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巴斯塔获胜。一行人热气腾腾经过赛场回到休息区,凯撒立刻凑上来。“哟,让我看看你画了谁,理绘。”

    还没等到许可,他就直接钻到画架后方。神宫理绘无语,但也就由他去了,毕竟确实关系不错,凯撒是她少有觉得能合得来的人。他们的友情持续到了很久以后,她一直记得。

    “为什么不画我?”不过也正是因为熟悉,神宫理绘立刻就知道他要闹了,凯撒立刻皱眉,对着画面上的人挑挑剔剔:“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白痴,但肯定不是我,明明这一局我表现的是最亮眼的吧?”

    “问题是我已经给你画过了,你总不能这么贪心吧。”神宫理绘取下画纸,开始收拾。这一场老实说没有太吸引她的东西,不过刚刚画了几张蜂乐回的速写,感觉倒还不错。这个还是别给凯撒发现,否则又要多费口舌。这小皇帝就是饶不得别人凌驾在他头上。

    凯撒也知道她喜新厌旧的性子,只能就此作罢。神宫理绘拒绝了和他一起回去德国栋的邀请,独自一人去了法国栋。她的宿舍正在那里,是她特意要求的。因为实际上,每一栋都有空余的房间。

    在前进路上,她能感到很多好奇的视线——毕竟在蓝色监狱里,女性实在是过于少见。而神宫理绘一个也不理会,她早已习惯被他人目光层层裹挟,这就是年少成名的附加品。

    而越是走近,脚步越是缓慢。即使见惯大风大浪,神宫理绘也还是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恐惧和期待混杂在一起,铅块一样扯得心脏生疼。她感到有点窒息,不得不站定多吸两口气。就是这样简单的呼吸,都让她感到不适,甚至脑袋都有点发晕。要是走进去就见到他了怎么办?要是他就在那里怎么办?我要对他说什么?我要对他做什么?如果对上了那双眼睛,你还能保持冷静吗?你还能守住秘密吗?你还能忍住不吐露真心吗?

    我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

    纷乱的思绪在大脑里翻江倒海一般,她站在英法两栋间的通道里头,嘴唇发白。她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如此懦弱。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她眨眨眼睛,终于再次迈开脚步。

    神宫理绘坐在法国栋的食堂里,安静地进食咖喱饭。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也可能是不饿,她吃了两口便意兴阑珊地放下勺子,转头从挎包里拿出画纸,开始信手涂鸦起来。任何感到不安和恐惧的时候,只要开始画画,她总能平静下来。绘画既是她的事业,也是她的生命。

    不需要任何参照,她想要描绘的事物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中,在轻柔地覆盖到画纸上。因为已经无数次地画出过同样的东西,即使是闭上眼睛,她仍然能准确地点出每个细节,甚至是皮肤上最细微的一丝褶皱。

    再一次。神宫理绘睁开眼,凝视着刚刚完成的速写。分毫不差,那双眼睛正是她常常看见的一个人侧面的剪影,眼周线条往往是狭长锋锐的,睫毛浓密,半遮半掩底下的眼瞳填满纯粹,几乎像是正在眨动,注视画纸的前方。

    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其中布满苦涩的因子。正当她打算把这张练习收好,继续吃饭时,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一把抢走了画纸:“诶——在画什么?让我也看一下!”

    她转头,冷冷地盯着十五岁中场:“还给我。”每个字都像嚼着冰。夏尔全然无惧,他笑嘻嘻地举高那张纸,甚至跳了起来:“你想要?我偏不给!”

    神宫理绘的手指攥紧了餐盘边缘。在一场惨剧爆发之际,另一只手轻轻抽走了画纸,黑发的高个男孩忽然出现,他微笑一下,绅士地将纸递还回去:“这样为难别人也太坏心眼了吧,夏尔。给你,这位小姐。”

    “谢谢。”神宫理绘接过那张画,下一刻,在夏尔和乌旅人惊愕的目光下,她动作利落冷酷,手指捏住纸张边缘,唰唰几下将刚刚争夺的东西撕成了碎片。纸屑洒落在地上,她的吐字清晰:“但被别人碰过的画,太脏了。我不要。”

    那双紫色眼睛冷漠地扫过两人,神宫理绘端着盘子走了出去。夏尔震惊不已:“不是,诶,她不是很宝贝这个吗?”乌旅人也是瞠目结舌。碰到过洁癖,没碰到过这么洁癖的。话说,这明明是她刚画好的,真的说不要就不要啊。

    真晦气。神宫理绘啧了一声,漂亮的脸上表情阴沉。她最讨厌别人未经允许碰自己的作品,那跟抢走她的所属物没有区别。碰过了,就不是完全属于她的了——这样的东西只会让她恶心。反正那也只是一张练习作。

    她快步走着,决定回去复盘一下今天比赛的录像,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精彩人物被自己忽略了。

    糸师凛冲完澡后来到食堂。他向来一个人吃饭,正要端着盘子找个位置坐下,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吹了声口哨,说:“哇哦,好辣的妞。”

    什么东西。他立刻皱起眉,重重把盘子放下来。那边乌旅人和士道龙圣都没理他,士道还犹自感叹道:“这脾气,简直比小凛还差啊——”

    “你再叫我这个,我绝对要杀了你。”糸师凛投以死亡视线,但这要是能有用,那个人也不会叫士道龙圣了。乌旅人点头,笑道:“确实是蛮大小姐性格的。不过,她画的那双眼睛真的特别眼熟——呃……”

    他瞄了糸师凛一眼,忽然恍然大悟一般,握拳砸手心,激动道:“——那不就是糸师冴吗!”

    这个名字一入耳朵就激起了糸师凛本能反应,他立刻关注起那场对话,乌旅人还在滔滔不绝:“绝对是吧!我就说谁的眼睛下睫毛那么长,肯定是!而且那个眼型,一眼过去给人那种冷静掌握全场的专注感,肯定是那位天才中场!”

    妈的,乌旅人不会说话就闭嘴,这家伙怎么每一个字都在往他心上戳刀子。糸师凛更烦躁了,又听到士道漫不经心开口,好像对这个结论不是很赞同似的:“就靠这个?下睫毛的话,小凛也很符合啊——”

    “怎么可能啊。”乌旅人吐槽,“虽然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但会来这里肯定也对足球有点了解,不过应该不多。那肯定就得是糸师冴,他那么出名,日本只要知道足球的就都知道他吧。而且我们一场比赛还没打,谁知道咱们啊——就算是之前那场跟U-20的对决,不也还是他哥哥名声最大?”

    逻辑满分。糸师凛首先感到一股漠然的认可:哦,他的哥哥理应得到如此殊遇。在名气上,这位成熟的天才中场确实远超他们这些青涩的苗子。但接着他只觉得乌云压顶一般,他又被糸师冴压了一头。不管他表现得有多好,在他哥哥面前永远不够看,永远都只能徒劳地追赶他落在身后的影子。不论是在球场上,还是在外人眼里,他都不如对方,甚至差距甚远。

    没有比这更让人痛苦而愤怒的事情了。为什么不论在哪个方面他都无法打败糸师冴?为什么即使是一个他甚至不知道是谁的画家——都只选择描绘下他的眼睛?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舌尖蔓延开一点苦涩的腥味,像血。糸师凛冷冷地抬起脸,阴冷幽绿的火焰又一次狂暴地燃烧,在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松石绿的眼睛毫无畏惧地冲破了浓密睫毛的屏障,里面的野心、愤怒与凶恶赤裸裸袒露在所有人面前。幽暗的光芒流连迭转,那边两个人都给他的气势惊了一下。士道还想再调侃两句,就见到糸师凛两口吃完直接端盘子走人。这位随心所欲的球员只能摇头故作遗憾,继续和乌旅人谈论别的话题去了。

    看完直播录像后,神宫理绘坐到床上。她开始对自己进行自我质询。这是对于自己心绪、欲望和执念的诘问,关于这一天的反思,是糸师冴教她的。

    “回去后你有可能会一时间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如果放在平时,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毕竟你总是很快找到自己的目标。但是在那边,时间很紧迫,你要做的事对你来说也不容许那么多犹豫不决。所以我会教你,入睡之前,问一下自己做过什么,还想做什么。”

    “冴哥哥(冴兄さん),如果是你回去……”

    “我也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必须要学会这样的自我质询。”

    她看着对方靛青的眼睛,点了点头。

    神宫理绘坐好,中断回忆,闭上双眼。开始吧。

    你为什么没有去见他?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我不知道应该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他对我的。

    你是来做什么的?

    画下他。画下他年轻的模样。我不曾见过的模样。我想要能够完整地画下他的一生。

    你应该去做什么?

    去见他。明天。我一定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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