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今只觉得当下在快速坠落,失重感蔓延全身。

    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降临到全新的位面,实在是不幸中的不幸。

    就在此前不到一刻钟,她才反了自己在时空局的顶头上司,在经历一场恶战后,以剥离所有力量为代价从时空之门逃脱,而后便是……坠落,现在这般无尽的坠落!

    疾风犹如锋利的尖刀般撕扯着她的伤口,鼓膜被气流的嗡鸣振得几乎失去感知,好在她的反应快,第一时间便凭借仅存的意识,用骨镯中储存的能量将自身包裹,以缓冲巨大的冲击。

    越来越近!

    砰的一声巨响,身体如陨石般砸落地面!

    紫光消散,雷霆激得硝烟四起,残留的余波带着滋滋作响的电芒向周围四散去,巨大的余震让四周都颤了一阵。

    槐今的四肢已经彻底麻木,五脏六肺的疼痛相较于被碾碎有过之而无不及,昏厥感几乎让她麻痹。阵阵嗡鸣通过鼓膜传送至大脑,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能清晰感觉到,疼痛与眩晕正在将自己侵蚀。

    手腕上的骨镯在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愈发微弱后,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输送着能量以修复那些致命伤,却远不及生命流逝的速度。

    槐今拼力尝试了许多次,才让眼睛隐约睁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视线范围内,坍塌造成的石屑与数不胜数的断臂残肢交错排布着,一条自肩胛骨处被齐根斩断的白色机甲臂正以一个畸形扭曲的形态在距她五六米左右处的斜前方,未干涸的粘稠血液如夺命钟般滴答滴答的,从齐整的刀口汇聚在一个最低点,再落在地面。

    很难想象,在她到来之前这里到底经历了一场多么残酷的战争……

    眼皮沉重不堪,槐今用尽全身的力气闭了下眼睛,又再一次重新睁开。周围嘈杂不堪,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填满了她的鼻腔,隐约中,似乎有一双黑色的皮靴正朝她疾步靠近。

    是来救她的?还是来杀她的?

    槐今无法确定。

    她只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被杀死简直容易到堪比捏死一只蚂蚁。

    不,蚂蚁至少还能挣扎着跑两步,她甚至连咸鱼翻身都做不到!

    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他人的一念之间,连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试问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走投无路的境况。

    槐今虽不畏惧死亡,可真要丧命于此,到底是不甘心的。

    就连她那位强大如斯的顶头上司都没能杀死她,而她却要丧命于一个陌生的位面,她不甘心……

    思索之际,一根冰凉的手指似乎覆在了她的颈动脉处,冷淡的音色在她的耳畔响起——“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她是谁?

    回到哪?

    说话的人又是谁?

    槐今狠狠咬在舌尖上刺激自己清醒,用尽全身力气侧过头想要张嘴询问,可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血雾。

    五脏六腑被撕扯的疼痛再次突袭,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连续喷溅出!

    意识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

    “说实话,从医数三十年,这种奇怪的情况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仔细盯着电子屏幕上频繁波动的数据,眉头紧蹙。

    “心跳频率正常,血压低于正常范围十个数值点,血氧饱和处于边界范畴,相较于上一次检测又有了明显恢复……”

    “短短十一个小时,从浑身上下粉碎性骨折外加除心脏外几乎所有器官破裂的濒死状态,到现在彻底脱离生命危险,重新活了过来,这已经到了用科学无法解释的地步。”

    检测数据归纳成的折线统计图历历在目,沿着女人的视线往病床上看,槐今本就白皙的面色此刻更显得格外苍白,就连嘴唇都看不到几分属于活人的血色。

    吊瓶内的液体沿着输液管一滴一滴注入她的血管,槐今左手腕上的骨镯散发着淡淡的紫光,细微的光点沿着一缕缕肉眼无法观测到的细丝渗入她的皮肤。

    槐今能感知到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炽灯,甚至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可试图睁开眼睛身体却仍虚弱得可怕。无奈之下她只得暂时作罢,以神识感知周围的一切。

    好消息是,她小命保住了。

    坏消息是,这个地方的灵气已经稀薄到了一个程度,如果把修仙世界比作繁茂的森林,那这里就是寸草不生的荒漠。

    不,或许连荒漠都不如。她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生机。

    槐今在时空局打工多年,可以说是把不同类型的位面都穿梭了个遍。加上先前看到的机械断臂,潜意识判断可能性最大的情况便是她落入了一个灵气严重衰败的废土末世位面。

    可根据她对时空平衡法则的了解,外界灵气的衰败总会营造新生的机遇。越是灵气稀薄的末世位面就越容易形成与修仙者意义等同的位面异能者,以达成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

    但是她在这里依旧感受不到丝毫来自位面异能者的灵气共鸣。

    槐今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费解的情况。

    或许是潜意识里激动的情绪牵动了神经细胞的反应,她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就被灵敏的机器人助手瞬时间捕捉到。

    “滴滴,若娅博士,已检测到患者恢复生命迹象。”

    被称作若娅博士的白大褂女人扶着后颈活动了下有些僵硬发麻的身体,朝槐今瞥了一眼:“还真是奇迹啊……”

    眼底沉重的乌青不难显现出作为主治医生长达十一小时关注着这位重症病人转危为安的疲惫,可更多的则是发现医学界新大陆的震惊与激动。

    “管理员若娅——”门口另一个略高的机器人眼睛闪烁着红光,僵硬地转过头,发出冰冷的机械音。“根据上级终端要求,患者苏醒后,医疗所需予以汇报。”

    “啧,管得还真够宽……”

    若娅冷哼了一声,回应中夹杂着不加掩盖的不耐烦:“去吧。”

    机器人仿佛一个冰冷的执行器,在识别到确切的答复后眼睛中的红光就暗了下来,推开病房门自顾地出去,若娅也完全投身于自己的事情中,丝毫不屑于多施舍给它一个眼神。

    过了好一会,槐今才缓缓掀起眼皮,费力撑着身子一点一点挪坐起来。只是她的嗓子又干又哑,话还没出口,就连续干咳了好几声,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此时若娅已经换下了白大褂,端着杯温水朝她走来:“洞城已经近十年没有遇到外来的活人,你还是第一个……对了,该怎么称呼你?”

    洞城?第一个活人?槐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在若娅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后,还是礼貌地道了句“谢谢”。

    随后轻声回答:“我叫槐今……槐木的槐,今朝的今,您直接唤我名字就好。”

    消毒水刺激的味道早就涌入鼻腔,天花板上令人不适的白炽灯仍亮得厉害,金属蓝色的半透视玻璃镶嵌在白漆漆的墙壁上,将光点折射,带来莫名的阴冷。

    想来这次为了逃脱而强行开启的时空穿梭并没有像以往完成时空局任务般,给她带来一个适洽而不被怀疑的身份,相反,她不仅遭受巨大的反噬,还无法通过外挂获取丝毫对位面信息的了解,只能凭借自己来一点点探寻。

    这对槐今来讲实在不是个好的开局。

    可如今她并没有其他选择,唯有走一步看一步这一条仅存的生路……

    槐今缓慢地喝着水,顺势用余光观察周围的环境。

    很明显,这是间病房,而且至少得到重症监护级别。

    就她所躺的这张病床,周围已经被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围满,上面的电子屏幕上还显示着她的身体机能实时检测和各器官透析图,以及一些专业领域的数据。

    所有机械设备都如同拼接积木般,被一双双由纳米传感纤维缔造的无形之手拼合在一起,既相互独立,又环环相扣。

    在排除天灾人祸造成的学术断层和科技倒退情况,如果单用医疗设备的先进度来衡量这里的总体科技水平,大约能与蓝星两千二百年齐平。

    至于“洞城”,应该是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末世后人类聚集地的名字。

    综合她能提取到的所有线索分析刚才这位医生说的话,这座末世基地存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年,而且位面的灾变程度或许比她去过的任何一个位面都严重。

    可惜她知晓的有用信息太少,没办法得出更多结论,只得暂时静观其变。

    若娅似乎不怎么关注她,在确定她能一只手端住水杯后,就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直到某个金属仪器闪烁红点,“滴滴”的响了几声后才伸了下腰懒腰站起身,不紧不慢地从里面取出一张新鲜出炉的报告单。

    她扫了眼上面的数据,蹙了蹙眉,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情看向槐今:“你的身体还真是奇怪,受那么重的伤都能活下来,基因筛选的各项指标却连三等公民都不如……”

    基因筛选指标?

    槐今的神色变了变。

    这个名词她在以往的位面有所了解,毕竟进化论影响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乃是常态。对于经历天灾、污染迫害的废土末世来讲,以基因天赋划分等级和阶层倒不算罕见。

    而她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身穿,尽管她并不清楚这里对三等公民的具体定义,但瞧若娅明显不对劲的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又或许,已经到了极差的地步。

    在心里再三衡量利弊关系后,槐今还是选择张了张口,用略显虚弱的声音试探着询问道:“什么指标?”

    “喏,你自己看吧。”

    若娅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上前两步将报告单明晃晃地摆在她眼前,顺便补充:“按照洞城的《新人类政策》,基因筛选是划分阶层等级的最重要指标。在洞城内,二、三等公民是没有享受医疗救治资格的,换句话说,生病受伤了就只能自生自灭……”

    她顿了顿:“不过你比较特殊,躺个十天半个月都没关系。”

    槐今:“……?”

    报告单上的数据历历在目——

    “基因与芯片融合概率”百分之十六,“光子机甲适配度预估值”百分之二十一,“神经敏捷与远程控制能力”百分之十九。

    槐今尽可能控制自己在思索间表情不露出异样。

    “基因与芯片融合概率”、“光子机甲适配度预估值”、“神经敏捷与远程控制能力”这三项突兀的检测标准她倒是第一次遇见。

    好在从字面意思看,和她最忧心的环境适应性没多大关系,不至于直接进入与位面严重排斥的地狱模式。

    只是三项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九,离及格线差一分,属实有点侮辱意味在。

    刚初醒时她就注意到,这位名为若娅的医生胸前佩戴着一个赤红的太阳徽章,胸牌上面标识着:

    【一等公民】

    【医疗所:若娅】

    想来得以被两个机器人分别称作博士和管理员,一等公民的身份与医生这类在末世中极为重要的职业缺一不可。

    只是若娅对她评价的那句“特殊”,槐今总觉得别有深意。

    能让她冠上“特殊”名头的,除了姑且排除的出场方式,就只剩下骨镯带来的垂死复生了……

    槐今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左手腕。

    骨镯用以治疗伤势的光点已经全部退散,她大致感应了一番,里面的能量在几番消耗下仅剩不到三分之一左右。或许是因为能量不足,骨镯已自动进入休眠状态,看起来与寻常的檀木镯没什么两样。

    可唯有她清楚,自己能活下来,这张底牌功不可没……

    槐今沉默了片刻,尽管眼下她迫切需要清楚自己的处境,但这个问题更像一层窗户纸——

    一旦捅破,她将不得不立刻走出新手保护期,迎接更多的危机。

    理智告诉她,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娅见她目光停滞在手背处了好一会,以为她是担心手上的伤势,漫不经心地指了指病床两侧玻璃覆盖的黄色凹槽,和蔼地安抚道:“你的外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经过愈疗仪的处理,最快三天就能恢复,没什么大碍。”

    槐今愣了片刻,安静地点了点头。

    随着若娅提起,槐今才发现自己从指尖到手腕处裸露的皮肤都附着了不少凝固不久的血点,与白皙的皮肤对比起来尤为狰狞,微微一动,还带来不轻的刺痛,牵扯着皮肉间的每一根神经纤维。

    或许是重伤的后遗症,她的大脑又开始隐隐作痛,耳边细小微末的嗡鸣声将她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神经重新扯入混浊状态,负面情绪争先恐后地袭来。

    按照她以往身体的恢复速度,非致命外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骨镯的能量也能随时通过引雷术补充。可惜由时空局赋予的能力早于那场恶战时被尽数剥离,就连全然属于自己的雷系法力,在灵气稀薄的环境下暂且都没有发挥的玄机。

    眼下时空局那个强大的敌人指不定何时就要到来,废土位面自身的危机也不容小觑。

    重伤后羸弱的身体,三等公民,各项指标都垫底的基因检测……

    她似乎陷入了一个群狼环伺,遍地尸骨,一步踏错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死局。

    “这张报告你当做不存在就好,我把它印出来只是出于职业素养和对科学的考究,它对你没多大影响。”

    若娅说着,便一把将报告单从槐今手里抽了出来,随意地丢进旁边的粉碎机里,“刷刷”几声,原先平展的纸张瞬间就变成了稀碎的粉末,落入下方的回收系统里。

    太阳穴突突的跳动逐渐平复,涣散的瞳孔也慢慢恢复清明,槐今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陷入了冥想。

    若娅半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说道:“我先去休息一会,吊瓶挂完了你就摇左手边的黄色铃铛,会有人过来给你换药,要是有其他需要就告诉那边的机器人助手。至于如果遇到来访者……”

    半个身子已然踏出了门外,若娅却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与槐今对视时眼底莫名划过一丝严肃。

    “科研所的人你最好直接拒绝,尤其是有个叫树呈的,至于黑旗军那些家伙,他们手里有整座洞城的通行权限,这儿的门拦不住他们,不过你的身份特殊,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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