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俩说走就走,各自只带了一两身衣裳便轻装启程了。

    三天后,某官道。

    “呕!”

    连日大雨过去,天气终于放晴,顾言清顶着烈日蹲在路边干呕不止,把念云急得直哭。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呕,呕没事,呕!”

    顾三爷爷从身后走过来,递给顾言清一壶水。

    “你这丫头,惯常牙尖嘴利,竟会栽在马车身上,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哈哈哈。”

    顾言清咕噜咕噜猛灌了一口水,漱了口,才觉得口中异味消了些。

    “三爷爷,这都走了三天了,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京城啊。”

    顾三爷爷双手背着身后,望着不远处的京城:“快啦,约莫再走一个时辰就进城啦。”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她还要在那狭窄的马车里关两个小时?!

    顾言清顿时反胃,扭头又呕了出来。

    “小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顾言清越呕越上头,顾三爷爷一点儿不搭理她,给了她一脑瓜崩,就将人拽回了马车里。

    “十几年没回来了,不知侯府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呐。”顾三爷爷无限憧憬。

    顾言清闻言翻了个白眼,但愿是鸡飞狗跳,家宅不宁,给她所剩不多的日子添点乐子。

    京城侯府内,齐氏一早就得到消息,顾三叔已经带着那个庶女回来了,今日便可以抵达侯府。

    她早早就安排了人在城门口候着,只等见到人就将他们接回来。

    她也将侯爷留了在府里,哪知意外还是发生了。

    日近晌午,烟雨楼的那个小春风贱人竟敢打发人来说自己身体不适,请侯爷过去。

    她那个丈夫一听,就立刻跟饿狗扑食一样嚷嚷着要走。

    这怎么能成,三叔即刻就到,她本就是假借侯爷的手将人叫回来,此时侯爷不在府里,她岂不是两头解释不清?

    侯爷好骗,那位三叔却不好糊弄。

    “侯爷!”齐氏拉住往外头的顾候爷,“侯爷,您不是说好了今日留在府里陪孩子们用晚饭的吗?”

    顾候爷一挥袖子甩开齐氏,语气颇不耐烦:“璇儿都多大了,一顿饭而已,明日再吃!我可告诉你,我的春风心肝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给我让开!”

    齐氏的眼泪直在眼眶打转:“璇儿,璇儿她为了她那桩婚事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听说爹爹要陪她用饭,她高兴得都哭了呀,侯爷!”

    “哭哭哭,能嫁给皇子是她的福分!你告诉她,若再胡搅蛮缠,出嫁之前就哪儿都别想去,给我跪在祠堂!”

    顾候爷边往外赶边随口应付。

    齐氏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提着裙子跟在后头,边追边喊:“侯爷!侯爷!”

    顾候不胜其烦,小跑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妒妇!妒妇!真真是个妒妇!”

    府里的下人也跟着俩人跑得一身臭汗。

    “民妇湘竹请侯爷救我性命!”

    顾候爷好容易才走出大门,便见一妇人跪在门前,口中哭喊着要自己救她。

    四周还围满了议论纷纷的人群。

    顾侯一时被她吓得停住脚。

    那名为湘竹的女子一见到顾候现身便站起身扑了上来,顾候爷眉头一紧,连忙退回府内,命人关上大门。

    哪想到湘竹竟在外头拍起门来。

    顾侯爷被惊个不轻,跳着脚对齐氏发难:“这是什么人呐?这是什么人呐!齐氏!齐氏!”

    齐氏由丫鬟搀扶着,紧赶慢赶才追上顾候。

    门外的女子自称湘竹?

    那不是顾言庭那个贱种养在外头的外室吗?今日怎么突然闹上门来了。

    齐氏灵机一动,何不用这外室帮她拦住侯爷?

    随即立刻捂住胸口,身子一软瘫在墙边,哭诉不止。

    “侯爷!我是管不了这侯府了,宋姨娘竟当着侯爷的面就将她那好儿子的外室叫到府里来啊!”

    “什么?”顾候爷一听这话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后顿时大发雷霆,“来人啊,来人啊!快些,快把门外那女人给我带进府来,真真是丢人哇!”

    虽说顾候爷日日逛青楼,夜夜流连美人环抱,却从来都没有养过外室,这可是祖训,他那个庶长子狗胆包天,竟敢违背祖训?

    “把那个孽障找来,今日本候非打死他不可!”

    门外的湘竹也被带进侯府,一家子人挪到前厅,宋姨娘带着顾言庭跪在地上,宋姨娘狠狠盯着湘竹,似要生吞了她。

    湘竹哪能让她如愿,哭着爬到顾侯爷脚边:“侯爷,您大慈大悲,救救湘竹吧,宋姨娘她想要我的命啊!”

    “啪!”

    宋姨娘也是个暴脾气,拉过湘竹就给了她一耳光:“你胡乱嘴碎什么,不守妇道勾引我儿子,你活该去死!”

    “我死?我死了就是一尸两命!侯府也不能草菅人命!”

    说罢又拉着顾言庭的手,哭得悲切:“二爷,这是您的孩子啊,您救救湘竹啊。”

    顾言庭一句话不敢说,默默扒拉开湘竹的手,避之不及。

    “混账!”顾侯爷见此站起来狠狠踢了一脚顾言庭,“没出息的孽障,竟敢包养外室,肚子弄大了还不敢认,还要杀之以除后患?懦夫啊,懦夫啊!”

    说罢,一把抓起桌上的热茶砸到顾言庭的身上,疼得他哇哇直叫。

    宋姨娘惊叫出声:“侯爷!庭儿可是您如今唯一的儿子啊!”

    几人乱作一团,坐在上首的齐氏听宋姨娘说这话,心里刺痛一瞬,这贱人竟还敢提起我那早夭的孩子,可见到顾言庭那副窝囊模样,她的心气又顺了大半。

    哪知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哭喊声,正是齐氏唯一的女儿顾言璇:“爹!我不嫁!我不嫁!”

    女儿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惊得齐氏连忙起身走向门外,可仍然没能拦住她。

    “爹,您可怜可怜女儿吧,女儿宁愿一条白绫吊死也不愿嫁给那个没用的废物啊!”

    顾言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倔强跟顾侯爷对峙。

    “那五皇子府里不知养了多少陪床,又流连烟花巷柳,不思进取越发惹得皇上不快,父亲怎么能答应女儿嫁给他啊!”

    顾侯爷闻言气得发抖,一扬手就要打。

    “啪!”

    齐氏反应极快,一巴掌先于顾侯打在女儿脸上,毫不留情面:“闭嘴!怎么跟你父亲说话呢?”

    顾言璇的眼泪顿时止不住流了下来,扑到齐氏怀里,齐氏楼紧了女儿,抬头对顾侯爷道:“侯爷,璇儿自小争强,样样拔尖,她跟那五皇子并不相配啊!”

    顾侯爷本以为齐氏是个通事理的,没想到竟也如此愚蠢,五皇子再不堪,他也是皇子,怎敢论配与不配?

    “住口!心比天高的无知妇人,看我不把你打清醒!”

    顾侯爷一时恼火,竟要打结发妻子,宋姨娘等人也惊了一惊,顾言璇见状上前抱住顾侯的腿,哭天抢地。

    “娘是侯府主母啊,爹您怎么能打您的妻子!”

    这番话可乐坏了宋姨娘,她忍不住开口讽刺道:“夫人劳苦功高,把一家子管的服服帖帖,侯爷您可不能打!”

    顾侯爷一听这话,立刻调转目标狠狠甩了她一大巴掌。

    “贱人,你的事还没了呢!”

    一时之间前厅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哭成一团,各有各的苦诉,闹得鸡飞狗跳。

    顾侯爷不堪受折磨,干脆推开众人逃出门外。

    几个女人哪能放过他,齐齐上手抓住顾侯的衣裳,逼得顾侯爷丢了外衫,奈何他敌不寡众,连内衫也几乎被扯破。

    “反了反了,你们真是反了!”

    顾侯爷无能狂怒。

    “住手!这成何体统?!”

    突然传来的声音将顾侯爷吓得一激灵,天爷,他怎么好像听到了他顾三叔的声音了?

    顾侯爷猛地转身,只见一老头怒气冲冲就往这儿来了。

    不正是顾三叔?

    顾侯爷看清了来人,立马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捡起地上的外衫穿好,弯着腰鹌鹑似的站在原地。

    顾言清没想到这辈子头一遭进这侯府高门就看了出这么滑稽的戏码。

    这可比上辈子黄金八点档婆婆大战儿媳妇好看多啦。

    早知如此她就早些回来了,说不定日日都有这种好戏看呢,想想都好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言清一时得意忘形笑出声来。

    顾三爷爷原本憋了一肚子话正要教训顾侯爷,就听见了身后的言清丫头的笑声。

    他轻咳两声,脸色难看:“还不停下,先去拜见你父亲。”

    父亲?

    顾侯爷顿时挺直了腰板,盯着狂笑不止的顾言清看了一阵,又是怒火中烧:“四丫头?是四丫头?谁叫你回来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笑话本候?”

    说罢撸起袖子就又要打。

    顾三爷爷还没死呢,当着他的面就敢打人,那还了得?

    他转身抢过下人手里的拐杖,狠狠一挥结结实实打在顾侯爷身上:“不成器!管得你这一大家子乌烟瘴气!侯府光耀被你一人损毁!”

    顾三爷爷拖着一副老骨头远道而来,竟就叫他看这种笑话?

    “侯爷!三叔莫打!三叔莫打!”齐氏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上前拽住顾三爷爷,又对着一旁杵着不敢动的下人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拉住顾三老爷?”

    顾言清拉着念云缩在一边看戏。

    无论齐氏还是下人都只是嘴里劝个不停,没一个敢对三爷爷真的动手,硬是让她那个窝囊爹挨了几棍子打。

    “哎哟!三叔您别打了,侄儿知错了!”

    “噗哈哈哈哈!”顾言清想憋笑来着,可看着那只肥胖子被三爷爷打得嗷嗷叫就根本憋不住。

    “念云你看见没有,他,他,哈哈哈哈哈!”

    顾言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院子里众人的目光都逐渐转移到顾言清身上,念云可不敢接话:“小姐,您还是收敛些吧,这里可不是老家啊。”

    “不孝女!看本候不打死你!”

    顾侯爷恼羞成怒,抢过三爷爷手上的拐杖便朝顾言清而来,口中还振振有词:“你这不孝女,父亲挨打不救便罢,竟还敢在一边耻笑,你混迹市井跟商贾末流结交,学得狡诈不听管教,不详之人,谁准你进我侯府!”

    顾言清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哼一声:“顾侯爷您就清清白白?女儿远在青州都知道您整日吃喝玩乐,流连青楼,时不时的就被人弹劾呢!”

    顾言清自打在姜老大夫那里彻底确认自己没活头之后,是连装也懒得装了,她不把这祸害狠狠气死,就有愧于“不祥之人”这个名头。

    “你你你,我打死你!”

    顾侯爷逍遥了十几年,头一次被后辈这样明明白白地戳脊梁骨,他满脸涨红,拐杖举过头顶,向顾言清砸来。

    “给我住手!”

    顾三爷爷及时夺过顾侯手里的拐杖:“你们本是亲父女,何至于要闹到如此地步?”

    顾侯虽恨顾言清,但奈何三叔一直护着,他只能隐忍不发。

    一旁的齐氏赶忙上前给顾侯擦汗,被气头上的顾侯一把推搡开。

    顾言清见胖侯爷熄火了,三爷爷也被气得不轻,连忙挤出几滴眼泪低头认错:“三爷爷,我错了,是我轻狂忤逆长辈,三爷爷别生气了。”

    顾三爷爷早就不她这一套了,瞪她一眼,转身对顾侯道:“顾侯爷,言清丫头是老夫带她进来的,有何不妥之处还望顾侯海涵。”

    这话阴阳怪气,顾侯爷可不敢应他,赶忙连声道不是。

    “哼,自然不是!老夫乃是接了你的信,才敢斗胆带你的女儿前来侯府的!”

    说罢从衣袖里抽出书信,甩到顾侯爷面前。

    一通操作看得顾言清又暗自憋笑,这老头儿还总教训她狡猾呢,他自己不也是个老狐狸。

    顾侯爷可从来没写过什么书信,他本不信三叔的说辞,可他打眼一看,那信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他这个侄儿邀三叔前来。

    怪哉,他揉了揉眼睛,这字迹确实是自己的,连印章也没有假。

    这是怎么一回事,光天化日的难不成还闹鬼了?

    顾侯爷将书信收好,思量片刻,总归三叔人已经身在侯府,他怎么着也不能撵人出去啊。

    只好吃了这一亏,寿辰一过早早打发他们回青州去!

    “这这这,侄儿近日颇为繁忙,竟忘了此事,还望三叔莫怪。”

    “哼!只盼顾侯爷是真的忙些正事才好。”

    顾言清躲在三爷爷身后差点又绷不住笑出声,顾侯爷敢怒不敢言,咧着嘴勉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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