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伪装的无趣之日
她只是冷眼旁观而已。
当贺也谦踏着上课铃慢吞吞走回教室时，她稍抬起头让刘海以半挡住视线的姿态看向他。他的身上有些水渍，面庞有红肿有水渍也有与之相符的未擦干的血迹。
被肖望冬欺负了吧，这周第三次了，看起来伤的不怎么样，会好的。她想着，同时低下头强行压抑住自己那不禁上扬的嘴角。“关我什么事”，她在课本上写下这么一句话。
少女名为何亭晚，是高二一班的语文课代表。
“贺也谦，你的默写卷子？”早自习下课后有三十分钟的吃早饭时间，她趁机去完成语文老师的命令，也就是收全班前五名的作业，她抱着一沓本子走向贺也谦问道。“我没写。老师是知道的，不用收我的。”少年低着头回应道，又吃了一口包子。“诶？啊…行吧。”这个回复显然让她有些不满，于是她装作愣神的样子默默离开了。
这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多亏她被语文老师赏识当上了课代表，她才得以和他说上话，尽管说的并不是什么闲聊、也不像是朋友会说的话题。
如果不和班上所有人搞好关系就没法活下去了——这是何亭晚一向秉持着的信念。若是不变得温柔，在这个世上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为了在世上这般苟活着，少女努力装作温柔的人。
“晚晚!你家猫猫好可爱，下次放假带我去你家吧!我好想摸摸!”名为程昕的女生激动地说着。“啊，小羊吗？虽然是男孩子但是很可爱对吧!毕竟是布偶猫嘛。下次什么时候放假？”何亭晚微笑着附和道。
虽然不想死掉，但总是会有若有若无的自杀想法突然出现。她维持着面上的微笑，笑容呈现的开合程度正好能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这是网上说的最友善的笑容；可是她的内心却焦躁不安得如同被滴蜡的虫子。
“晚晚，吃糖吗？刚从超市那群高一的手里抢来的哦！”名为柯铭的女生往她的 手里塞了两颗软糖，红色的，估计是草莓味的。“啊我就喜欢这个，谢谢啦！”她笑道，赶紧往嘴里塞了一颗，又将另一颗递给刚才说要去看猫猫的女生。她强忍住因酸味快要皱起的眉目，笑着对柯铭说：“有眼光!这糖真的很好吃欸！”
忽然，她听见身后似乎有人叫她的名字，于是她猛一回头，没见到是谁，却看到趴在桌子上的贺也谦。那种人，一般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孤独变得更加难受，便会通过装睡来逃避自我和现实……那也是初中时的她。为什么可以坦然接受孤独？少女妒忌着，对贺也谦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直到晚上九点半，高二生才放学回家。回家之后，最先来欢迎自己的一直都是小羊，她家的宠物。“回了啊，要不来点西瓜？才从冰箱拿出来的。”妈妈随后出声道。少女循声望去，只看见妈妈的半个头：她肯定又在看那些霸总小说了。“不了，我晚上吃的很饱。”她回答道，抱着小羊快速往房里走去。
恶心至极，少女面色晦暗地想着。她将猫放在地上，又将书包往桌上随意一丢，随即坐到床上，感受床因压力而上下起伏地摇晃，她忧心忡忡且沉默不语。尽管现在只是六月份，可是拥有亚热带季风气候的A市却有着高达32度的炎热。她思考着今晚到底开不开空调，思绪却忽地被小羊打断了。“喵。”小羊在她脚边躺了下来。
“怎么了？困了？去你小床上睡吧。”她柔声道，试着抱起小羊，却被它挣脱开了。 “诶？你困了对吧？出去呗。”她摸着小羊毛茸茸的脑袋。
“喵。”它突然站起来，猛地往何亭晚的床上一跳，便在床正中央睡下了。
“你啊…还是你更好。”房间内并没有开灯，只有幽暗的月光从窗外斜落，这唯一的光亮足以让少女感到烦躁。月光模糊了少女的表情，将她的眉目渲染上一层阴影。“我还是很憧憬你的，当个猫多好，有人照顾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也可以随意表现自己的喜恶，没人会因此讨厌你。多好啊…”她轻声说话的声音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传了很远，却没能传到它耳中。
不知几点，她才终于睡下，却睡了一个并不安稳的觉。在她的梦里，她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孩子，笑着指向高二一班的号牌说“我讨厌这个”。
“晚晚！你看没看新PV！救命我的卡利宝贝太帅了！”程昕激动地大喊着。
“小点声！我看了，卡利是很帅嘛，但不是我的主推诶。倒不如说我的尼洛更帅哦！”何亭晚微笑道。好热...少女皱了下眉。
根本对那个游戏没有兴趣啊，只是为了附和她我才去看的...何亭晚颇为烦躁地想着，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这是第几天发生的事了？啊啊，6月14号了，距离放假还差13天……再装13天就好了啊。少女抬手遮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压抑不住的笑意终于舍得浮现。
她的一天，是附和别人的一天:为了附和喜欢游戏的朋友，她会第一时间查看手机咨询；为了附和喜欢零食的朋友，她会主动陪对方去超市买食物；为了附和老师的夸耀，她会努力当好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除却演戏，她的人生什么都不存在。
“你看过《一九八四》吗？”何亭晚发问道。被问到的人是贺也谦，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轻轻点头。“这本书里我最喜欢一句话是‘你身处历史之外，你根本就不存在’。它很有道理，又或者只是翻译翻的很好。”少女虚假地笑着，随即递给他一颗巧克力球，连忙跟着朋友一起快速跑出教室。
贺也谦盯着她离去的身影，眉眼轻微皱起。
又是某一天，那天贺也谦又一次被欺凌了。班霸肖望冬，并不是像往常一样将贺也谦带到厕所里去欺负，而是在教室里就给了他一拳。
“贺也谦，我不止一次说过，让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多孤高啊！干脆去死呗，用死来证明自己的孤高。”肖望冬恼怒地低声说着，目光里尽是厌恶与气愤。他死死瞪着被打倒在地的贺也谦，在他强撑身子爬起来的时候又对着他肚子踩了一脚，随即摔门离开。
班上没有人会帮助贺也谦，这很正常，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少年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试图抖掉身上的灰。
这种时候就别去了吧，装好人也该看时机，现在还不行，等到上课前给他个创可贴就行了——少女撑腮想着，视线一直凝聚在课本上。肖望冬怎么就这么能惹事呢，他这个人啊，害得我又要在贺也谦面前装好人了。
“咚咚！”忽然，教室前门响起了敲门声。坐在门边上的同学开了门后，进来了两个高个子女生。那是万京和向子笙，她们来串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下发校刊的通知。
“呃，何亭晚在哪里？”稍矮一点的万京捧着几本书大喊道。“这里这里，万京！”被叫到名字后，她才连忙走到对方面前，微笑着回应。
“老样子，两篇小说一篇散文，一首诗和摘抄句子。”万京说着，将手里的书递给了身旁的向子笙，接着伏在何亭晚耳边说:“能不能让贺也谦写个东西啊，写什么都行，就是要让他写。两年了，年级第一不写点什么也太说不过去了。”
“啊啊，好的，我会和他说的。毕竟以前说了那么多次他也不写。”少女露出苦笑，将嘴角轻微抬起一点幅度，摆出一副令人惋惜的姿态。就连这种苦笑，也是她钻研许久才能展现出的、最为合适的苦笑。
那时是大课间，学校规定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学生就不必去参加课间操了，更何况那天还下雨了，大课间的四十分钟，便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没有老师的自习时间。在那个大课间里，贺也谦被肖望冬欺凌了，万京来提醒她校刊的事，她思考着给予贺也谦适当温柔的合适时机。
为什么这一切都这么恶心，要是所有人都死了就好......她想着，又想到那些该死的人中是否包括了自己，于是她低下头。
通常而言，自习只有三十分钟，因为开始结束时各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根据一般情况，结束的那五分钟里，教室里的三十个人会走掉将近一大半，大约是十五人至十八人。贺也谦是不会走的，那时就是何亭晚的机会。
合乎计划，何亭晚卡着点往贺也谦的桌上放了张创可贴，然后快速离开教室，赶去厕所的最后一间隔间。少女微微低下头，尽可能不与任何人有视线接触。每次课间休息时，她都会去厕所避难、透气、散心。这次也是如此。
厕所最里面的隔间顶部安装了一扇窗子，窗子隔开了教学楼外淅淅沥沥的雨，却隔不住夏日雨水带来的沉闷与浮躁。
何亭晚厌恶夏日，因为夏日高昂的温度昭示着它不愿轻易饶恕人的决心。太过恶心，太过孤高，一点温柔都无法馈赠给地面上的人们。充斥着夏日气息的风雨交加，恶心得让她想要死去。
原来，那些人里是包括了她自己的......
当贺也谦踏着上课铃慢吞吞走回教室时，她稍抬起头让刘海以半挡住视线的姿态看向他。他的身上有些水渍，面庞有红肿有水渍也有与之相符的未擦干的血迹。
被肖望冬欺负了吧，这周第三次了，看起来伤的不怎么样，会好的。她想着，同时低下头强行压抑住自己那不禁上扬的嘴角。“关我什么事”，她在课本上写下这么一句话。
少女名为何亭晚，是高二一班的语文课代表。
“贺也谦，你的默写卷子？”早自习下课后有三十分钟的吃早饭时间，她趁机去完成语文老师的命令，也就是收全班前五名的作业，她抱着一沓本子走向贺也谦问道。“我没写。老师是知道的，不用收我的。”少年低着头回应道，又吃了一口包子。“诶？啊…行吧。”这个回复显然让她有些不满，于是她装作愣神的样子默默离开了。
这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多亏她被语文老师赏识当上了课代表，她才得以和他说上话，尽管说的并不是什么闲聊、也不像是朋友会说的话题。
如果不和班上所有人搞好关系就没法活下去了——这是何亭晚一向秉持着的信念。若是不变得温柔，在这个世上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为了在世上这般苟活着，少女努力装作温柔的人。
“晚晚!你家猫猫好可爱，下次放假带我去你家吧!我好想摸摸!”名为程昕的女生激动地说着。“啊，小羊吗？虽然是男孩子但是很可爱对吧!毕竟是布偶猫嘛。下次什么时候放假？”何亭晚微笑着附和道。
虽然不想死掉，但总是会有若有若无的自杀想法突然出现。她维持着面上的微笑，笑容呈现的开合程度正好能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这是网上说的最友善的笑容；可是她的内心却焦躁不安得如同被滴蜡的虫子。
“晚晚，吃糖吗？刚从超市那群高一的手里抢来的哦！”名为柯铭的女生往她的 手里塞了两颗软糖，红色的，估计是草莓味的。“啊我就喜欢这个，谢谢啦！”她笑道，赶紧往嘴里塞了一颗，又将另一颗递给刚才说要去看猫猫的女生。她强忍住因酸味快要皱起的眉目，笑着对柯铭说：“有眼光!这糖真的很好吃欸！”
忽然，她听见身后似乎有人叫她的名字，于是她猛一回头，没见到是谁，却看到趴在桌子上的贺也谦。那种人，一般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孤独变得更加难受，便会通过装睡来逃避自我和现实……那也是初中时的她。为什么可以坦然接受孤独？少女妒忌着，对贺也谦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直到晚上九点半，高二生才放学回家。回家之后，最先来欢迎自己的一直都是小羊，她家的宠物。“回了啊，要不来点西瓜？才从冰箱拿出来的。”妈妈随后出声道。少女循声望去，只看见妈妈的半个头：她肯定又在看那些霸总小说了。“不了，我晚上吃的很饱。”她回答道，抱着小羊快速往房里走去。
恶心至极，少女面色晦暗地想着。她将猫放在地上，又将书包往桌上随意一丢，随即坐到床上，感受床因压力而上下起伏地摇晃，她忧心忡忡且沉默不语。尽管现在只是六月份，可是拥有亚热带季风气候的A市却有着高达32度的炎热。她思考着今晚到底开不开空调，思绪却忽地被小羊打断了。“喵。”小羊在她脚边躺了下来。
“怎么了？困了？去你小床上睡吧。”她柔声道，试着抱起小羊，却被它挣脱开了。 “诶？你困了对吧？出去呗。”她摸着小羊毛茸茸的脑袋。
“喵。”它突然站起来，猛地往何亭晚的床上一跳，便在床正中央睡下了。
“你啊…还是你更好。”房间内并没有开灯，只有幽暗的月光从窗外斜落，这唯一的光亮足以让少女感到烦躁。月光模糊了少女的表情，将她的眉目渲染上一层阴影。“我还是很憧憬你的，当个猫多好，有人照顾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也可以随意表现自己的喜恶，没人会因此讨厌你。多好啊…”她轻声说话的声音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传了很远，却没能传到它耳中。
不知几点，她才终于睡下，却睡了一个并不安稳的觉。在她的梦里，她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孩子，笑着指向高二一班的号牌说“我讨厌这个”。
“晚晚！你看没看新PV！救命我的卡利宝贝太帅了！”程昕激动地大喊着。
“小点声！我看了，卡利是很帅嘛，但不是我的主推诶。倒不如说我的尼洛更帅哦！”何亭晚微笑道。好热...少女皱了下眉。
根本对那个游戏没有兴趣啊，只是为了附和她我才去看的...何亭晚颇为烦躁地想着，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这是第几天发生的事了？啊啊，6月14号了，距离放假还差13天……再装13天就好了啊。少女抬手遮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压抑不住的笑意终于舍得浮现。
她的一天，是附和别人的一天:为了附和喜欢游戏的朋友，她会第一时间查看手机咨询；为了附和喜欢零食的朋友，她会主动陪对方去超市买食物；为了附和老师的夸耀，她会努力当好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除却演戏，她的人生什么都不存在。
“你看过《一九八四》吗？”何亭晚发问道。被问到的人是贺也谦，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轻轻点头。“这本书里我最喜欢一句话是‘你身处历史之外，你根本就不存在’。它很有道理，又或者只是翻译翻的很好。”少女虚假地笑着，随即递给他一颗巧克力球，连忙跟着朋友一起快速跑出教室。
贺也谦盯着她离去的身影，眉眼轻微皱起。
又是某一天，那天贺也谦又一次被欺凌了。班霸肖望冬，并不是像往常一样将贺也谦带到厕所里去欺负，而是在教室里就给了他一拳。
“贺也谦，我不止一次说过，让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多孤高啊！干脆去死呗，用死来证明自己的孤高。”肖望冬恼怒地低声说着，目光里尽是厌恶与气愤。他死死瞪着被打倒在地的贺也谦，在他强撑身子爬起来的时候又对着他肚子踩了一脚，随即摔门离开。
班上没有人会帮助贺也谦，这很正常，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少年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试图抖掉身上的灰。
这种时候就别去了吧，装好人也该看时机，现在还不行，等到上课前给他个创可贴就行了——少女撑腮想着，视线一直凝聚在课本上。肖望冬怎么就这么能惹事呢，他这个人啊，害得我又要在贺也谦面前装好人了。
“咚咚！”忽然，教室前门响起了敲门声。坐在门边上的同学开了门后，进来了两个高个子女生。那是万京和向子笙，她们来串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下发校刊的通知。
“呃，何亭晚在哪里？”稍矮一点的万京捧着几本书大喊道。“这里这里，万京！”被叫到名字后，她才连忙走到对方面前，微笑着回应。
“老样子，两篇小说一篇散文，一首诗和摘抄句子。”万京说着，将手里的书递给了身旁的向子笙，接着伏在何亭晚耳边说:“能不能让贺也谦写个东西啊，写什么都行，就是要让他写。两年了，年级第一不写点什么也太说不过去了。”
“啊啊，好的，我会和他说的。毕竟以前说了那么多次他也不写。”少女露出苦笑，将嘴角轻微抬起一点幅度，摆出一副令人惋惜的姿态。就连这种苦笑，也是她钻研许久才能展现出的、最为合适的苦笑。
那时是大课间，学校规定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学生就不必去参加课间操了，更何况那天还下雨了，大课间的四十分钟，便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没有老师的自习时间。在那个大课间里，贺也谦被肖望冬欺凌了，万京来提醒她校刊的事，她思考着给予贺也谦适当温柔的合适时机。
为什么这一切都这么恶心，要是所有人都死了就好......她想着，又想到那些该死的人中是否包括了自己，于是她低下头。
通常而言，自习只有三十分钟，因为开始结束时各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根据一般情况，结束的那五分钟里，教室里的三十个人会走掉将近一大半，大约是十五人至十八人。贺也谦是不会走的，那时就是何亭晚的机会。
合乎计划，何亭晚卡着点往贺也谦的桌上放了张创可贴，然后快速离开教室，赶去厕所的最后一间隔间。少女微微低下头，尽可能不与任何人有视线接触。每次课间休息时，她都会去厕所避难、透气、散心。这次也是如此。
厕所最里面的隔间顶部安装了一扇窗子，窗子隔开了教学楼外淅淅沥沥的雨，却隔不住夏日雨水带来的沉闷与浮躁。
何亭晚厌恶夏日，因为夏日高昂的温度昭示着它不愿轻易饶恕人的决心。太过恶心，太过孤高，一点温柔都无法馈赠给地面上的人们。充斥着夏日气息的风雨交加，恶心得让她想要死去。
原来，那些人里是包括了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