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鬼笑声充斥了整个礼堂,众鬼看向活人的眼神就如看个笑话,而被笑话的却是愣住了,花研没想到鬼王会甩出这么一句话。

    是不想还是觉得她不配?

    正思索要如何应对,魊王又说话了:“打赌是要下注的。”

    霎时,礼堂内的鬼笑声小了许多。

    花研反应过来,原来鬼王是想问她有什么赌资。

    于是她在身上摸了又摸,除了一身蔽体衣裳,啥也摸不出来,更别提宝物了。

    这个世界的自己这么穷的么?

    “没有。”花研如实回答。

    故此礼堂内小下去的鬼笑声又再次大了起来。

    “没有赌资可以创造赌资嘛。”花研挺直身板,拍了拍胸膛,“我现在还剩下我自己。”

    魊王嗤笑一声:“你已经在本王手里了。”

    “那不一样,我有价值的。”花研迅速组织语言:“我现在在您手里就犹如一个死人,但我若成为赌资被您赢了去,当牛做马在所不辞,死人和牛马还是有区别的。”

    言讫,花研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咬破手指在地上画了几道符文。

    鲜血的香味飘散,无意间勾起了众鬼的欲望,望着礼堂中央的活人就如望着香饽饽,蠢蠢欲动。

    然,符文成型,却毫无动静。

    是也,众鬼除了躁动,嘲讽声更大了。

    就这,也好意思把自己当为赌注?

    “这就是你的价值?”魊王发出质疑。

    果然不行,没有符纸和灵力,画出来的符文都不是个玩意儿。花研箝口不言,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死就死吧,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只不过这次死得屈辱了些。

    她心情悲观,打算认栽,却不料魊王突然将手搭在符文上,魂力从指尖流出,灌满符文。

    顷刻间,符文光芒万丈,每一缕光皆气势逼人,压得众鬼纷纷收了嘲讽声,开始警惕起来。

    所形成的效果是在花研意料之外的。

    正呆愣,前方忽然飘来魊王的声音:“价值勉强,你想怎么赌?”

    花研醒神,继续计划:“就赌擂台上的恶鬼谁会赢吧。”

    “你的价值只够赌一次。”

    “那就一次。”

    “胆子挺大。”光芒消散,符文效益消失,魊王拭去指尖上的血迹,问:“你想要什么?”

    花研明白,魊王这是在下注,她直截了当:“若我赢了,您就把我们八个放了,安然无恙地放回人间。”

    众鬼听了纷纷投来白眼,这个活人好贪心,要求把自己放了便罢,还妄想把其余七个也带回去,想啥呢,做梦吧。

    “呵。”

    听见没,魊王“呵”了。

    “准了。”

    听见没,魊王准……呃……准了?!

    -

    阎罗殿外层鼓声阵阵,不仅震动了擂台上恶鬼的戾气,也振奋了看台上鬼怪的赌心。

    而看台之上还建立了一座阁楼,乃是观光最好的位置。

    魊王领着花研坐到了阁楼三层,等待着这一场的结束。

    只闻一声“当”响,厮杀结束,胜出的恶鬼被拖下擂台,紧接着换上两只新的恶鬼。

    擂台上,两只恶鬼体型相差甚大,一只身高八尺,体型肥硕,归类饱死鬼;另一只长发矮小,瘦骨嶙峋,乃是饿死鬼。

    厮杀开始前,看客们纷纷估判投石押注。

    “你押哪只?”

    魊王倚靠栅栏,俯瞰全场,就等一个回答。

    “我押饿死鬼。”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魊王生了兴致:“恶鬼厮杀,体型相差大的,大都肥壮的赢,下边的看客多数押了饱死鬼,你不跟着一起?”

    由于八人成为了赌注,其余七个活人也被带到阁楼,听了魊王的话后惴惴不安,更是有人拉住花研的胳膊,求道:“押饱死鬼吧,胜算大些。”

    “是啊,饿死鬼瘦瘦矮矮的,哪里是能打的样子。”

    “这不是儿戏,押饿死鬼的话,我们大家都完了。”

    “求你了,押饱死鬼吧。”

    花研一一扯开他们的手,眼神坚定,誓要一意孤行:“就押饿死鬼。”

    “完了,全都完了呀。”

    活人哀鸣,随行的鬼官被逗乐了,“哈哈哈哈哈~千里送人头,好玩呢。”

    “要是我肯定押饱死鬼,饿死鬼那点骨头都不够塞牙缝的。”

    “要是什么?我都已经投石押饱死鬼赢了。”

    “哎哟~那我也得投点儿钱进去。”

    “既然如此,本王就押饱死鬼。”言讫,魊王顺手往符文里投了把赌石进去。

    花研没有冥钱,买不起赌石,只将视线往擂台上投去。

    都对应上了。

    投石结束,铜锣一声“当”响,随之鼓声响起,台上的恶鬼得松限制,只是试探两息,饱死鬼迅速将饿死鬼给拍在了地上,随后欺身压上去。

    饿死鬼奋力挣扎,可惜输在体型瘦小,生生被饱死鬼咬下一块烂肉。

    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大厦将倾,结束前再给你次机会,要不要换一只恶鬼做押?”

    说这话的王语调轻松,露出的眸子却冰凉得很。

    花研神色凝重,却还是坚持:“不换。”

    魊王摇头:“负隅顽抗。”

    何止花研在顽抗,同样在顽抗的饿死鬼被撕咬得支离破碎,就算利爪在饱死鬼身上留下一道道划痕,也难以翻身。

    恶鬼嗷叫惨烈,鼓声随着撕咬击打得愈发有节奏,押注饱死鬼赢的鬼怪欢呼热烈,没能押注饱死鬼的活人面色死寂。

    一切看似已成定局,在最激动鬼心的时刻,饿死鬼脏乱的长发悬空漂浮,倏地拧成十股锥刺,不同方向朝饱死鬼刺去,贯穿了饱死鬼的身体。

    疼得饱死鬼松开撕咬,而此时长发锥刺迅速从他身体里抽出,带动他向后翻去。

    饿死鬼趁此扑到饱死鬼的身上,长牙利齿,疯狂撕咬,似抵死报复,所生戾气蔓延擂场,就连在阁楼上观戏的花研都感受到了其恨意。

    鬼怪们惊呼,全然没料到这一幕,一个个等待着饱死鬼翻身,可饱死鬼却似被钉在擂台上挣扎不得,任由饿死鬼把它拆解吞入腹中,余下吱哇乱叫回荡整个擂场。

    铜锣“当”响,鼓声沉寂,一场厮杀结束,饿死鬼重心不稳倒在擂台上,原本干扁的肚子圆滚成一个比身躯还大的皮球,里边载满了饱死鬼破碎的尸骨。

    看台上一片鬼哭狼嚎,想不明白饱死鬼怎么就输了。

    八个活人里有七个早已被吓至昏厥,花研紧绷的心不敢松懈,劫后是否余生尚未可知,郁结在心胸的浊气吐不出来,她面向魊王,宣道:“我赌赢了。”

    未等魊王回应,鬼官们倒抢先一步咋咋呼呼起来。

    “开什么玩笑,肥成那样还能被饿死鬼给吃了?”

    “假的吧,假的吧。”

    “我也觉得是假的,哪有乖乖被按在地上让鬼吃的?”

    “管他假不假,我只知道我刚刚把我夫人给我出门花销的冥钱全押进去了,兄弟们,我没钱花了,谁资助我一下?”

    “我夫人也没给我多少冥钱,助不了你啊。”

    一时间,阁楼里叽叽呱呱,直至魊王轻咳了一声,才寂静下来。

    “别急。”这一句是回应花研的,魊王好奇:“你怎么肯定饿死鬼会赢?”

    花研自是不会告诉魊王她是梦到的,只是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因为饱死鬼已经饱了,吃不下了。”

    “倒是个好判断。”魊王扯下腰间的玉佩掷了出去,不偏不倚,砸进了花研的怀里,“你赢的。”

    然,花研捏着玉佩,苍白的面色非但无喜,甚至更难看起来:“王爷,这和我们谈好的不一样。”

    “是不一样。”

    鬼王口吻戏谑,可当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时,又不能从这双淡如死水的眸子里判断出什么。

    他是要反悔了吗?

    不想放他们走了?

    还是有别的打算?

    花研读不透魊王的心思,正想该如何应对时,魊王突然一挥手,霎时有狂风迷了眼,什么也看不见了,能感受到的是身体受狂风移动,不消多时,又摔在了沙土上。

    摔得不重,却也有些疼。

    双眼睁开,面前一片豁然开朗,没有鬼叫,没有压抑,就连天空也不再是猩红血色,有的是碧空如洗、海面风平浪静。

    他们又回到被拖下幽冥界前的那摊海岸了。

    魊王履行了承诺。

    花研趴在沙滩上,脑海里留存着魊王挥手时的模样,平淡无波的一双眸子在那一刻好像有了一丝笑意。

    她拍了拍脑瓜爬起来,挨个查看其他人的情况,七人仍旧昏迷着,所幸没什么大碍。

    忽觉手心冰冰凉凉,她席地而坐,端详魊王所赠的玉佩,这是一块圆玉,只瞧玉身流光婉转,上边赫然刻了一个“域”字,再翻看玉身背面,干净平滑。

    就这么握着竟能让人有舒适的感觉,不是身体上的舒适,而是灵魂上的。

    看来是个宝贝。

    而后七人陆续醒来,见四周景色广阔怡人,置死地而后生的他们热泪盈眶,激动充斥心间,没想到饿死鬼最后反杀,小姑娘赌赢了。

    他们纷纷向花研投来感谢,其中一男子忽的瞥见花研手里的玉佩,感激的神情瞬间变了,“这不是那个鬼王的玉佩吗?你怎么会有他的玉佩?”

    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玉佩上。

    “谁说这是鬼王的玉佩了?”花研反问。

    “这就是鬼王的玉佩,我都看见了,我看见鬼王腰上挂的玉佩了,就是你手里这块!”男子指着玉佩惊骇:“你怎么能拿着鬼的东西呢?不干净,快扔了。”

    岂料小姑娘非但不扔掉玉佩,反倒提起玉佩驳了他,“玉身通透,怎么会不干净呢?”

    申时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射在玉身上,将这块玉佩照耀得愈发通透,瞧不见一丝杂质,怎么看都是干干净净的。

    然,在幽冥界走过一遭的人看遍了污浊,就算眼睛看见玉佩是干净的,心却不以为然了,其中大娘劝阻道:“丫头,还是扔了吧,他说得对,鬼的东西不干净。”

    大爷亦劝阻:“是啊,鬼的东西留着害人害己啊,听爷爷一句劝,扔了吧。”

    其余人跟风相劝,小孩子不明事理,只觉现下氛围不温和,被吓得放声哭了起来。

    阳光下的海岸上,几人围着一个小姑娘苦口相劝,一言一句说是劝阻,其实更似逼迫,紧逼她遂了他们的心意把玉佩扔了。

    “谁看到鬼王的腰上挂有玉佩了?”

    一句问话,苦口相劝的几人纷纷缄默下来,回忆过去,他们并未留意过鬼王的腰上是否挂有玉佩,所以鬼王的腰上有玉佩吗?

    一个个面面相觑,试图从他人的嘴里再度听到肯定的话。

    “我看见了!”

    伊始此事的男子被玉佩惊恐至面目狰狞,气不分是非地撒到了花研身上,给她胡乱扣上了屎盆子,“我都说了我看见了,还问这个是想狡辩什么?你不肯仍玉佩,是不是与鬼勾结了,跟他们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交易?”

    在场几人闻此言,受其影响,心中不由得生了猜疑,可当看到被指责的小姑娘神色委屈时,猜疑的心又晃动起来。

    姑娘面色煞白如死人,唯一能让她瞧着有些生机的眸子此刻朦上了浓重的水汽,泪珠子在她的眼眶里兜兜转转,呆不住了,楚楚可怜落了下来。

    当真是委屈极了。

    “你说你看见了就真的是看见了吗?这分明是我爹爹留下的遗物,我日日携在身上思念他,如今却被你说成是鬼的东西,你是何居心呐?”

    姑娘说话哽咽,“他们都没在鬼王的腰上看见玉佩,为何就你看见了?你莫不是瞧这玉佩成色好,想霸了去,可又不敢光明正大,便说我的玉佩是鬼的东西,逼迫我扔了。”

    “你胡说八道!”莫名被扣上罪名,男子更急了,“我怎么会想霸占鬼的东西?”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不清楚吗?我若与鬼勾结,你们还能活着出来?”

    三言两语把几人心中的猜疑打散了去,面前的姑娘在与鬼王打赌时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神态,如今却哭得让人心疼,一看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救他们上来还要被诬陷猜疑,真不应该。

    自责的同时,他们把矛头对上了起头的男子,一半是哄着小姑娘,一半是指责男子狼心狗肺。

    可就算如此,也好像得不到小姑娘的原谅了,只瞧小姑娘拭去面上的泪痕,拽紧玉佩委屈兮兮地爬起来离开这里。

    “你怎么能给我乱扣罪名,不许离开,与他们解释清楚。”

    言讫,男子拨开挡路的小孩,冲上前意要拦住花研,恰好拐到了几块半人大的礁石后,花研眸光一闪,回身以一种独特的身法把人给撂在了地上,而后迅速蹲下,一男一女掩在了礁石后。

    入了其余人眼里就成了男人气急败坏不成摔倒,连同把小姑娘给拽了下去。

    睖怔几息,他们生怕小姑娘再受欺负,赶忙拥了上去。

    此时花研把男人的侧脸摁进了泥沙里,在他人拥过来前俯身在男人耳边低语:“你好烦,信不信我有能力把你带上来就能把你送下去?”

    姑娘面上挂笑,可眼神里却无半分笑意,苍白的面色将这个笑衬得是多么阴寒。

    吓得男子噤若寒蝉,忘了最初目的,亦忘了此刻被按在地上得耻辱,只蜷在地上不敢挣扎。

    花研松手起身,恰逢众人赶来,她抖了抖身上的泥沙,头也不回地远离此处。

    扔掉玉佩,怎么可能,这可是块好宝贝。

    离开这片海岸,四周荒无人烟,花研终于支撑不住身子倒了下去。

    强弩之末了。

    她意识模糊地躺在地上,感之既久,忽然感觉有人在摇她,嘴里念念叨叨的。

    “花研,花研。”

    “怎么躺在这?”

    “别睡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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