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日光渗过婆娑的树叶,漏洒在有些斑驳的墙上,如水般肆意流淌,墙体乍一看如同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可细品这错落有致的肌理,便知是精心雕砌的仿古建筑。南面的一侧墙上开了一大一小两洞窗,皆为双开门的老式木窗,橡木的窗框上嵌着颗粒起伏的磨砂玻璃,省去了对窗帘的依赖。距离窗户两米的西侧是一扇同材质的橡木圆顶单开门。

    门开了,预示着里面的人马上就要出来。

    这时,一辆黑色的城市越野在门前停下,从驾驶室下来一位利落短发,戴着银边全框眼镜,身着灰绿色休闲套西,脚踩淡黄色运动鞋的年轻男子,手里还捧着一小束玫瑰郁金香组合的花。

    “哇!醒醒姐,你那个大帅哥堂哥又来接你了!”

    这是工作室里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白皙皙第二次见到杨伯吾,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倾慕之情,刚走到门口准备下班的她,又闪电般折回到杨醒醒身边,俯在她耳畔半正经半开玩笑地说:“姐,哥哥要是一直没女朋友的话,能不能考虑考虑我,虽然我现在刚毕业还没什么钱,但是我保证交往中不会花哥哥的钱,而且我爸妈说了,我嫁人的话他们嫁妆一定给的够够的,绝不让男方吃亏!”

    “噗嗤~”

    正在低头画稿的杨醒醒被她逗笑了,也转过来对着她稚嫩的脸,半正经半开玩笑地说:“好,我会跟哥哥说,有个嫁妆丰厚的小姑娘在等他~”

    白皙皙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走到门口一脸笑意地和杨伯吾打招呼:“哥哥,拜拜咯!”

    “你们工作室这个小姑娘人蛮有趣的。”杨伯吾进门非常自然地拿起架子上一个空花瓶,接入水,然后将带来的鲜花插进去整理好,放在杨醒醒办公桌的一角,其中那簇喷泉草和单支细叶尤加利瞬间给整座屋子添了几分翠色的禅意。

    “有趣?人家小姑娘可是对你真有意思呢?她还说了,她爸妈准备了非常厚实的嫁妆哈哈,要不,哥你考虑考虑?”

    杨醒醒非常及时又负责地将白皙皙的话转达给她的意中人。

    杨伯吾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随即言辞浅淡地回应:“小姑娘一看就是家里人捧在手心长大的,我们这种年纪又大、工作又忙的人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

    杨醒醒知道哥哥目前处在创业的关键期,无暇恋爱,方才也是话赶话的玩笑,于是便识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哥,上次看的那个房子,后来房东联系你了吗?”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呢,那间房子是公家的,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空着,现在虽然准备出租,但是也要走流程竞拍,我们得找个时间和负责人碰个头。”

    杨伯吾在杨醒醒的斜对角拉了个空椅子坐下来,有些犹疑地问道:“到时候你能和我一起过去吗?我的意思是,一个带有中式文化的家居品牌,再加上你国风首饰设计师的身份,这样保障就多了一分,合作的竞争力会更强一些。”

    “当然可以!”

    杨醒醒手上拿着两张稿图反复对比,埋着头爽快地答应。

    “哥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图我下午又改了一稿,可一对比,又觉得上一稿更好,快用你中式家居品牌主理人的眼光帮我参谋参谋。”

    杨醒醒的眼睛像被牢牢吸在那两张图纸上,说话间依旧顾不得抬眼看看她正要寻求帮助的人。

    杨伯吾起身走到她身边,因为要低下头才能看清图纸的细节,所以俯身弯腰的时候上身自然而然地贴上杨醒醒右侧手臂,这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可杨伯吾在两人触碰的刹那间像被电流击中似的,猛地弹开,而杨醒醒背对着他,并没有发现自家哥哥今日的反常举动。杨伯吾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迈步到杨醒醒的另一侧,背靠着桌子站立,然后才拿过她手中的图纸开始研究对比。

    “这副耳坠是别人邀你定制的还是你自己设计的产品库?”

    “这是客人定制的,她是我大学同学的表姐,她奶奶年轻时候留下来一枚戒指,前段时间送给了她,虽然并不是很名贵的东西,但胜在传承的意义,她想再配一副耳环来应对日常搭配需要,这位姐姐喜欢旅游,所以她也希望最好能够适配多种风格的衣服。”

    看得出杨醒醒对那位姐姐很是欣赏。

    “那她那枚戒指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实物昨天给她寄回去了,不过我这里有照片。”

    杨醒醒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打开袋子,将一叠照片递给杨伯吾。

    原来这是一枚藏银花丝、嵌以南红的闭口指环,材质确实常见,可工艺着实精细,哪怕在200倍的高清镜头下,也挑不出做工的瑕疵,可见从前的匠人对待手工态度之虔诚。

    杨伯吾视线在图纸和照片之间来回切换,几分钟后,若有所思地说:“我看到她原来的戒指上虽然有一大两小三颗南红,但这几颗南红都是嵌于戒体小于戒面宽度的,主体还是在于戒圈本身,那我们在设计耳饰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沿用这个概念,我更倾向于你改过之后这版,因为银饰的纹路更接近,我有一个个人的建议,因为耳坠的面积够大,是否可以把耳坠中间这颗南红做成活动款,可替换其他不同点缀,这样单独佩戴的时候也有另一种风味。”

    说罢,杨伯吾把图纸连同照片一起还给杨醒醒,同时不忘加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不作为你的设计依据。”

    杨醒醒看着他分外认真谨慎的样子,感觉有一丝陌生,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并无做他想。

    “怎么会呢,你这个提议给我打开了更多思路,我明天再改改试试。”

    这时,手机提示有未读信息。

    “哥,我的车修好了,你直接送我去4S店吧,我这边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好。”

    杨醒醒对车一直没什么研究,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只是之前陪杨伯吾买车的时候对展厅一辆银灰色双门轿跑一眼万年,于是过了没多久她也在同一家店提了车。只是欢欢喜喜开回家以后,先是发现门关起来不丝滑,随后刹车又出现异响,不得已才把开了半个月的新车送过来修,这些天便由杨伯吾接送他上下班,两人住同幢公寓,工作室离杨伯吾的公司又近,因此一起上下班也非常方便。

    车开进停车场以后,杨醒醒便对杨伯吾说:“哥,你到这里把我放下就行,你先回家,我拿了车就自己回去好了。”

    “那晚饭呢?你想吃什么,我去买点然后等你回来一起吃。”

    “今天不用啦,既然车好了,我得先去一趟“无数山”,有几种材料要对接一下。”

    杨醒醒整理好东西就下了车。

    杨伯吾欲言又止,只关照了一句““那好,自己小心点。”

    “放心吧,哥,我平时不都这样嘛!”

    直到杨醒醒的人影消失在店内,杨伯吾才重新发动车子。

    他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沉不住气,仅仅因为奶奶的一句话,就颠覆了以往二十多年平静的情绪,他更惊讶,今天的自己,为何会一再如此敏感。

    不过幸好,醒醒没有觉察出自己的异常。

    “嘟······嘟······”

    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奶奶,醒醒接下来要参加一个展会,这几周都非常忙,早出晚归的,我最近也难得碰得到她,得等她空一点再回来了。”

    “我知道,您放心,那就先这样,您自己注意身体,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奶奶再见。”

    挂了电话,有一种压在心头多时、堵得自己眼朦耳空的一团浊气终于散了的感觉,通体神清气爽,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偷偷钻出、一路蔓延到脑海的空寂。车子行驶在城市的主干道上,瑰丽的建筑群次第沦陷在日落时分的霞光中,辨别不出颜色,只有深深浅浅层叠交错的金,世界变成了一副微醺的油画,空旷朦胧却真实存在。置身其中不停流动的人群,心事呼之欲出,却又无人知晓,如同孤独的舞者,走向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华丽又隐蔽的剧院。

    晚饭随便点了些外卖,杨伯吾便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平时的他并不这样,工作上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只要想干,永远也没有个头。可今天的他乏了,什么都不想管,日后总有一场硬仗要打,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能拖一时就一时。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唤醒。

    “我竟然睡着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起身的瞬间眼前有些发黑,他又靠着坐了一会儿,等到神识清醒过来才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醒醒。

    “我刚刚打你电话不接,就直接过来了,没想到我敲了好几下们都没反应,你要是再不开,我都打算报警了。”说话间杨醒醒已经换好拖鞋进了门,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餐桌上,“知道我要过去,溪子特意去他们街上最好吃的那家烘焙店买的面包,还特意打包了两份三明治让我带回家,我怕你一个人晚饭没吃好,就留了一份,还顺便买了你爱吃的柠檬鸡爪。”

    杨醒醒看着桌上还剩着一大半的外卖就知道哥哥这顿一定是潦草应付,幸好自己过来送了吃的。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刚刚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就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沉,闹笑话了。”

    杨伯吾有些局促地摩挲着自己凌乱的发型。

    杨醒醒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问道:“哥,你今天怎么突然客套起来了?跟我又不用见外,累了就好好休息,你再吃点东西,就去洗澡睡觉,我帮你把这里收拾了。”

    杨伯吾怕再表现出什么不对,也没多说什么,乖乖地拿出鸡爪和三明治吃起来。

    “是因为刚才睡完一觉所以特别饿吗,这两样吃起来味道怎么格外香?”杨伯吾在心里自言自语。

    “对了哥,晚亭姐他们度蜜月就快回来了,后天晚上喊我们一起吃个饭,周周他们也去。”

    “好我知道了,到时候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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