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萧南的晚饭是在季宅吃的。

    她本人也不想在这里吃少油少盐的长寿餐,只是在任一天,就需要坚持一天,在一些必要场合,需要以季家孙长媳这个身份出席。

    下班前,何萧南先加了平台编辑的联系方式,被告知第二天会给她作者的联系方式后,她看了一下午《可爱与她》的网文。

    下班后,她照常坐地铁到三水站。虽然她工作的公司很破很小,但是地理位置很好,距离市中心只有三站。

    出站后,她立马就看到了季家的车。

    工作后一般都是这样,她坐到地铁到三水站,然后季宅派司机或者季汉生来接她。三水站的地铁口虽然被季家主宅包围,但是三水站地铁口距离季家主宅门口有二十分钟的路程距离,想到进入季宅以后还要走个几十分钟,何萧南就觉得没有必要多走这二十分钟。

    归根结蒂,就是她懒。

    何萧南原本以为是熟识的司机来接自己,却没想到绕到车前,看到的是身着一身白衬衣西裤的季汉生,看上去应该下班了就直接来接她的。

    何萧南努努嘴,向前几步,越过副驾驶座,然后走到后排,坐到季汉生后面的位置上,顺手系上安全带。

    车开动后,季汉生不说话,何萧南也不说话,车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寂。

    最终还是季汉生先说出了口,季汉生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华丽,在车内的狭小空间里回响,又多了一丝质感:“你又决定不辞职了?”

    “嗯。”何萧南轻“嗯”一声,然后扭头望向车外,看季宅外面的风景,夏天草木茂盛,季宅的白墙灰瓦被一片绿意笼罩,过了几秒,她说,“今晚和爷爷乔生他们吃完饭,你就让梁司机送我回家吧,我明天要上班。”

    车内又陷入一片寂静,过了几秒,季汉生紧握了下方向盘,也“嗯”了一声。

    汽车驶到季宅大门时,管家等人已在门口的石狮子旁等候,季汉生将车开到管家旁边,降下车窗。

    “大少爷晚好,季董刚刚将晚宴的地点从听涛楼,改成闻溪阁,方便您和大少夫人开车前往。”管家恭敬道。

    “好。”季汉生听后直接驶进季宅。

    季宅虽然坐落在北方,但是沿用的是苏式园林的设计风格,讲究一步一景,在何萧南看了竹林,看了灌木丛林,又看了瀑布石林后,她终于到了晚宴地点。

    车子停稳后,她和季汉生先后下车,迈入假山洞口。

    从假山出来后,整个场景再度变换,溪水绕阁,鹤栖廊桥。季家目前的当家人,季正择坐在阁中主位,他的右手侧前后坐落两个人,是季家二少爷季乔生和他的新婚妻子安予,左侧则空了两把椅子,是季汉生和何萧南的位置。

    季正择年轻时叱咤A市多年,不过比起季氏集团的商业帝国,更出名的是他狠辣的手段和睚眦必报的性格。一旦得罪他,就相当于再无翻身的可能。

    他的威名的确为季氏集团的商业版权开拓带来极大的促进,但是在不择手段的吞并开拓中,也让他得尝到恶果,早年丧妻,中年丧子,晚年遇袭单眼失明,仅剩的一对孙子也在绑架案中差点被撕票。

    身边爱人亲人的相继离开带走了很多东西,比如季正择的目空一切和雄心壮志,他开始退出商界舞台,准备让他的两位孙子接任。

    长孙季汉生没有让他失望,进入集团后短短几年,已经获得董事会成员的全员认可,出任季氏集团副总裁。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自己的长孙非要娶一个毫无背景,还整天穿得像各色蛋糕、猫咪,戴着五颜六色假发的女孩。

    而这个女孩明显很是不喜欢他,还总是闹着要离婚,但他这个样样出众的孙子就是不离婚。

    明明婚前做过公证,他们离婚后这个女孩也不会得到一分钱,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至于自己的次孙……季正择看着季乔生上一秒在细细挑鱼中的刺,下一秒将干净的鱼肉夹到妻子的碗中,然后又开始挑鱼肉中的刺,挑干净后又夹到妻子的碗中的景象无声叹了口气。

    他的这个次孙,完全继承了他的数学天赋,却对金融完全不感兴趣,每日就喜欢看图纸画图纸,搭建模型设计建筑。十六岁跳级读完国内本科建筑学后又非要出国去学建筑,学了四年后突然带回一个长他三岁的同样出身平凡的女孩,还嚷着要在第二天他满二十岁的当天就和女孩结婚。

    季正择觉得自己的白发似乎又噌噌冒了几根,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子先后早婚,并且摆出一副痴情的样子,他在努力回忆自己的上三代,思考自家到底什么时候有的这种痴情基因。

    “爷爷。”

    “嗯?”季正择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次孙居然主动喊自己,心中警铃大响。

    “你院子里的锦鲤被我让人捞出来了一些,太多了,放在池中没有一丝美感,还是说你最近想吃鱼了?”

    季正择:……

    --

    季正择在用完饭后就先行离开了,留下两对夫妻面面相觑。

    阁旁溪中白雾渐渐升起,白鹤飞到溪中啄水。

    安予望着她对面的何萧南,从第一次见何萧南的时候她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此时天色昏暗,楼阁中灯光亮起,光影朦胧间,那种熟悉感越发强烈。

    “安予,你一直看我,是有什么事吗?”何萧南顶着全桌人的目光,浅抿一口清茶后,故作轻松问道。

    安予或许没发现,在她看自己的同时,乔生也一直在看自己,表情还不自禁露出一丝嫉妒与不悦,那是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不悦。

    而季汉生,也在照常不悦,不悦任何人盯着自己,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媳。

    安予被说破,脸上涌上一抹红,她期期艾艾回道:“我就是觉得大嫂你长得有些眼熟……不知道大嫂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十八的Coser?”

    安予是江南人,语音绵软轻,说出来的话却让何萧南和季汉生顿时僵在原位上。

    “她不认识。”季汉生迅速替何萧南回答,随后抓起何萧南的手,牵着她起身。

    何萧南像个机械木偶,被季汉生一把提起,她愣怔着看着季汉生张嘴说了什么,然后看着他不顾眼前夫妻的目光,将自己拽离阁楼。

    行走在园林中,周围的环境四季更迭,几步一变换,从清晰到迷糊,从繁茂到寂寥,但是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永远在这里。

    “季汉生。”何萧南踉跄行走在假山中,周围一片漆黑,人一旦失去一感,其他感官都会变得更敏感,何萧南清晰地感到季汉生在发抖。

    安予不明白十八这个名字,承载了太多东西。

    谁能想到,高傲者也会害怕,自以为能控制的一切,得不到的,始终都会失去。

    “你腿长走得快,我腿短走不快,你不怕我摔倒吗?”

    “不会。”季汉生回道。他虽然走得快,但是控制着速度,不会让何萧南摔。

    “那我手疼,你先松手。”

    季汉生听完似乎回过神来,松开手,借着洞口的光,他看到何萧南白皙的手腕上被捏得红肿。

    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何萧南的余温,他深深看了何萧南几秒,仿佛在确认这个人还真实的活在自己面前,然后在下一秒熟练地抱起何萧南朝清园走去。

    “季汉生!”

    --

    “季汉森!季汉森!你放我下来!”

    “下来你的猫咪高跟鞋就湿了。”

    “那你把我放到那个亭子下面,我在那里等陆酥酥来接我。”小何萧南最近正在换牙期,门牙摇摇欲坠,说话也不似往常清楚。

    “为什么?”

    季汉生听完停在原地,从背后望去,少年身姿颀长,身板清瘦却不单薄,细雨渐渐打湿他身上的白色衬衫隐隐看到紧致而线条流畅的肌肉。这是一个即将成年少年的身体。

    秋风卷起落叶,将他的领带吹起,落入何萧南的颈侧,小何萧南突然感到一丝凉意。

    “因为……因为丢人啊!我都多大岁了,还被你抱来抱去。”小何萧南睁着大眼睛说道。

    “谁跟你说的?”季汉生低头望着何萧南问道,眼神逐渐变得冷冽危险,“谁跟你说丢人?”

    眼看季汉生开始生气,小何萧南立马乖乖躺在季汉生怀里不闹腾了,她嗫嚅回道:“小……小英。”

    和季汉生接触多了以后,小何萧南发现季汉生是个脾气相当不好的人,而当他生气的时候,自己就会被惩罚,有时是会被禁下午茶小蛋糕,有时是被禁止和陆叔叔见面。

    而她想跟陆叔叔见面,因为陆叔叔会给自己烤香喷喷的蛋挞,小英也会陪自己玩。

    并且他们是现在除了季汉生,自己唯一认识的人了。

    “何萧南。”

    季汉生的声音将小何萧南的思绪拉回。

    “啊?”小何萧南张嘴一脸蒙地看着瞳孔微缩的季汉生,她第一次看到季汉生惊讶的表情,觉得十分惊奇。

    “你牙掉了。”

    “哦——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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