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如姜一直知道自己身边的韵珠是个很有野心的丫头,她长得漂亮,却被大夫人送来到碧浣阁来给院子里做最低等的洒扫侍女,心中定是颇有不甘。

    昨晚下了雨,今早起来的时候院子里一地落花,娇嫩的花瓣被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地上,今早虞如姜出院子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那丫头肯定又是偷懒去了!”

    妍紫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是看着她是大夫人院子里派来的人,才没有明面上与韵珠闹掰,可是今日她却连院子都不扫了,睡到日上三竿,起的比主子还晚,倒把她自己当作小姐了!?

    好不容易被她抓到小尾巴,妍紫磨拳擦掌,在得到自家小姐同意的眼神后,立刻挽起衣袖冲着韵竹的睡房冲去。

    院里只剩下虞如姜孤零零站在原地,碧浣阁小的可怜,整个加起来也只有五间院子,其中一个是用来会客的正房,还有一个被虞如姜用来当作小院里的小厨房。

    倒不是虞如姜嘴馋,只是自己作为国公府明面上的女儿,但是只要是府中的下人都知道,靖国公收养她的原因只不过是看上了她那张可谓冠绝京城的脸。

    其实在家中的地位还不如大夫人最受用的婢子春熙姑姑。

    小厨房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三间屋子便平均的分给了三人,主卧住着虞如姜,小屋留给妍紫,而剩下那间屋子本是原来堆放杂物的,但大夫人将韵竹调过来之后,杂物便全被搬到了妍紫房里。

    估计任谁也想不到,在名声在外的虞三小姐,在府中甚至连个像样的侍女都没有。

    这次妍紫去的却出乎意料的久,虞如姜站在原地,初春的寒意渐渐爬上指尖,这才见扎着双发髻的妍紫跑过来。

    “别着急,慢些说。”

    虞如姜看着妍紫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煞白一片,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妍紫弯着腰,双手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带着哭腔道:

    “小姐!那丫头不见了!”

    这时正是春寒,府中宵禁时间比夏季往前提了一个时辰,她明明晚上还见到韵竹望着突如其来的大雨暗自伤怀,但很快便躲到自己屋里去了。

    可是今早一看,房里空无一人,就连褥子都冷了!

    她一个小小婢子能跑到哪去?

    妍紫当然并不是真的关心韵竹的去向,只是担心她会给自己的小姐惹事!

    自己虽然讨厌她,但这丫头说到底头上还挂着碧浣阁的牌子,出了什么事,受罪的还是自己小姐!

    虞如姜听完妍紫的话,心中顿时有了底,便对小丫头说:

    “快,去把我前些年的冬衣拿来!”

    妍紫正着急,听见虞如姜的话愣了一下,“可是小姐,那件冬衣你不是都穿不下了?”

    “你拿来便是,我自有用处。”

    虞如姜摇头,轻声安抚道。

    见虞如姜面色坚决,妍紫也不敢耽误,立马从自己屋子里将那件雪白的冬衣拿来,给自家小姐换上。

    两人忙活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往老夫人那边赶。

    等快到德厚居的门口,虞如姜才停下来,拿出锦帕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转头对妍紫道:“等会儿进去之后,若是老夫人问起你有没有见过韵竹,你就说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看见她,知道了吗?”

    妍紫心乱如麻,几乎是将自家小姐当成了主心骨,听完立马点头如捣蒜。

    虞如姜外头披着早些年靖国公赐给自己的白狐皮袄子,一路走到主厅,一推开门,便听到一句阴阳怪气的腔调:

    “哟!这虞三小姐的派头倒是比老夫人都要足,都日上三竿了才知道自己要来请安?!”

    说话的妇人坐在主座下头的第三座,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裳,脸上抹着脂粉,手里还揣着一把镶满南珠的金扇子,见到虞如姜那一刻,嘴角便勾起了一到幸灾乐祸的冷笑。

    “孙儿来迟,还请祖母责罚。”

    一入主厅,虞如姜便如行云流水般跪下,姿态端庄,竟挑不出一丝错处。

    屋子正烧着碳,暖烘烘的,屋子里除了一开始说话的水红色裙装的妇人,还有上首还坐着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裙,戴着翡翠头面,正垂眸品茗的妇人。

    而正上方半倚半靠,戴着松青石抹额,头花花白的老人,正是靖国公的亲生母亲,也是虞如姜的祖母,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在太公还未考上功名之时便被自己的父亲,当时的光禄寺卿下嫁给了太公。

    两人相敬如宾,太公年轻时虽然也妻妾众多,但是到最后为了重病在床的陈老夫人,毅然决然的遣散美妾,日日守在老夫人身边,只盼发妻能尽早康复。

    这在当时还还传为了一段佳话。

    当然,不管别人相不相信,虞如姜自然是不信的,老太公真的会为一个病榻之上面色衰败的老妻放弃自己的美妾?

    况且,老太公还是有“前科”的人。

    只见正首之上,老太太扶着椅边,像是在发呆,但眼神清明,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跪在下首的虞如姜。

    面对上届宅斗冠军,虞如姜自然不敢托大,只是一五一十地将刚刚在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真是奇了,一个婢子竟然敢在宵禁的时候乱跑?”

    老夫人的右手边,墨绿色衣裙的妇人忽然开口笑道。

    这人正是靖国公明媒正娶的夫人,大夫人段氏,只见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接道:

    “老夫人,碧春在我这儿的时候可是个顶顶好的孩子,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是眼里有活,看见什么都抢着去做,怎么到三小姐这儿就变成一副好吃懒做的模样了?”

    碧春便是韵竹,只是在碧浣阁时,虞如姜觉得冲了院名,便改了一个。

    大夫人笑意盈盈地望着下首,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话里更是句句夹枪带棒。

    虞如姜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脸上冷静至极的表情。

    随后还不等大夫人说话,便出声道:

    “如姜也想着,碧春姑娘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人,自然是没的话说的,只是不习惯被我管教着罢了。”

    虞如姜说着,忽然直起身,不动声色的露出自己里头那件早已皱巴巴的白色冬衣,道:

    “我便想着,到底都是暖鸢居出来的,我再多手多脚管教她,岂不是越过了大夫人?”

    在座之人眼睛都是个顶个的尖,下方穿着水红色衣裙的霍姨娘和大夫人一直不对付,看到虞如姜身上穿着的短翘破旧的冬衣,立马便调转枪头:

    “大夫人这婢子可管教的好,都八百年前的衣服了,还能拿给三小姐穿?”

    “到底是娇屋出娇奴呀!”

    大夫人脸色一黑,看着老夫人也朝自己这边望来,才急忙说道:“我将她送你,那就自然是你的人了!怎么不能管教?!”

    虞如姜露出亮澄澄的眼,似叹非叹:“可大夫人掌管后院许久,威信如姜自是比不得的。”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自然都明了,那碧春能是什么善茬,怕不是看三小姐好欺负,才送过去磋磨人家的吧!

    就连一直沉默的老夫人都开口道:

    “品秀,你也不是不知三小姐就是个软性子,像这种婢子,还是留在院中,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才行。”

    老夫人没有挑明说,明显是给了大夫人面子,不想撕破脸皮。

    而大夫人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连忙应声,眼里包着的怒火几乎要将虞如姜给烧的渣都不剩。

    可虞如姜全程低头,权当没看见。

    大夫人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望着垂眸站在一旁的春熙姑姑,压着怒火道:

    “还不去吧那贱蹄子找过来!”

    春熙吓了一跳。连忙应声,立马轻声退了出去。

    老夫人此时发话:“礼嬷嬷,去将我的那匹水蚕料子搬到三小姐院里。”

    “国公府的小姐,穿着一件旧袄子,怕是没了家中的脸面。”

    虞如姜起身谢过,外面等了许久的侍女们这才端着早餐,鱼贯而入。

    今日的早餐只有咸肉粥,一碗巴掌大的白粥里只有几片煮的发白的猪肉,说是叫咸肉粥,其实一点味道都没有。

    老夫人自从那场大病之后便只吃清淡的东西,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多言,只是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粥。

    一时之间,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了浅淡的呼吸声。

    吃到一半,春熙忽然出现在门口,朝老夫人行过礼之后,才脸色煞白的跑到大夫人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你说她在哪儿!?”

    一片寂静中,大夫人忽然猛地一下放下手中的碗筷,怒道。

    “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目露不满,扭头望着刚刚差点把自己手里的碗给摔碎的大夫人。

    “母亲息怒!”

    大夫人连忙放下手上的碗,脸上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怒意。

    虞如姜抬眸,将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夫人这又是怎么了?一家人好好吃个饭,发这么大的火做甚?”

    霍小燕手里捻着银筷,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可是那婢子的事?”

    老夫人在礼嬷嬷的搀扶下起身,一眼便看出了大夫人的心火所在。

    “一个婢子,能惹什么事儿让夫人这么生气?不如叫她过来瞧瞧,好让我们为大夫人出谋划策呀。”

    霍小燕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话语刚落,便听见门外一阵骚动,女子发狠似的尖叫声几乎要戳破耳膜。

    大夫人眼见事情越闹越大,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被她绞成两半,最后还是恨恨道:

    “来人呐!把那狐媚子给我带进来!”

    一旁的春熙立马十分机灵的去开了门,却见一个身上裹着牡丹花被,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被几个小厮抗在肩上,还在不停的疯狂蠕动。

    “放开我!信不信等大公子回来,我叫他将你们这群下人全部发到庄子里去!?”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几人更是眉头一皱,脾气大的霍小燕更是直接开口嘲道:

    “这是哪来的婢子,真是好大的口气!怪不得三小姐镇不住她,这样子,倒比主母更有架子!”

    这一句连着讽刺了两人,大夫人怒目相视,倒是另外一个受害者虞如姜只是静静地喝了一口粥,并不言语。

    很快,胡乱挣扎的韵竹便被小厮给抬了进来,放在地上。

    “大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方的老夫人一抬眼皮,便看见了地上那小丫头娇艳欲滴的脸,一副初尝人事的样子,顿时心中一沉。

    “这……这狐媚子竟然趁着宵禁时爬了大哥儿的床!”大夫人知道的时候也是又惊又怒,恨不得把这不规矩的婢子当场发卖到窑子里去!

    在她这儿的时候便不安分,成天盯着大哥儿眉来眼去的,大夫人知道自己儿子这时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可越到这时候,她这当娘的就更不能放松警惕。

    见碧春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样子,大夫人可是气的咬牙,不想这狐媚子到大哥儿那去祸害他,又不想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心烦,刚好虞如姜那儿缺人,大夫人便卖了个人情,将她送去。

    可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让这贱蹄子钻了空子!

    思及此,大夫人顿时怒火中烧,也顾不得屋子里的人,直接将桌子上的瓷碗朝裹在被子的女人的头砸了下去。

    “贱蹄子,信不信一会儿就将你送到窑子里去?!”

    只是以往在只会在院子里悲春伤秋的韵竹此刻却像找到靠山似的,说话的背都挺直了点:

    “当家婆婆,你可悠着点砸,要是砸坏了我,谁给你家开枝散叶?!”

    韵竹坐在地上,俨然一副当家媳妇儿的模样,几乎把大夫人气了个仰倒。

    “就你这种身份,还敢肖想宇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大夫人指着韵竹的手都在颤抖,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反倒是四周的嬷嬷婢子,听了韵竹这说着不知羞耻的话,都忍不住发笑起来。

    “够了!”

    总算听够了的老夫人发话,“礼嬷嬷,你去验验。”

    礼嬷嬷应了一声,几步走到韵竹面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被子。

    “放开我!”

    韵竹尖叫一声,可是不敌虎背熊腰的礼嬷嬷,立马被扯开了遮羞的被子。

    满身的红星立马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些未经人事的婢子更是羞红着脸移开了视线,只有刚刚将韵竹抬进来的几个小厮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雪白肌肤。

    待礼嬷嬷看完,一旁等待许久的小厮们便立马上前,按住了尖叫的韵竹。

    “如何?”

    “回老夫人,确实被破了身子。”礼嬷嬷附在老太太耳边,轻声道。

    地上的韵竹被捂住了嘴,正呜呜叫个不停。

    老夫人眼皮一抬,淡淡开口:

    “……确是大哥儿的人不假。”

    大夫人脸色立刻黑若锅底,正想开口说话,却被老夫人抬手止住。

    “可是刚刚验你身子的时候,家仆都在一旁看着呢,虽说是大哥儿的人,可这身子究竟是脏了。”

    老夫人冷漠地望着下方眼角含泪的女子,淡淡道:

    “这样吧,我替你做主,你就嫁给他算了,明媒正娶,也不算辱了你。”

    老夫人随手一指,一个小厮就像中奖般惊喜跪下,立即磕头谢恩。

    像以往,韵竹这般姿色的女子又怎么会看上自己?这下可就像天上掉馅饼,还真正好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韵竹几乎要呕出血来,血红的眼眶死死瞪着老夫人,可是老人只是摆摆手,两人就被一群小厮给带了下去。

    晨安就这么以韵竹嫁人作为结尾,老夫人头疼罢客,见众人都已经开始往外走,虞如姜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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