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柍垂眸,看看傅堇渟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正虚握住她纤细手腕的地方。哪怕拦人,他也尽可能照顾对方的感受。

    虽然她无比清楚,她若还想走,这双手定会牢牢扼住她。

    让她寸步难行。

    “我走错地方了。”

    傅堇渟背靠着椅背,从容淡漠地道,“没走错。是我来到你的包间。”

    他一点没有突袭别人约会的觉悟,也不管自己先前连招呼都不打,于黎柍而言,他只是漠不关心地坐在隔壁,两个行为间毫无过度,极为突兀。

    他不愧不怍,不慌不忙,高高在上,好像本就是受邀在这间包间里般。

    黎柍俯眼看看傅堇渟,近得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眼睫,以前很少这么近的见他,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既然找来了,她也没必要躲,只道他是寻常学长,如常坦然地面对他就好。

    “傅总想聊什么?”她看眼已经无人的隔壁,“在他俩回来之前,我们尽快聊完吧。”

    好浓的偷感。

    傅堇渟松开拦她的手,“你约的人,有事走了。我约的人,事办完走了。”

    这种偷偷摸摸,小声密谋的感觉,让傅堇渟很不自在,好像自己反倒上不了台面,在黎柍这,和他说话都要拉块布遮着背人。

    他挪了下肩,找回更泰然的姿势坐着,还顺势抬眸看向黎柍。

    黎柍仍站在那,没向外走一步,也没往回走半步。

    她低头,摁亮下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祁先生突然离开,没给她留一条言,跑了。

    “黎柍,你还认识我。”

    傅堇渟坦然低沉的声音响起。

    黎柍怔地挪眸看他。

    傅堇渟见黎柍不坐,他干脆站起来,走到黎柍面前。

    居高临下,修长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罩住黎柍。

    傅堇渟俯眼看她,“我们哪怕不是很熟,也应该算是熟悉的校友。”

    他说的话依旧平和,像在提醒迷途忘事的小朋友,遗忘了什么。

    可傅堇渟高挑的身量,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如高楼巨浪扑面压下。

    压迫得黎柍呼吸都慢了半拍。

    触目可及尽是傅堇渟冷冽沉稳的精致五官,立体笔挺的直鼻攻入他俩所剩无几的安全间距,进一步逼近黎柍。

    他那双深邃倨傲的眼眸,牢牢锁定她,想要穿透她伪装,看穿她内心般。

    他像在质问她。

    为什么她这么聪明,却宁可找陌生人、认识人没他广的人,也不试试问他?

    为什么她如忘记认识他般,他就在隔壁,她从未想过发生的一切与他有关联?

    为什么她明明有更正确更便捷的人,她却不选择,还刻意忽略?

    是她不敢问他吗?

    她不是胆小的人。

    那为什么?

    目光越来越迫人,他偏要深究。

    黎柍对上,下意识后退半步,他就追上半步。

    四目相对,毫不退让。

    黎柍看着他,嘴唇绷紧,抿成一条线。

    傅堇渟看着她这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模样,眉头微蹙,眼中探究更甚。

    这浓浓的拷问,逐步攻破黎柍的警戒线。她怨气和不服越来越浓,呼吸也越来越重,胸膛起起伏伏,压不住地直接破土而出。

    “我为什么应该找你?”

    黎柍不卑不亢地注视傅堇渟,语气冷若冰霜,还带了点气得颤音。

    她倔得扬起小脸,不顾两人身高差,也不管如今的傅堇渟何身份,穿着细高跟的双脚步步逼近傅堇渟,让傅堇渟不由得随之后退。

    她的眼毫无畏惧,一字一句地回问他。

    “是你不熟不见,视我如无物。”

    “是你把我介绍给旁人。”

    “怎么?怪我自己找相亲对象,不从你这找吗?”

    黎柍像枚能夺人性命的子弹,凌厉地直刺向傅堇渟高傲的脖颈,寸步不让,戾气十足。

    傅堇渟被她质问的哑然,更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些话。

    黎柍对视着此刻有瞬懵了的傅堇渟,气得胸膛大起大伏。以前的她定是不会这么凶的对他说话,通通好说好讲。本就温柔文静的她,在他这,更是害羞柔和,什么都忍下,什么都可以。

    但那是因为她喜欢他。

    现在,她不喜欢他了。

    他傅堇渟谁啊?

    凭什么要她如何做事!

    黎柍对着傅堇渟好看到女娲炫技作的脸,怒道,“傅堇渟,你是我的谁啊?你说得对,我们不熟,只是校友。我为什么要依靠你?还理直气壮地质问我?”

    傅堇渟定定地看着黎柍因为怒气,而有些微红的小脸。

    哪怕她如此生气,她也只是双手紧紧地攥成拳,攥的用力得都带上点裙摆,微昂着头,脖颈挺得像只孤傲的天鹅。

    声音都依旧平静克制,只比寻常高了一两个分贝。

    那双眼里似乎有傅堇渟还读不懂的情绪。

    傅堇渟脸上看不出喜怒,挺拔的背微弯,俯头细看她,似压迫似深究。

    黎柍也不畏,昂着头,不移不躲地迎上。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很近。

    近得只要傅堇渟再轻轻弯些腰,或者,黎柍踮起脚尖,他俩就可以亲到彼此。

    但,他俩都没有。

    只僵着。

    良久,傅堇渟盯着黎柍深邃冷漠的眼眸逐渐柔和。

    到底他先投降,温和地缓缓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还有我这个选项。”

    “……。”

    本就怒气渐逝的黎柍愣住。

    他那双疏离惯了的眼眸,还是那副模样,可不知怎的,黎柍感觉到里面还有浓浓的宠溺。

    还有他好像如何看,都看不够的留恋缱绻。

    傅堇渟轻叹口气,看看黎柍依旧紧攥的手,用力的白皙手心都通红泛白。

    怕是快酸麻了。

    他半蹲下来,并没有去触碰那双手,抚开她,揉揉抠得指甲陷进肉里的手心。

    而是指尖轻轻拽了拽她攥到的裙摆下方。

    礼貌优雅,适度的缓缓牵着裙摆,引她的手随之舒展开。

    他看着克制怒气,只敢对自己发的她,弄得红彤彤的手心。

    眼睫低垂,他骨节分明的好看手,一下下抚平裙摆攥出来的褶皱。

    得体轻柔。

    指背都不算碰到裙子,只接触到褶痕。

    他的温度却通过小小的接触,席卷整条连衣裙,包裹住黎柍。

    酥酥麻麻的暖。

    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傅堇渟后背,黎柍自责地蹙眉,不该有这么大反应。

    是自己太不礼貌,不够……

    “抱歉。”

    傅堇渟开口。

    傅堇渟站起身,看向怔愣看他的黎柍,“我不该逼你的。”

    黎柍都觉得是她该道歉,没想到却是他道歉。

    “突破安全界限,谁都会不自在的。”傅堇渟愧疚道,“是我越界,激怒你了。”

    傅堇渟看出来,她不该有的自责消散了,不禁再道出来一句心声,“你生起气来,也很好。我很少见到你这一面。”

    他说的大大方方,毫无男女之情。

    只是在陈述事实般。

    从小被教育要懂事的黎柍,忍不住发了脾气,像只以为犯了错的小猫,以为会打下来棍子,却没想到落下来的是个鸡胸肉干。紧绷惯的心随着他这句“很好”豁亮许多。

    黎柍也并没有想歪他的话,温暖得坦坦荡荡地打量傅堇渟,“我也很少见你这一面。”

    会认错,有温度,而不是处理公务时的指点江山,或是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大厅里演奏的小提琴曲刚好到悠扬处,宛若霞光拉扯着云彩缠绵交织,柔和而浪漫,牵动人心忽远忽近,化蝶化舞,轻轻的蝴蝶吻在舞动的少女小腿,旋转而上。远近间,缤纷的蝴蝶又化为少女的舞带,缠绕着飞扬着起舞着,无尽缠绵悱恻。

    近在咫尺的男女错开眼,纷纷头侧向相反的两边,又不约而同地低头浅笑。

    堵在心口的石头说开了。

    他俩都自在许多。

    傅堇渟再次落座,沉稳矜贵,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向后一靠。西裤下修长笔直的长腿相叠,延伸出去本就高长的画面,如座巍峨的冰山,透着端方雅贵。

    他将本就放在桌子上的合同,推到黎柍身边。

    黎柍垂眸,题头竟然是婚前协议。

    “你协议结婚和我,如何?”

    傅堇渟单手放在桌子上,从容地靠着椅背,看着黎柍,话语冷静理智,如同在聊场公事公办的合作。

    黎柍看向傅堇渟,所以,刚刚他竟然是在铺垫毛遂自荐。

    “为什么?”

    “你想与人协议结婚落户,我可以借由婚姻刺激股价,两全其美。

    而且你我彼此知根知底,若要演戏,彼此是安全的选择。”

    “……。”

    安全,黎柍何尝不知道和陌生人协议结婚有多风险?

    钱财事小,人身安全事大,若是遇见家暴欺诈……等等,能不能如约离婚不好说,怕假戏真做,或者,没命离开了。

    黎柍随手拉开椅子,坐下来。找熟悉些的间接朋友协议结婚,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相熟朋友。若是傅堇渟,抛却他自身优渥的条件,都是不错的选择。

    傅堇渟给她充分思考的时间,“这是草拟的合同。财产和合作细则都有写,你可以参考。

    无论是和我,还是和其他人。”

    黎柍怔怔地看他,“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在你出去之前。”

    “……。”他法务的效率真快。

    黎柍简单翻了翻,一百多条细则,九成都是维护她的安全和利益的。

    充分地保障她的自由。

    想随时停止就随时停止,不想做任何,男方和任何一人不得强迫她做任一。

    不仅双方财产债务婚前公证,婚后也分割清楚,女方不用支付任何,但男方却需要提供住所三餐、生活费等等。

    还有他亲笔填上的婚姻每存续一年可以得到两亿数额的人民币,也可以领同等份额的他公司股票。

    黎柍不由得笑笑,这不平等条约,除了傅堇渟,哪个傻子会签。

    “您对谁都这么大方,真的不会亏本吗?”

    黎柍好奇道。

    “不想你吃亏。”

    “……。”

    若不是他说的太理所当然,她都要想歪了。

    这时,黎柍手机震了一下。

    是祁络的微信消息。

    他说,不知为什么,家里知道了这件事。他妈勃然大怒。他回家受罚去了,抱歉。

    ……预备的形婚对象正式泡汤了。

    傅堇渟好像知道她手机里的内容,左手拇指缓缓转着食指的戒指,“怎么样?考虑选择和我合作吗?”

    傅堇渟确实是黎柍最好的选择。

    黎柍深思熟虑片刻,理智占了上风,跟傅堇渟进一步探讨细节。

    两人签好最终版合同的时候,外面夜已经深了。

    满城灯光依旧让上海璀璨光亮。

    黎柍不解地问出来困惑,“你之前不是把我推荐给别人吗?”

    “嗯。”

    “那你现在……”

    “我意识到他们配不上你。”

    哪怕只是协议结婚。

    ·

    离开的时候,餐厅老板娘亲自来送。

    老板娘笑得真满面红光,欢喜得都看不见眼睛。

    比黎柍来时开心了不知道多少倍。

    黎柍好奇地瞥瞥她。

    她回黎柍个感谢至极的甜美笑容。

    黎柍不知道傅堇渟的秘书在他们谈合同之前,已经支付了包含那俩桌在内的,以及周围所有空桌满台的费用。

    不止如此,傅堇渟还在这充了金额为十万的会员。

    金额不多,但名列全国首富榜前五、无数富商挤破头想见一面的傅堇渟傅总,摆明会常来这家。就算不为求“偶遇”,只想讨个好兆头,这家店门口都怕是会被踏烂。

    傅堇渟回给她的哪是区区十万,那是财源滚滚,泼天富贵。

    老板娘也就乐得比老刘收敛一点点。

    老刘一直担心傅总不会投资他们公司,毕竟傅总涉足人工智能、芯片领域以来,合作的都是国内最顶尖的公司。他们名不见经传,完全没有可比性。

    按照原本傅总的日程安排,他怕是还得等半个月才能知道结果。

    没想到提前了,金额还比他预计的多。不仅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还可以让他们技术部门大刀阔斧地干了!

    他乐得几乎跳着一路出来的,比范进中举的兴奋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板娘一路送黎柍和傅堇渟走出餐厅,门口侯着的两台加长林肯车,齐齐由两位司机提前为他俩打开后座门。

    “叫了司机送你回去。”傅堇渟对黎柍道,“明天见。”

    “嗯。”

    黎柍看着明亮黄灯下,款款而立的傅堇渟。

    恍如隔世。

    来之前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直到第二天他俩从民政局出来,黎柍看着手里的结婚证和警局给的临时新身份证,都有种不真实感。

    傅堇渟倒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像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成个普普通通的合作。

    “一会儿你回杭州,还是在上海?”

    “回杭州。”

    “好,我让司机送你。”傅堇渟道,“以后那个司机和车都是你专用的,随时找他就行。”

    俩人并肩从民政局走到马路边,像有点陌生的朋友,一点也不像刚领证的小夫妻。

    看着傅堇渟上了他的车,车外的黎柍缓缓道,“谢谢你。”

    “不客气。”

    黎柍含笑着,由衷地祝福道,“祝你们公司股市一直涨涨,创新高。”

    黎柍不炒股,也不知道傅堇渟公司股价如何了。

    但她记得他协议结婚的原因。

    他助她得偿所愿,她也愿他心想事成。

    车子向机场方向驶去。傅堇渟靠在宽敞的车内,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繁华上海景色。想起她含笑的模样,他眼里多了层淡淡的笑意。

    司机跟了傅堇渟五六年,已经不怎么畏惧他了。

    “夫人为什么祝咱们公司股价涨啊?公司股价本身不就是一直涨的么?”司机被自己的猜想可笑到了,“夫人不会觉得结婚是为了让股价涨吧?”

    “……。”

    傅堇渟看着街边绿油油的绿化带,“我这么告诉她的。”

    “啊?!”

    “股价涨幅数值变化不大,刺激下也好。”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看平静清冷的傅总,这位连商业酒局都不屑参加,只直来直去做生意的人物,会用结婚这种偏门刺激本就涨的股价?他的老板莫不是被鬼上身了?

    傅堇渟确实没打算做。

    在差点错过黎柍提出来的美好之前。

    祁络有句话说的对,花要娇养。

    花也要能够完全盛开。

    傅堇渟不想看见黎柍这朵花被耽误,被限制住。

    黎柍的神色一幕幕浮现在傅堇渟眼前,她的难过,她的开心,她的克制,她的怒气……。

    总算不用再被她那么伤心的眼神缠了。

    回想起她倔得昂起来的小脸。

    他不是圣人,也是俗人。

    当时那么近距离地看粉嘟嘟诱人的脸,他差点,差点忍不住吻上去了。

    可那只是一瞬间的冲动。

    傅堇渟看着窗外景色,他与黎柍无关情爱,也没有可以亲吻的关系。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欣赏她而已。

    飒爽的狮子、傲于风雪的寒梅,他欣赏。

    不想看到明珠蒙尘。

    婚姻于傅堇渟,没有什么重要。能刚好帮到她,也对自己有助力,那他何乐而不为?

    “您不怕黎小姐真的喜欢上你吗?”司机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傅堇渟看着繁华的窗外景,“她不会。”

    她喜欢温柔类型的人,而他自认为和温柔占不到一丁点儿边。

    黎柍坐在回杭州的车上,也在想傅堇渟。

    有的人就是这样,什么都没做,但就会让人感觉到清冷,干净冷冽得和周遭乱糟糟的环境格格不入,让人不敢靠近,不敢亵渎。

    明明他在做与男女情/爱无关的事,却如情深似海,好心妥帖,惹得人心动。

    他很好。

    特别特别好。

    只是不可能与他是爱情关系,也永远不会达成她想要的那种爱情。

    黎柍释然地扬起嘴角,看向沿途如画的水稻田,那就只做朋友好了。

    即便以后见他可能还会残留些许心乱。

    但想必也不会总和傅堇渟见面。

    事情还能如何糟呢?

    当把她新身份证发给所里的中间人教授,笑着问她,“小黎,你都结婚了,怎么还住在寝室呢?”

    黎柍突然意识到,这事根本不是她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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