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玉的担忧,果然很快就在人民身上应验了。

    蒋经纬的荒/淫/贪/暴,比起先前的齐嘉和常思恒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根本就不像那些无脑吹捧者称颂的那样,是什么“任平生最好的学生”。

    相反,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离经叛道者。

    推翻了常思恒,他仿佛已经将自己标榜成世界的主人,凭借着自己“平定天下”的功劳而随心所欲,胡作非为。

    先前为了笼络民心而施予的小恩小惠早已成为了过去时,现在的他,为了敛财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卑劣至极。

    增添赋税,盘剥压榨,简直和封建时代那些罔顾民生疾苦的骄奢君主没有任何区别。

    更有甚者,蒋经纬还下令大量印刷流通纸制货币,要求老百性把银元、铜元全部兑换成纸币,而纸币也在无止境的泛滥中逐渐开始贬值,原先够买一缸米的钱,现在连一碗米饭都买不起了。

    百姓叫苦连天,他们早出晚归、披星戴月,辛辛苦苦攒下的那么一点点积蓄,更是变得一文不值了。

    可以说,他们在蒋经纬“平定天下”时把他捧得多高,现在就把他骂得多惨

    “当时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能信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呸!这个王八蛋,简直他娘的不是人!”

    “那是我原来准备着盖房娶媳妇的钱!现在好了,让那个天杀的混蛋给整得一分不剩!”

    “唉,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

    人群中也偶尔传出几句愤慨的话语,诠释着人民的怒火,

    “去他娘的!那黑心玩意怎么不早点去死啊!”

    “大不了,我们就……,我这条贱命就是不要了也成!”

    “唉,人家位高权重,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哪一个是白给的?

    他们肯定有着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哪里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呢?”

    “认命吧,积德吧,忍事者安然”

    “唉,这个破年头,越忍越不得安然!”

    “是啊,退一步换来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海阔天空,而是那些卑鄙小人的得寸进尺与贪得无厌。”

    教会的围墙早已不像久远时代那样足以隔绝两个世界,人民群众的疾苦之声还是传入了这一高墙之下的院落。

    听闻着人民生活的困苦,江寒玉自然也是痛心疾首。

    可是,当时的她,不过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根本无法改变这样黑暗的现状,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个现状。

    她所认为能够救赎世人的方法,只有收留难民,施粥救济,再加上在神像前无休无止的祈祷,

    根深蒂固的理论灌输,让江寒玉的思想受到了很深的局限。

    她只能看到人民群众的苦难,为他们感到悲伤怜悯,却根本无法意识到只有充分发掘利用人民群众的力量才是彻底消灭苦难的唯一办法。

    并且,她甚至还将拯救人民的希望寄托在宗教和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之上。

    江寒玉越是痛心于人民的遭遇,她对于神明的信仰就越是虔诚。

    她甚至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状况,晚睡早起,终日抄诵经文,虔诚祈祷,渴望自己的诚意能够打动上天,让苦难中的人民得到拯救。

    “全知全能的瑞香女神啊,我无比诚挚地向您祈祷。

    我崇拜着您,敬仰着您,渴望着得到您的恩泽!”

    “我们都是深陷于苦难之中的罪人,我们渴望着您的救赎,只有您才能够将我们从无穷无尽的苦海当中解救出来!”

    “瑞香女神啊,我们渴求着您的怜悯……”

    这样例行公事般的祈祷工作,一直持续了并不算漫长的两年。

    直到1868年,年满十五岁的江寒玉受了成人礼,成为了一名正式的神职人员,有了自己单独的居所

    成人礼上,江寒玉换上了松霜绿的仪式服,戴着金丝铃兰刺绣丝绸腰带,缀着青白相间雕花玉环,长发绾起,饰以金制橄榄叶发冠,看上去风光无限,宛然若神明。

    宣誓的言辞,也被她诵称地无比虔诚——她是真的希望能够拯救天下苍生的。

    成为了正式的神职人员,江寒玉也随之拥有了外出施粥济民的权利。

    她很开心,她希望能为人民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白天,江寒玉和徐素英一起出外赈济灾民,为他们提供一些必需的生存资料,助他们暂时度过难关。

    本来,徐素英还有些担忧梁向暖的事情,害怕江寒玉会为在为自己母亲的落魄而伤心难过。

    “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强行拆散她们母女两个……

    可是,我该怎么向寒玉解释呢?”

    然而,在江寒玉有权离开教会的半年之前,梁向暖就已经不在难民的队伍之中了。

    徐素英也尝试过去询问其他的难民,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可是,那些难民实在是饥饿至极,排队的时候只顾着盯着大锅里热腾腾的粥菜,哪里会管顾别人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来过呢?

    “也许她又找到了工作,也许她流离到了其他的城市,也许……

    唉,寒玉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这样的日子,平淡而有序地持续了三个月。

    直到1968年的6月25日,一个陌生人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个比初冻的冰面还要脆弱的平衡。

    也正是在那一天,江寒玉遇见了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月朗风清的夜晚,江寒玉独自在书房中抄写着经文。

    现在的她,已经搬进了正式神职人员居住的“大屋”,有一座独立的房舍,包含着卧室、书房、厕所,以及一个小小的杂物间。

    江寒玉在书桌旁正襟危坐着,在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画工精湛的,用各种天然矿物颜料涂上颜色的,瑞香女神的画像。

    是夜,其他神职人员都早已熄灯入睡,惟有江寒玉的房间中还亮着灯,像是茫茫黑夜中一盏惟一的星火,为孤独的行人照亮前行的路。

    正当江寒玉聚精会神于经文典籍之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响了。

    随后,一个人影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

    江寒玉被吓了一跳,惊骇地回头望去。

    那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棕褐色的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身上缠着大片大片的纱布,有的还在向外渗血。

    那男子面色苍白,看上去疲累而憔悴,眼睛却仍旧炯炯有神,似乎蕴藏着希望的火苗。

    “姑娘……,有,有水吗?”他已然精疲力尽,说话也有气无力。

    江寒玉见到对方这副样子,心生不忍,立即起身为那人倒了一杯水。

    “姑娘,真是谢谢你……”

    “你身上的伤,不妨事的吗?感觉你伤的好严重,我到后院那边给你拿一些药来。”看到对方的伤势不容乐观,江寒玉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悯之心。

    “没……没事的,不必……不必再去麻烦其他人了。”那青年言语中有几分紧张,似乎生怕外面的人知道自己在这里。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到后院去吧,那里有我们教会的人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难民。

    到了那里,你有地方住,有饭吃,还有人给你治伤——她们都是很善良的人。”

    “我……,我不是难民,而且…我也不能去后院。

    万一有人认出来我,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不是难民,又害怕别人认得你,难道…,你是个逃犯?”

    那男子无力地点了点头,却又随后摇了摇头。

    “我……我没有犯罪,我只是……只是被蒋经纬盯上了而已,他把我放到了通缉令上,他们的人时刻不停的追杀我,我也是实在无路可退才逃到这里的。”

    “蒋经纬他为什么偏偏要针对你?”到了这个时候,江寒玉已然猜测出了对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能让那种小人气急败坏的人,也许是人民的英雄呢!

    “还不是因为老百姓们都过得太苦了吗?蒋经纬那群人不把穷人当人看,我却偏偏最看不得这样的世道,想尽力去打破这个可恨的现状。

    在这样黑暗的社会当中,人们总是要学会反抗,而我又是那个带头反抗的人。

    感受到自己的权威被践踏,他早就狗急跳墙了怎么可能容得下我?”

    “原来…原来你也渴望着去改变这一切。”江寒玉澄澈的眼瞳中闪烁着荧荧的光泽,在那一刻,她几乎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知音。

    “对了,姑娘,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我叫做江寒玉。”

    “寒玉……这真是一个好的名字,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高尚的人。

    很高兴认识你,寒玉姑娘,我叫李昭旭,‘天日昭昭’的‘昭’,‘旭日东升’的‘旭’。”

    李昭旭?这个名字让江寒玉感到有几分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

    “对了,昭旭,一路奔波这么久,你一定也累坏了吧,里面卧室有张干净的床,你今晚可以住在那里。”

    “可是,今天晚上,你怎么办呢?”

    “没关系的,我可以去找素英姐,她和我关系很好,我们从前总是在一张床上睡,她根本不会有什么怀疑的。”

    然而,第二天拂晓,李昭旭起床离开卧室,却发现江寒玉正趴在书桌上和衣而睡.

    听到脚步声,江寒玉缓缓地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啊,李昭旭……,你醒了,感觉比昨天好些了吧!”

    “确实是好些了,不过,你昨晚就在这里睡了一夜?!”

    “谁叫昨晚素英姐的院子一直锁着门呢?”

    “唉,寒玉这可真是委屈你了。”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从前我抄经文的时候,总是一抄就抄到很晚,有的时候我抄着抄着,就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寒玉的语气很是轻松,她没有注意到,李昭旭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已然充满着怜悯与心疼。

    “昭旭,我该去工作了,这里没人看着,可能会不太安全。

    南边那里有是一个杂物间,里面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些笔墨纸砚和先前抄好的经文,你可以暂时在那里躲躲,

    北边那间是厕所,书桌的抽屉里有打火匣,油灯就放在柜子上。

    还有,我中午会来给你送一趟饭。”

    “那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那一天,江寒玉工作地极其热情卖力,脸上也比平时多了些笑容,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寒玉,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呀?”徐素英也察觉到了江寒玉神态中的几分异样,半带打趣地问道。

    “唉呀,哪有什么‘好事’,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还能帮助得了那些需要的人,所以从心里感觉得高兴。”

    江寒玉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她仍然不放心将这件事告诉徐素英,尽管她心中一直坚定地信任着对方。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而高兴吗?”

    “那是……,那是当然,素英姐,你不会连我都信不过吧?”

    “哎呀,看你这样子,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那天中午,江寒玉推说身体有些困倦不太舒服,要独自回房用餐。

    众人也不大生疑,任由着她自己回去了。

    “昭旭,快开门,到吃饭的时间了!”,捧着热腾腾的饭菜,江寒玉轻敲了几下杂物室的门,

    李昭旭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狼吞虎咽地将食盒中的饭菜吃了个干净罄尽,几乎不留一点残渣。

    吃完之后,李昭旭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感到懊悔起来,。

    “唉呀,寒玉,我怎么忘了给你留一些呢?”

    “没关系的,我刚才和她们一起吃过了,这些就是单独为你准备的。”

    江寒玉再次故意留给对方一个善意的谎言,她不希望对方为自己而感到担忧愧疚.

    “对了,寒玉,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听说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

    唉,是我实在太过于冒犯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用说。”

    “啊,没事的,毕竟我也知道,这样的苦难遭遇是由什么导致的。”

    接着,她缓缓地诉说起父亲母亲的遭遇。

    那一刻,李昭旭看向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怜悯与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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