，链接四界的通道，冥界入口就莫名其妙关闭，再无任何神仙和妖魔可踏入人界一步。
不等钟泠细想，忽而听见钟轩子声音，她顺着望去，半月未见的父亲好生站在那里，高兴扑过去。
“爹爹！”
“泠儿，你怎会来此地？”
“是女儿威逼阿黎……”
“胡闹……”
“你竟胆大妄为私跑到这里，不知战场上刀剑无眼……”
“晚辈东黎见过钟叔与夷叔。”
钟轩子怒不可遏训斥自家叛逆的女儿，就听见东黎朝他们行礼，望着沉寂寡言的他，欲想开口却犹豫再三，叹道。
“东黎侄儿，你……唉！”
突然外面传来激烈震动声响，有兵急忙跑了进来，行礼大声道。
“报告首领，乌素军队对我们发起攻击，少领主擅自开城，领了人马就往城外杀去！”
夷氏首领夷旬脸色惊变：“糊涂，为何没人拦住他？”
“首领，我们拦不住少领主。”
“现下乌素国来六十万精军，还请首领指示。”
乌素国兵强马壮，骁勇善战，人口众多，达一千五百万有余。而东夷部落以商业经济为主，农牧业为辅，人口区区不超过两百万，而作为守护东夷部落的夷氏精兵也不过才堪堪三十万，从军事与人力和武器都远远比不上凶猛的乌素国。
也就是说乌素铁骑想要占领东夷部落，不费吹灰之力。而东夷想要击退兵强马壮的乌素军队，无疑是以卵击石。
空气一阵凝滞，静的可怕。
“这半月来，我们夷氏已炼制成千上万的绝世利器，传令下去，东夷所有男儿死守夷城关，擅自叛逃者，杀！”
换上铠甲，夷旬拿起铁斧，看向钟泠的目光充满了复杂和决绝。
“东黎侄儿，趁混战你带钟泠侄女从密洞离开，会有人一路护送你们。”
钟泠还未开口，夷旬已骑马离开，她看向缄默不语的父亲。
“爹爹？”
钟轩子朝姜丘说：“快带小姐走！”
“是。”
姜丘拉住钟泠：“小姐，婢子掩护您离开！”
“那爹爹和部落呢？！”
钟轩子望了女儿一眼，狠心背身强忍不舍道：“东黎侄儿，快带泠儿走！”
“泠泠，我带你离开这里！”
这一刻，钟泠看着父亲孤决背影，任由东黎和姜丘拉住她离开，外面已经有精兵等候。
“杀——!!”
“锵——!!!”
“当——!!!!”
耳边兀然响起兵器激烈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刀剑刺骨的闷声。
钟泠被东黎牢牢护在怀里，左手持剑遮挡周围迎来的刀光剑影，她呆滞望着长矛利刃划破皮肤，血溅四方，无数人如落叶般倒下。
滚烫的血落在皮肤上，浓稠腥味充斥鼻尖，身体仿佛灌满了铅，如泰山压顶般沉重。
命如蝼蚁！
钟泠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像野草般轻贱，她牢牢盯着无数厮杀倒下身影。
别打了，别打了！
明亮的天色陡然被一片血红掩盖，周围所有一切都化作虚无。
那种怪异的气息又乍现在心头。
愤怒，痛苦，恐惧……
它们化作无尽的粘稠黑泥，从脚踝到小腿，渐渐包裹住钟泠的身体，一点一点夺走她的呼吸。
不！
不！
就在钟泠快要被黏腻黑泥吞没时，额头突然有股热烫触感传来，封闭的耳尖突然飘来尖叫。
“小姐，小心……”
刹那间，黑泥与血红消失不见，钟泠望见有长剑朝她迎面砍来，姜丘被尖锐地刀尖刺破胸口，玉色衣衫被染成一团团殷红色。
“姜丘姐姐——！”
钟泠眼睁睁看着姜丘倒下，内心的害怕被绝望和无助覆盖，她看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有无数古怪灰影从尸体上飘出，化作黑光消失在冥河。
钟泠倚靠在瑶玉阁栏杆上，凝望着沉沉暗淡天空，思绪万千。
这是她魂穿异世的第十六年。
前世的她爱上了一个仙，因此触犯了天地间禁忌。
仙凡有别，不可相恋。
于是二十五岁那年她深染恶疾，最后惨死在爱人怀里。
那天是她与阿黎得来不易的婚礼。
雪花落在指尖上，惊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将钟泠飘散的心绪拉回。她凝视落在三光河的暴雪，干净纯白的犹如前世那座位于云端之上的仙宫。
“再过五日，就到了小姐出嫁之日。”
姜丘烧茶，倒了一杯递给沉思中的钟泠，浅笑道。
“自从四年前，小姐与东黎少主定亲后，知道小姐喜爱铃兰花，每一年的花朝节他都会派人送来，可见他对小姐的心意。”
钟泠望着盛开素雅的铃兰花，眼中浮起思念与笑意，快了快了，这一世她与阿黎定会圆满。
“阿黎待我自是极好。”
“姜丘姐姐，长老那里可传来爹爹的消息？”
姜丘摇摇头：“不曾。”
半月前，钟轩子带人和浮玉突然离谷，临走之前，只留下片语前往苍山夷氏，至此，了无音讯。
钟泠看向阴暗天色，灰云似浪层层堆积，隐约有股不详肃杀之气，刚刚涌起的雀跃蓦然渐渐下沉。
“走吧，我们去忘机阁写信。”
钟泠放杯，接过姜丘递过来的湖水蓝披帛围上，撑伞行走在茫茫雪天。
*
忘机阁。
钟泠关伞走进屋子时，发现空若长老手握兽皮，少周长老和华余长老表情凝重严肃，她心头一沉，但表面依然乖巧行礼问道。
“钟泠拜见三位长老，不知我可否写信送往苍山？”
“泠丫头…”
空若盯着她的脸恍然失神片刻，才沉声道：“我已修信让东氏少主提早前来迎亲，今夜你和丘丫头一块儿离谷。”
钟泠一震：“可是夷城关出现危机？”
空若缄默不语，将兽皮递给钟泠，待她接过一瞧，上面简短写了一小行字。
〔乌素围攻，夷城关被困。〕
短短几字，钟泠顿感巨石压顶，她哑着声问：“空若长老，你可知乌素国为何千里迢迢来攻打东夷部落？”
乌素国远在人界西境，与东夷部落相隔数十万里，是人界第一强国。
九百年来，东夷部落守在东方，安居乐业，从不参和世外纷争。
现何以抵挡来势汹汹的乌素铁骑？
空若道：“泠丫头，你不是少领主，无权插手部落之事，丘丫头，还不速速为小姐收拾好行李离开。”
东夷钟氏是自上古遗留的部落，千年来遵循三光神女的神谕，守护禁地汤谷。未得允许，不可离谷。
钟泠也只在四年前离谷一次，那次她在云梦城遇上了东黎，再见他第一眼，就认出他是阿黎。
只不过阿黎不再是仙，而是有生老病死的凡人。
为了能和阿黎在一起，她苦求父亲，放弃了钟氏未来少领主的身份，换来钟氏与东氏两族的结亲。
首领之女的身份并不能让钟泠能插手部落长老的抉择。
但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姜丘见小姐与空若长老僵持不下，刚想劝说，突然有奴仆进来，行礼道。
“三位长老，钟泠小姐，东氏少主到了。”
空若闻言道：“泠丫头，收拾收拾，随他离开！”
“是！”
钟泠行礼后与姜丘离开。
少周长老望着她的背影；“空若，何不告诉泠丫头真相？”
空若摇头道：“千年之期未满，尚有八年，我们钟氏一族等了九百多年，终于等来了神女转世。”
“乌素国此刻不远万里来求亲，所图再明显不过。”
华余道：“我们守了泠丫头十六年，最后关头哪怕东夷覆灭，也决不可让她的身份在此刻暴露。”
*
大雪纷飞的浮玉谷，钟泠一眼就望见东黎手执青伞，蓝衫长立，宛如仙人清素出尘。
他手拿着皎白的铃兰花，看向雪中的她，双手展开，柔和笑道。
“泠泠！”
“阿黎——”
钟泠扔了伞，像前世无数次般，在大雪中扑到爱人怀里，双手紧紧抱紧他的腰肢。
“你带我去救爹爹，好不好？”
东黎身子一僵，并没有应答，而是搂着她语气低沉暗哑，有不易察觉的乞求。
“泠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远离这世间纷争，平静安宁的生活在一起，我会用生命保护你！”
钟泠身子微顿，忽而她松开手微笑道，“那我们离开吧！”
雪洋洋洒洒，似瓢泼大雨，钟泠坐在马车里离开，浮玉谷在暴雪中越来越远也越模糊，直到再也消失不见。
“停车！”
钟泠拿起包袱起身欲下车，东黎一把拉住她的手，凝视她决然目光，期艾乞求道。
“泠泠，别去！”
“阿黎…”
钟泠凝视他哀伤的黑眸，目光坚决：“你了解我的，东夷有难，爹爹生死未卜…”
“那如果是——”
东黎身子微颤，黑润眼眸溢满了伤楚：“我求你呢？”
“阿黎……”
“你也非去不可吗？”
“是！”
“非去不可！”
东黎死死捏住手指，猛然有股腥锈味直冲喉咙，他掩袖遮面强忍悲涩道：“调转方向，去苍山。”
*
东夷夷氏住在苍山的赤地平原上，钟泠与东黎等人躲在高高的土丘上，遥望平地上那随风飘荡的黑白色旗帜，上面赫然写着乌素。
赤血残红，一排排御马黑铁盔甲的精密军队，手持锋利兵器，四方规整严明，如可破天的杀神。
即便相隔很远，钟泠还是感受到了那惊人可怕的气势和恐怖压迫。
“阿黎，这夷城关如何进？”
“我们从密洞进去！”
一行人从高矮驻立的土丘攀岩，最后在不起眼的土丘进去狭小深黑的洞口，里面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蜿蜒小路。
不知走了多久，有丝丝缕缕光从前方亮起，还没等钟泠走出去，外面飘来厉喝声。
“何人闯我夷城关？”
“是我！”
“快，东黎少主请出来。”
“我父钟轩子现在何处？”
“钟首领与我家首领在夷陵堂商量要事。”
“烦请跟他带话，就说钟泠到来。”
“是！”
夷城关坐落在干漠苍瘠赤地平原上，相传上古时代这里曾是绿野遍布。
现一眼望去，满目苍凉又孤寂，钟泠自踏进这里，就感到一股陌生而强大，令她不适的异样气息。
压抑，悲哀，怨恨等等可怕的情绪。
眼前霎时出现无垠的黑暗，有无数撕心裂肺的哭喊嚎叫似一张密不可透的网，裹住钟泠的灵魂，诱使她不断下落。
“阿黎，姜丘姐姐，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小姐，婢子没有听见。”
“未曾，泠泠可是太过疲累。”
不对！
钟泠后背莫名惊起寒颤，头一次感到如此可怕，传说赤地平原的尽头冥河，是通往冥界的入口。
自千年前神仙妖魔四界发生大战，链接四界的通道，冥界入口就莫名其妙关闭，再无任何神仙和妖魔可踏入人界一步。
不等钟泠细想，忽而听见钟轩子声音，她顺着望去，半月未见的父亲好生站在那里，高兴扑过去。
“爹爹！”
“泠儿，你怎会来此地？”
“是女儿威逼阿黎……”
“胡闹……”
“你竟胆大妄为私跑到这里，不知战场上刀剑无眼……”
“晚辈东黎见过钟叔与夷叔。”
钟轩子怒不可遏训斥自家叛逆的女儿，就听见东黎朝他们行礼，望着沉寂寡言的他，欲想开口却犹豫再三，叹道。
“东黎侄儿，你……唉！”
突然外面传来激烈震动声响，有兵急忙跑了进来，行礼大声道。
“报告首领，乌素军队对我们发起攻击，少领主擅自开城，领了人马就往城外杀去！”
夷氏首领夷旬脸色惊变：“糊涂，为何没人拦住他？”
“首领，我们拦不住少领主。”
“现下乌素国来六十万精军，还请首领指示。”
乌素国兵强马壮，骁勇善战，人口众多，达一千五百万有余。而东夷部落以商业经济为主，农牧业为辅，人口区区不超过两百万，而作为守护东夷部落的夷氏精兵也不过才堪堪三十万，从军事与人力和武器都远远比不上凶猛的乌素国。
也就是说乌素铁骑想要占领东夷部落，不费吹灰之力。而东夷想要击退兵强马壮的乌素军队，无疑是以卵击石。
空气一阵凝滞，静的可怕。
“这半月来，我们夷氏已炼制成千上万的绝世利器，传令下去，东夷所有男儿死守夷城关，擅自叛逃者，杀！”
换上铠甲，夷旬拿起铁斧，看向钟泠的目光充满了复杂和决绝。
“东黎侄儿，趁混战你带钟泠侄女从密洞离开，会有人一路护送你们。”
钟泠还未开口，夷旬已骑马离开，她看向缄默不语的父亲。
“爹爹？”
钟轩子朝姜丘说：“快带小姐走！”
“是。”
姜丘拉住钟泠：“小姐，婢子掩护您离开！”
“那爹爹和部落呢？！”
钟轩子望了女儿一眼，狠心背身强忍不舍道：“东黎侄儿，快带泠儿走！”
“泠泠，我带你离开这里！”
这一刻，钟泠看着父亲孤决背影，任由东黎和姜丘拉住她离开，外面已经有精兵等候。
“杀——!!”
“锵——!!!”
“当——!!!!”
耳边兀然响起兵器激烈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刀剑刺骨的闷声。
钟泠被东黎牢牢护在怀里，左手持剑遮挡周围迎来的刀光剑影，她呆滞望着长矛利刃划破皮肤，血溅四方，无数人如落叶般倒下。
滚烫的血落在皮肤上，浓稠腥味充斥鼻尖，身体仿佛灌满了铅，如泰山压顶般沉重。
命如蝼蚁！
钟泠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像野草般轻贱，她牢牢盯着无数厮杀倒下身影。
别打了，别打了！
明亮的天色陡然被一片血红掩盖，周围所有一切都化作虚无。
那种怪异的气息又乍现在心头。
愤怒，痛苦，恐惧……
它们化作无尽的粘稠黑泥，从脚踝到小腿，渐渐包裹住钟泠的身体，一点一点夺走她的呼吸。
不！
不！
就在钟泠快要被黏腻黑泥吞没时，额头突然有股热烫触感传来，封闭的耳尖突然飘来尖叫。
“小姐，小心……”
刹那间，黑泥与血红消失不见，钟泠望见有长剑朝她迎面砍来，姜丘被尖锐地刀尖刺破胸口，玉色衣衫被染成一团团殷红色。
“姜丘姐姐——！”
钟泠眼睁睁看着姜丘倒下，内心的害怕被绝望和无助覆盖，她看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有无数古怪灰影从尸体上飘出，化作黑光消失在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