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啾啾,树影婆娑,海面上浮光掠金。曲玄央率先强行抽离情绪,把不该有的异样之感全部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她不是个爱眷念过去之人,尤其厌恶优柔寡断。

    就在她眼光扫过白免时,不由得一怔。只见一抹淡红色烟雾状的痕迹悬浮在男子额前,小巧别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坊间女子对镜所画的花钿。曲玄央看得分明,似乎是一个数字。

    白免注意到,目光也在她额前略作逗留,折扇轻轻摇晃,自言自语道:“姑娘你是六,敢问姑娘,在下额上数字是几?”

    曲玄央如实道:“二。”

    白免握拳掩在嘴边,故意咳嗽一下,道:“那还好,姑娘的对手不是在下。”

    曲玄央心中纳罕,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快速搜刮脑中记忆,原来众人来画月岛,并非仅仅只是进入佛狱塔那么简单。在此之前,每两名弟子之间会进行轮流切磋,到只剩下前十人数,才能寻找佛狱塔。可能进去的未必就正好是十人,所以不是板上钉钉的结果,还得各凭本事。由此可见,云海仙门明面上海纳百川,实际是极其严格的。最后能顺利拜进仙门的,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

    自己的数字是六,即是说,如果有跟自己同样数字的人,双方就要进行一场战斗。

    曲玄央骨子里就不是个能安分守己的,虽然才复活,理应低调行事,但眼下既然没办法打碎结界,不妨陪这些后生小子玩玩。她还挺想知道,自己死后的多年,修真界又有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否流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江山才人代代出。

    拿定主意,曲玄央就不急着离开了。白免自是不知道她有这么一通的考量。不觉又问道:“接下来就是一场复一场的比试了,姑娘你的伤可有大碍?”

    总是姑娘长姑娘短,听着就恼火。曲玄央用断冰切雪的口吻道:“我叫凛满亭。”

    白免道:“可是相思湖畔苍梧树下的凛家人?听闻凛家先祖剑术超群,后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必凛姑娘亦是个中翘楚,失敬失敬。此番前来画月岛,在下倒是见识过不少名门弟子,也算不枉此行。”

    知他是在客套,但也没过分吹捧。这凛家确实有些名声在外。凛满亭作为家中嫡女,含着金汤钥出生,凛家家主,几乎所有厚望,都寄托在了这个长女身上。因此举家族之力,将能搜集到的天材地宝,珍惜灵药,全砸在了宝贝女儿身上。为了能让女儿拜入云海仙门,凛家家主不惜耗费大半家产,亲自外出,天南地北,为女儿延请名师。这凛满亭也够意思,没有丝毫名门之女的骄矜,反而十分刻苦,再加上九分的天资聪颖,很早就在同辈之中闯出不小名头。

    到这里,已是人人羡慕眼红的了。

    可问题就出在一个但是上。与凛满亭同一日出生的,还有她的弟弟。原来那位凛夫人怀的是龙凤胎,凛满亭只比其弟先出生一个时辰。而两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如果说,凛满亭的十几年,是在父母嘘寒问暖捧在手掌细心呵护栽培下成长,那么凛子南则截然不同,除了一日三餐不被饿死,凛家夫妇对这个儿子,竟是眼睁睁看着他胡打海摔,权当没有。从凛满亭的记忆中看到更多的,便是凛子南浑身脏兮兮的模样,以及,那双总会在无意间流露出的,充满杀意的眼。

    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有限的,就像建立在高处的两座楼阁,总是这边多添加一两块砖瓦,那边就减少一些。长此以往,终有一方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凛子南就坠得十分彻底,因为他,杀了自己的家姐。

    嫉妒就是燎原之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其中更有曲折处,已非是言语能说清。情感这东西,本就莫名其妙,来去如风,抓不住更握不住。

    见曲玄央往来时的路走去,白免忙道:“凛姑娘,你去哪儿?你的伤!”

    一边喊一边摇着扇子潇潇洒洒跟在后面。白免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阴魂不散跟着一位姑娘,许是出于医者仁心,救人救到底吧。他可不希望自己刚救回的人没过一会儿就倒下,那是对他医术的侮辱。那起死回生的韶光丹,其中的药引子,可是世间最稀有的不死草。他天涯海角四处寻访,也就在东海周边的岛屿,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就炼制了一颗,世上仅有。

    画月岛方圆范围极大,成片成片皆是树林,两人踏着脚底积攒多年的厚厚树叶,行走间,不时能听到远处凄清的猿啼。头顶间或飞过毛色鲜艳,形状古怪的鸟兽,白免细心观察,发现好多都是古书上才有的记载。此地有幻术加持,真假参半。但能设计出如此逼真的幻象之人,定非等闲。

    岛屿居中乃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自山峰半腰以上,就已是白云堆叠,看不清究竟有多高。两人在树林里,头顶被密不透风的宽大树叶遮住,视野望不见这座山。却是缓缓在往中心前进。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曲玄央听到周围除了清脆的鸟叫声,还有数道锐利的破空声。须臾,就见几条白色身影从两人头顶掠过,领头之人似觉察到底下有人,遂御剑折返。为首者一袭白衣,面貌不俗,眉宇间飞扬的皆是朝气,其背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人,男的清秀,女的清纯,三人装束一样,显然是出自同门。

    站在前面的男子弱冠之年,落地后收回佩剑倒提在手,握拳先朝曲玄央二人行了一礼。

    白免收好折扇,整顿装束,还了对方一礼,二人抬头时,瞧见对方额前印记,不觉都怔住了。白衣男子身后的少女指着白免讶异道:“大师兄你看,他跟你一样数字,你的对手是他。”

    白免眼皮跳了一下,偷偷审视了一番对面三人,故作温和一笑:“不敢当。”

    白衣男子道:“在下江以定,师承长夜门,这两位是在下师弟师妹,洛星图和洛星仪。”

    观两人长相,倒是几分相似,原是兄妹。

    白免道:“原来是长夜门杜老先生的高足,久仰久仰。”

    江以定道:“请问兄台姓名?还有这位姑娘。”

    未等两人寒暄,曲玄央拔足就欲离开。白免急道:“凛姑娘!”

    曲玄央略停了停,头也不回,不耐道:“有事?”

    那叫洛星仪的少女见她如此这般,心里不爽,年轻人心性,藏不住事儿,指着曲玄央道:“你怎么回事?刚刚我大师兄好心跟你们行礼,你不搭理也就算了,现在问你们姓名,你又这样,太没礼貌了。”

    曲玄央也不生气,淡淡道:“我是吃你家饭了?还是睡你家床了?凭什么你大师兄行礼我就必须回敬?凭什么他问话,我就必须作答?你管天管地我没意见,别来管我。”

    洛星仪气结,小姑娘家可能是初出茅庐,不知该怎么反驳,小脸刷的一下红了半边青了半边。江以定忙安抚道:“无妨洛师妹,本就是我等先搭讪打扰别人,与这位姑娘无关。”

    白免道:“凛姑娘你别走啊。”

    曲玄央道:“他们找的是你又不是我。”

    说完,再不理几个人,双臂抱胸,气宇轩昂地无视了所有目光。

    白免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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