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谷和夏还没睁眼,就像感受到到了照在她额头上的柔和的白光。她睁开眼睛,身旁有一白色窗帘,被风吹过时,会掀起一角白色的天空。这里看起来是一个诊所。

    她被救起来了。

    说实话并没有欣喜的感觉,甚至有些怨怪。

    她目前还是得在床上静养的样子。

    和她十指紧扣的那个人呢…?估计也被救起来了,可能醒的比较早,祝愿他已经死掉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啊……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门嘎吱一声打开,而后是轻盈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发现了针谷和夏醒过来了。

    针谷和夏对这脚步声并不陌生,是太宰治。他还活着,真是糟糕啊。

    她没有动弹。

    太宰治叩叩旁边的窗户:“喂喂,醒了吗小姐?”

    但针谷和夏只是看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没有向太宰治投以视线。

    不知在看着哪里的虚无。

    自杀的事情,她会反悔吗?太宰治想道。

    有不少人都是这样吧,被枪指着后,才发觉死亡的可怕。

    此后便苟活了起来。

    想到这里他又寂寞得发冷。海水也是冷的,但冰凉会镇静他的颤抖。颤抖的感觉令人疲倦,冰寒将人麻痹在舒适区。

    他想将她杀了。

    这样就不会再患得患失了。

    太宰治垂下眼眸。

    “感觉怎么样?”太宰治抚上少女纤细的脖颈,虎口张开后,可以覆盖住暴露于空气中的部分。

    单手就足够了呢。

    少女向来不习惯触碰,肢体接触令少女微微颤抖了一下,相触的皮肤将她漫游天外的灵魂强行扯回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脖子处是他手掌的大片的冰冷,令她也回想起那日的海水,那时也是如此冰冷,死亡的气息令人舒适,而他们也是这样肌肤相连。

    少女涣散的眼神逐渐凝实,从遥远的虚空坠落、坠落,落在他的脸庞。

    声音干渴而虚弱,她说道:

    “你着实相当恶劣。从各种意义上都是。”

    从太宰治的反应来来,他对被打断自杀这件事根本驾轻就熟。这个人倒霉极了,但他对此只字不提。

    以及,现在覆住她脖子的手……因为害怕她改变主意吗?真是十足的胆小鬼加控制狂。不过这样看来,当时邀请她自杀也就不是假话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

    净春漪曾听说,人在自杀失败后,情绪仍然在波动,于是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第二次寻求自杀。

    即使知道理论,她也不例外啊。

    就这样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太宰鸢色的眼眸,净春漪抬手伸向脖子上的手——

    然后与其十指相扣。

    一如当时准备跳入海中。

    肢体比言语更有说服力,她不会改变主意的。

    这是只有他们彼此知晓的语言。

    太宰微微一怔,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眼前的人姓甚名谁根本不重要。

    无论过往、出生,无论理想、爱恨,她一定会和自己坠落于海底,这就足够了。

    十指亲昵地纠缠,太宰任由针谷和夏拉着他的手,从床边走向房间外。

    随便走到哪里是没关系。

    这里是在哪里?是谁救了他们?

    无所谓了,无需知晓未来。

    “药在这里。”

    净春漪站在一个带锁的玻璃柜子前,里面摆满了药瓶。

    “嗯…没有钥匙呢。”她苦恼道。

    太宰治抬起另一只没在牵住的右手,单手用铁丝开了锁。随便拿起其中一个瓶子,上面的标签是致死液体的名字。

    “不客气,小姐。”少年眼睛弯弯地看着她。

    “那么,”她也笑起来。

    “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哦?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反悔的。”

    不止有太宰治一个人害怕殉情的“恋人”逃走。

    拜托了,请陪着我吧。即使是虚假的陪伴。

    说着话,净春漪把太宰拉到地板上靠坐着墙壁。他们坐的很近,针谷和夏侧身坐在太宰治身前,而他立起一只膝盖,方便她倚靠在他身上。

    她将瓶中透明的液体倒到拿来的两片绷带上,倒了很多,液体都顺着指缝流下来。太宰治拿走其中一片沾湿了药的绷带,针谷和夏轻轻贴上他的额头。

    此刻她迷恋他如同迷恋死亡。

    他们捂住彼此的口鼻。

    他像绵羊一样乖巧安静,没有任何的反抗,身体逐渐软倒下来。净春漪的视野也逐渐模糊,失去了意识。

    当森鸥外回来诊所时,只看见两位少男少女倚靠着头,空气中有极其刺鼻的气味在弥漫,而他们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

    阳光第二次照上针谷和夏的额头,她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天花板。

    她要对这天花板产生阴影了。

    余光有两个人影在。

    她本来不想动的,但是某个人走近了,走近,然后恶劣地捏住了她的鼻子。

    迫于生理性的渴求空气,她被迫有所动作,张开了嘴巴呼吸。

    她忍无可忍,拍开太宰治的手。

    “为什么你每次都醒的比我快?”

    他耸耸肩:“熟能生巧。”

    他已经习惯了自杀被打断了,但每次都出幺蛾子也还是很不爽。

    一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给了针谷和夏一杯水润润嗓子。

    “谢谢。”喝下一口水,缓了缓后,她道。

    “既然现在她醒了,你是不是也该解释下为什么要打断我们自杀了?”他诘问旁边看着他们挠头不语的男人。

    男人是黑色的中长发,几缕头发落在额前,一脸过劳工作的社畜模样,穿着白色大褂,似乎是诊所的主人。

    “哎呀,你们上来就胡乱在我的诊所里自杀,我抱怨什么了吗?”男人靠在墙上,很是不满。

    针谷和夏驳斥道:“是你先把我们捡回诊所来的吧?”

    “这点倒是没错…但我当时出海归来看见你们掉在海里,以为是海难才带回来了啊。”森鸥外很是无辜。

    “作为救命恩人,你们倒是倒欠我一声感谢哦?”

    “反正我是已经说过谢谢啦,去质问那个人。”针谷和夏撇清关系。

    “她耍赖!递水的那一声不算!”太宰治不肯承认这段输赢。

    “停停,唉…别拿我比赛,倒是给我正经感谢一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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